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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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秋日多雨。车子行驶在高速公路上,两侧的景色在雨幕中变得遥远而模糊不清。
该隐侧着脑袋,目光落在变得白雾朦胧的窗外房屋,仔细回想着自己的身世。
他只记得自己是孤儿院长大的,父母在他很早的时候出车祸死了。他的印象中,自己好像没有兄弟姐妹。不过,要是真的有万一呢?
他忽然有种冲动,想回到他长大的孤儿院去问一声自己到底有没有兄弟姐妹。
……
车子往右打弯,驶离高速,进入一片平地。
早在高速上,该隐已经能够看到圣家堂高耸的尖顶和醒目的十字架。
他们这次是要前往蓟文德的家,调查他家里的情况。这次调查是度兰主动提出来的,秦章似乎有些惊讶,对于度兰对案件突然增加的关心。
开车的依旧是大卫十。
蓟文德住在圣家堂后面的教会宿舍区。宿舍区外面有一道三面的土墙,将砖红色的宿舍区围绕起来。
蓟文德住在Ⅰ区302房,虽然房间已经贴上封条,但对他们来说,进入房间根本不是问题。
这是两室一厅的屋子,客厅明亮而整洁,每一件家具都摆放的规规整整,一点也不像单身男子的房间。作为神父,蓟文德如今36岁了,资料上显示是未婚。
墙面上挂着很多画和照片。最大的一副是圣母玛利亚怀抱耶稣的画像,古典主义的画风,玛莉亚如同一位贵妇人,面容线条柔和,表情典雅而慈悲。
再往前,是一副末日审判的油画。画面分割成三层,每一层都站满了人。三层分别象征天堂、炼狱和地狱,画上的人的姿态各异,表情有恐惧,有害怕,有流泪,有安宁。
每一层的人有每一层的命运。
末日审判图一共有七副,从客厅延续到卧室。
蓟文德的卧室更加简单和质朴,床是那种单人行军床,床上居然没有铺床垫,只有一层薄薄的床单覆盖在**的床板上。枕头边的床头柜上摆放着一本黑皮圣经、一盏台灯和一只手表。
手表是镀金的,品相看着很老。
该隐拉开床头柜下面第一层抽屉,里面是一些手稿,很厚。该隐拿起手稿,粗粗看了几眼,发现这些是那本《论该隐的原罪》的手稿。
该隐拉开第二个抽屉,里面是一本通讯录。这个年代还用通讯录的人,已经不能用过时来形容了……
“先生,少爷,我发现了些东西。”大卫十的声音在隔壁房间响起,隔壁是蓟文德的小书房。
小书房的位置在西北角,这是整间屋子采光最差的地方。即使在白日,书房也是昏暗的。蓟文德在天花板上拉了一条线,挂了一盏灯泡。那灯泡不知道是不是时间久了,一直发出“呲呲”的轻响,光线也总是时断时续的。
该隐走进书房:“这书房好暗。”
“还有更阴暗的。”大卫十站在书桌前,嘴角掀起一抹不知道是嘲讽还是厌恶的微笑:“这位神父看来真的很讨厌我们一族啊……”
大卫十向来一副对谁都笑的样子,该隐很少见他这么明显的流露出厌恶的情绪,不由有点惊讶。
等见到墙上的内容,他也愣住了。
原来蓟文德把书桌前面的整面墙涂成了黑色,上面密密麻麻挂满了无数图画、海报、小说插图、剪下来的报纸,还有照片。而全部的图画和照片的主题只有一个:吸血鬼去死。
被烧死的,吊死的,掏出心脏而死的,被野兽咬断脖子而死的……
在这些恐怖的照片边上,蓟文德还用红色的颜料在墙上写下了诸如“血蝙蝠”,“阴沟里的老鼠”,“魔鬼的同伙”,“去死吧”等大字。
看着这面墙和满墙的照片,该隐似乎能感受到蓟文德扑面而来的对吸血鬼的憎恶、恨意和仇恨。
为什么蓟文德这么厌恶吸血鬼?
为什么他要把书房布置成这样?
大卫十拿起相机,将这些都拍了下来。该隐也想拍几张,打开手机才发现他的老年机没有这个功能。
度兰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他:“拿去。”
该隐:"……谢谢。"
还想说不用的,但他现在真的想把这些拍下来。
该隐边拍照边在脑海立梳理目前已知的信息。
在来之前,秦章给了他一份报告,上面是关于蓟文德的社会关系的调查。
蓟文德年三十六,独身,死前职业是圣家堂的神父。
蓟文德父母是农民,目前都已经不在人世。他有一个姐姐蓟如珠,蓟如珠不是教徒,靠蓟文德的资助生活。八年前蓟如珠远嫁漳南,在漳南当地的旅游景区里开了一家小店。
奇怪的是,蓟如珠对蓟文德的死似乎漠不关心。距离蓟文德的死过去三天了,蓟如珠也没有出现。
吸引该隐注意的是蓟文德的信仰。蓟文德因极端的原教旨主义发言而获得了教会的关注,他本人则属于一支非常古老的教派:洁净派。
洁净派提倡禁欲,严守戒规和独身生活。
一个严格禁欲的神父在现代社会可以说是个老古董了。洁净派早在公元四五世纪就彻底消失了。
蓟文德是从什么渠道了解到洁净派的?他是一直过着严厉的禁欲生活吗,还是后来才变成这样的?
