身后宇宙沉沉,星舰穿梭在枯燥无边的星系外缘,好像被凝固在冰块中的甲虫。方圆数百公里内没有任何天体,也没有参照物能证明星舰在移动。
鸷鸟的远征军孜孜不倦地在这种空茫里前进,事实上,这也是他们的常态。
菲利捷尔·达拉面色阴冷,红色的发须挡住了她锋利的眉峰,但没挡住她周身燃烧的熊熊怒意。
副将金嘉莉休假不在,没有人敢于承受这种气压,指挥室内除了元帅以外空无旁人。耳机里传来桌椅翻倒的声音,内阁某位先生沉不住气地率先喊了斑鸠的大名,又戛然而止。
她听见邱椋清晰的冷笑声,猜测是他把水杯掀到了对方脸上。
“这可是你先动手的,斑鸠!”
邱椋用手帕握着泼空了的水杯,另一只手拎着昏睡不醒的哈尼,仗着身高优势,俯视在场的所有内阁大臣,就好像被卫兵拿枪指着的不是他。
“不是我先动的手。”他淡定地把水杯捏扁,纸壳子在指尖打了个转,被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这只纸杯上有白头翁的唇纹、唾液DNA、指纹,还有安睡药粉和另外几枚陌生的指纹,这是谁的呢?我猜,走廊和这间会议室的监控应该恰好故障了,而今天的后勤部工作人员又恰好没戴手套……但是别忘了,你们今天没搜身。”
内阁的老头:“……你身上有摄像头?!”
他身后的卫兵迅速上前,人高马大地朝邱椋逼近,只等主人一声令下。
李岩周给了一个“停止”的眼神。
邱椋似乎对自身的危机并不在意,笑得很和煦:“没有啊。但除了我身体之外的所有地方,都有可能安置了录下证据的东西。你们当然可以现在对我动手,用各种刑讯手段逼出针孔摄像头的位置,但你们要争取的菲利捷尔元帅,现在在通讯那头听着呢。”
这回李岩周没制止,枪口顶在了他的后脑。
邱椋绷着身子不动,只朝视野正中央的李岩周眨眨眼:“再仔细想想,我手里这小子又不傻,我要是在这里出了点意外被他知道,他彻底看清了你们的嘴脸,还有几成效忠于你们的可能?”
——发育有些不良的少年被他的好同事提在手中,昏迷得彻底,像个能随风飘动的布娃娃。他的家乡本来基因就矮小一些,更何况他的大脑在长身体的阶段率先疯长,导致他看起来比同龄人小了不少,不知情的会以为麦古在虐待他。
精通技术、四体不勤的小子,再好拿捏不过。
被泼了一脸水的大臣“呸”了一声,狞笑道:“他不过是个孩子。”
一个年仅十六岁的孤儿,操控起来得心应手的工具。
邱椋没反驳,只是手指微微一动,按开了终端通讯的免提。
在突如其来的一阵死寂中,菲利捷尔的声音裹挟着冰冷的怒意,砸在所有人心头:“但他是鸷鸟的骨干。”
大臣咬着牙:“……这是什么意思?”
寒鸦笑了声:“你觉得是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
鸷鸟上下最不缺的就是谜语人,没想到寒鸦也被带歪了。邱椋不是神棍也不是先知,这回,他一时间也弄不清楚内阁玩的是哪一出。此时,他对寒鸦的态度略有些意外,但也只是挑了挑眉。
“斑鸠。”
“我在。”邱椋明白,她这是要单独对他交待什么的意思,便把语音切回耳机里。
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已经做好听天由命的准备,把一切交给直觉。
星舰指挥室,菲利捷尔按着自己的眉心,调出另一个屏幕。
这块屏幕里有了画面,并且还在实时拍摄中。晃动的视角伴随着剧烈的喘息,摄像头别在胸口处,能隐约听到拍摄者的肋骨碎片在胸腔中咔咔的碰撞声,还有一种闷闷的敲击声,菲利捷尔知道,那是拍摄者的血滴落在靴子的皮面上。
不知道她还能坚持多久……
菲利捷尔定神,对邱椋快速道:“他们要动手,你坚持住等我回……”
“滴”,通讯断了。
.
金嘉莉童年也算得上颠沛流离,躲过炮弹杀过人,后来漂泊至第二星系,走投无路,便考入联邦的军校。
她出身的军校较早废除了男女区别制,不是因为那边男女体质基本平等,而是因为那所军校不打算继续招女性。金嘉莉是个例外,在考官面前一刀削了自己的长发,把对战的所有考生打得吱哇乱叫,又翻山越岭地爬去越野终点,废了半条命,抢下了考核第一名。
最热血的那一年,她能在十万米长跑中干掉两百多个竞争对手,勇夺前三。
从军二十年,她的头发已经长回来,在异国他乡拾回初心,一边骂联邦脏话一边揣着个军队值班记录仪,顶着四根断掉的肋骨,从鸷鸟基地一路跑到数公里外的飞行器租赁点,三两下“借”走一艘功率最大的。在租赁店主的惊呼声中,她随手丢下一张储蓄卡,引擎咆哮着开往日霭星居住区。
她的终端被付康泊的手下拿走了,只有记录仪还在运作,她通过这玩意儿发送了求救信号,运气好的话,她家元帅可以看见。
可是看见了,能怎么样呢?
