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八的雪粒子裹着北风，噼里啪啦砸在齐王府的琉璃瓦上。李慕白一脚踹翻沸腾的羊肉铜锅，滚烫的汤底泼在积雪上，滋滋冒着白烟，歪歪扭扭的油星子竟拼出个残缺的八卦阵图。沈知意反手扯断箜篌琴弦，淬了“笑阎罗”的银丝在檐角交错成网，十二枚铁蒺藜穿过纷扬的毛肚片，精准扎进漠北死士的瞳仁。血珠溅在雪地上，像撒了一地红梅。
“巽位缺一角！”她厉喝一声，琴身拍碎青瓷碗，碎瓷如刀刃割开刺客咽喉。李慕白抓起冻成冰坨的豆腐当暗器，砸得黑衣人鼻梁开花：“娘子，这豆腐可比大理寺的烙铁趁手！”孔雀氅扫过炭盆，火星子引燃刺客衣摆，焦糊味混着西域孜然的辛香在庭院里飘散。
西厢房忽传来机括闷响。三支淬毒冷箭破空而至时，李慕白正往汤锅里撒第三把巴豆粉。箭矢穿透孔雀氅的刹那，他本能旋身将沈知意护在怀里，狼首胎记在雪光中灼灼如血。“长生天在上——”漠北语的嘶吼惊落松枝积雪，沈知意怔怔望着没入他肩头的箭羽，忽然扯开自己衣襟。唐门刺青下，当年他亲手戴上的碎玉镯泛着幽光。
“巧了。”她碾碎解毒丸敷上他伤口，指尖沾着的鹤顶红抹在他唇间，“七年前唐门接的暗花，悬赏的正是漠北遗孤的头颅。”
血滴在雪地绽成红梅。李慕白笑着咳出半口血沫，从浸湿的靴筒里摸出油纸包。霉变的枣泥糕渣簌簌而落，正是大婚那日被她银针验过的“贺礼”。“早知道……”他撕下半块塞进她嘴里，“该在合卺酒里多掺二两砒霜。”
轰！
房梁积雪被暗卫十七的喷嚏震落。三百支火箭划破夜空，沈知意旋身甩出金线牡丹纹的嫁衣外袍，火舌舔过织锦，在雪地上烧出个巨大的狼头图腾。李慕白扯断腰间玉带，玄铁虎符坠地的脆响中，西郊别院的死士破冰而出——个个提着裤腰带，面色青白，显然未从巴豆粉的折磨中恢复。
“王爷……属下实在憋不住了！”死士首领夹着腿哀嚎。李慕白抓起雪团砸去：“给老子憋着！等打完这场仗……”话音未落，刺客的弯刀已劈至面门。沈知意金簪挑开刀锋，顺势将软筋散撒进对方领口：“王爷不如教教他们，什么叫以毒攻毒？”
混战中，李慕白忽然拽着她滚进冰窖。腐坏的菜叶堆里埋着半坛陈年烧刀子，他仰头灌下一口，贴着冰凉的墙面渡给她。酒气混着血腥味在唇齿间纠缠：“十年前漠北王庭的血案，活下来的不止我。”冰面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他指尖划过她锁骨处的碎玉镯，“太后心口那道疤……是替我挡的刀。”
地窖木门轰然炸裂。漠北三皇子提着滴血的弯刀逼近，刀柄狼头缺了只眼——正是当年被太后护甲刮落的宝石。沈知意腕间银铃绞住他脚踝，李慕白趁机将虎符拍进冰墙裂缝。机关转动的咔嗒声里，整座冰窖突然下沉，水流裹着冰碴倒灌而入。
“抓紧！”李慕白扯开她束胸带，羊皮地图从夹层浮出水面。湍流中，黑石山地宫图上的朱砂标记被血晕开，化作蜿蜒的毒蛇。“这水道直通唐门禁地……”他呛着水喊，却被沈知意用金针封住穴道。
“王爷这苦肉计，连命都敢赌？”她咬破舌尖保持清醒，发间金步摇刺进冰壁减速。暗河尽头传来隆隆水声，李慕白忽然摸出怀中被血浸透的玉佩。裂痕拼成的“慕”字，与当年闺房碎玉严丝合缝。“当日摔玉镯……”他贴着她耳畔呢喃，“你左手力道刻意收了三成。”
轰隆！
瀑布般的激流将两人冲进溶洞。沈知意袖中银针钉住岩缝，另一只手死死拽住李慕白的孔雀氅。钟乳石上垂落的冰锥映出诡异蓝光——竟是淬了“蓝颜醉”的毒刃阵！李慕白突然嗤笑，扯下氅衣抛向毒阵。孔雀翎吸饱毒液，顷刻间化作焦黑。
“唐门禁地的迎客礼，果真别致。”他赤着上身贴上她后背，体温透过湿透的中衣传递。沈知意反手将最后三枚解毒丸拍进他口中：“闭嘴运功。”指尖拂过他心口的旧疤，与太后身上那道如出一辙。
暗河忽然分流。沈知意嗅到熟悉的曼陀罗香——正是大婚夜合卺酒里的味道。李慕白猛地将她按进浅滩，二十支毒弩擦着发髻掠过，钉在对岸石壁拼成漠北文字。他蘸着血水翻译：“擅入者，永葬黑石。”
“错了。”沈知意碾碎弩箭上的毒囊，“这是唐门暗码，写的是‘棺椁右三，机关左七’。”她扯着他滚向右侧悬棺，棺盖飞起的瞬间，三百只毒蝙蝠倾巢而出。李慕白抓起棺中陪葬的酒壶泼洒，烈酒遇毒雾轰然爆燃，火光照亮棺底密道。
“娘子这认祖归宗的路数，当真刺激。”他嬉笑着跌进密道，后背撞上机关按钮。石门隆隆闭合的刹那，沈知意瞥见追兵中那张熟悉的脸——刑部侍郎的家仆，此刻正握着漠北王室的弯刀。
密道尽头堆满蒙尘的卷宗。沈知意抖开最上方那卷，泛黄的纸上绘着她生母的画像，题款竟是先帝笔迹！李慕白抹去铜镜上的蛛网，镜背铭文赫然是漠北王族的传承诗。他忽然大笑，震落梁上积灰：“好个一石三鸟的局！太后借唐门之手灭漠北，先帝用假遗诏引蛇出洞……”
轰！
地面突然塌陷。两人坠入寒潭的刹那，沈知意袖中银丝缠住李慕白脚踝。水下浮起成堆白骨，腕骨皆套着唐门刺青环。她忽然瞪大眼——最深处那具骸骨的指节上，戴着她当年典当的生母遗物！
“哗啦！”
破水而出的瞬间，十八把钢刀架在颈间。火把照亮石窟，端坐高台的老者缓缓抬头——正是刑部大牢里“毒发身亡”的前大理寺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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