记录仪都没有通讯功能,她没有终端,都无法连接这艘飞行器上的通讯设备,而元帅远在星系外围,就算全速回来也要大半天。
……她是运气好,恰逢年假,然而,鸷鸟的核心成员,在这个节点,该死地全部离开了鸷鸟基地,唯一留守的战斗力斑鸠,带上一个脆脆的拖油瓶白头翁,去了南十字座内政部开会。
南十字座军部打进来的时候,她用最快的速度组织了反击,但奈何兵力实在不足,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部下被逐个击倒,整座基地的地面铺满鲜血。
她深陷混战中,被一名士兵拎着基地的灭火器,结结实实砸在身前。她当机立断假装昏迷,成为俘虏,再听着这群不速之客寥寥无几的闲聊,大致猜出了他们的目的。
绑架麦古!
好特么熟悉的剧情!
趁付康泊带大部队去绑架麦古的时候,她突然发难,袭击了看守她的两名士兵,拼尽全力打碎了一扇窗户,方才顺利逃脱。
南十字座守军象征性地追了她一段距离,被她七拐八弯地甩掉,之后再没有人来捉拿她,但她也不敢松懈。
作为菲利捷尔的副官,金嘉莉却一直没有得到属于自己的封号。她并不在乎这些名头,乐于做个介于寒鸦和斑鸠之间的工具人。得益于这份看起来像冤大头的工作,她可以算得上鸷鸟的无名人士中,对斑鸠和寒鸦的状况同时了解得最多的人——
“元帅。”她飞快地调整着飞行器内部的微小数据,同时迅速理清思路,对记录仪说,“付康泊既然敢率先对鸷鸟基地动手,那就是彻底和我们……和鸷鸟撕破脸了。我现在怀疑他有百分之八十的概率对斑鸠和白头翁下手。”
胸腔里一阵一阵地疼,她倒吸一口冷气,稳下音调继续说:“鸷鸟基地暂时没有能调用的兵力了。我现在准备过去看看,您放心,我会量力而行。”
——麦古太重要了,无论对鸷鸟还是对南十字座来说。于情于理,内阁都不敢动麦古,那么内阁的目的就是其他人。
想知道这个“其他人”都有谁,很简单,只要思考一下,内阁控制了麦古,能威胁到谁?
大道至简,思及此处,她完全敢得出最荒谬的那个结论——
内阁针对的,很有可能是整个鸷鸟。
尽管现在,她再没有精力、也没有能力探究出内阁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她此时满心挂念着邱椋,她的前上司,她过命的同僚,她职业生涯**事最久、最敬重的一位年轻人。
作为“斑鸠”,邱椋在鸷鸟成员中,算是唯一的、不会因为麦古的安危而受到威胁的人,是唯一一个不足以用任何手段去控制的人,因此也就成了唯一一个,应该用暴力解决的“危险分子”。
这才是他被孤立无援地困在会议上的原因。
……棘手啊。
飞行器上的传感器感知到血腥味,自动派了简易医疗机器人过来给她做紧急处理。金嘉莉见航向基本稳定,便抢过固定带,快速给自己包好,两手空空的机器人只能掏出一针镇痛剂,扎在她的静脉上。
她抽空扫了一眼机器人的扫描结果,发现肋骨碎片没有伤到内脏,松了口气。
【您好,请尽快接受治疗。已为您定位最近的医院并发出急诊申请,航程34.8公里……】
躯干的剧痛消减下去一些,由止痛药物附带的安眠效果泛上来了一点。金嘉莉哭笑不得地拍了拍机器人的头:“取消自动定位,然后给我一针清醒剂。”
机器人大感震撼,八百年没见过这么不配合的伤员了:【根据您当前伤势,不建议您取消就诊。清醒剂为管控药品,不能在未经批准的状况下调用,现库存为0。】
“哦,忘了。”她眨眨眼,玩笑道,“那你回去吧,没用的小东西。”
军人自然有抗药性训练,这点安眠效果对她来说算不了什么,能感受到,但不会被影响——自然,镇痛效果也随之打了折扣。好在,她正需要这一点点痛觉让自己保持清醒、保持激愤。
她支走医疗机器人,忍住自己去按胸口固定带的手,从导航系统中找出内政部办公区的位置,操纵着飞行器杀了过去。
短一点sorry,不想最后硬凑字数把节奏砍得稀碎,就这样了
这周依然忙吐血 晚安世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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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金嘉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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