蓟文德的社会关系很单薄,除了教会的信众,他几乎没有什么朋友。而且与他共事的卢安文神父私下里和蓟文德也不亲近,两人只有在主持圣礼的时候才会说几句话。
这样一个孤僻且极度自我禁欲的神父,会让什么人来杀他呢?难道是出于信仰的谋杀?
“这人有点不正常啊……”
大卫十的声音将该隐从沉思中拽了出来。
“怎么了?”照片也拍的差不多了,该隐走出书房。大卫十正站在卧室里的床边上,他面前的衣柜开着,大卫十指着柜子里的钢板:“这人对自己够狠的。”
原来那钢板一面是平的,另一面则密密麻麻铺满了铁钉。那些铁定每个都有小孩小拇指粗细,尖头锋利,在灯光下反射出冰冷的淬光。
钢板最上方的两边各有两个半圆的铁手环,手环上挂着铁链。
该隐问:“这是什么?”
“这叫‘铁十字架’。”度兰也走到衣柜前,““十字架是耶稣被钉的地方,象征受苦受难和流血牺牲。蓟文德是位严厉禁欲者,这块‘铁十字架’用来干什么,你想想看。”
该隐:“它是蓟文德拿来压制**的。”
度兰:“不错。”
只要是人,就有各种欲念。爱欲,情|欲,贪欲,性|欲,普通人每日为欲念驱驰,疲于奔命。或者沉沦于其中,一晌贪欢。而蓟文德是怎么做的呢?
每当欲念发作,他不是像普通人一样去寻求各种手段满足**,相反,他通过施加痛苦于肉|体来压制和克服**。
这块铁板,就是他压制**的工具。
其实不只这块铁板,还有那冷硬的床,简朴的卧室,都是蓟文德压抑**的表现。
问题是,人真的能彻底消除**吗?没有**的人,那还叫人吗?
大卫十似乎也有点嫌弃这块铁板,用力把它推回了衣柜里。衣柜的内壁却在铁板的撞击下,弹出了一个暗格……
大卫十惊讶地铁板推到一边,拉开暗格,拿出了里面的东西。
这是一张黑白照片,上面是两个人的合影。
照片受潮非常严重,几乎看不清照片上的人的面容。仅仅从衣着打扮来看,照片上是一男一女。
“会不会是蓟文德的父母?”该隐拿着照片,问。
“男的是蓟文德本人。”
该隐又看了眼照片,照片非常朝,两个人的面容都已经模糊不清了:“你怎么确定?”
度兰看了他一眼:“这是胶片相机,不是数码相机。照片看起来旧,成像时间应该不超过十年。照片上的男人左手戴着的手表……”
大卫十回头再次看了眼蓟文德床头柜上的表,恍然:“和那块表是同一只。”
“那这女的是谁。”该隐指了指照片上的女性。
女人穿着得体的套装,挽着男人的手臂,两人看起来相当亲密。
如果照片上的男人是蓟文德,那这个女人又是蓟文德的什么人?
该隐有种直觉,这个女人对于解开神父之死的谜,非常重要。
……
这一趟搜查收获不少,该隐把照片和信息都传给秦章后,车子已经驶回了林墅。
该隐没有见到格林沃德,刚想问他去哪了,就见到度兰去了开放式厨房的人,台上放着一些新鲜采购的蔬菜鲜肉。
度兰穿着银灰色的衬衫,西装长裤笔挺,因为要下厨,便将衬衫袖子挽起至手肘处,筋肉分明,骨骼矫健修长的小臂便露在了外面。
度兰自己不吃人类的食物,但对烹饪一事似乎十分擅长。一边用火|枪炙烤上好的牛排,同时还能兼顾小锅里的蛙鱼海鲜汤……
“有时间发呆,不如过来棒忙。”度兰低沉醇厚的声音忽然响起。
该隐犹豫了几秒,走了过去。用流动的水仔仔细细清洗了双手后,因找不到擦手的布巾茫然着……
度兰看了他一眼,从料理台的侧边拿出一块崭新的帕巾递给他:“你这三年是怎么过的?没有自己做过饭?”
两人离的有点近,该隐接过擦手巾,稍稍往后退了半步:“也做过,但都是一些很简单的,方便面,炒饭和面条什么的。有什么就吃什么,哪里有条件讲究。”
最后一句话该隐说的很小声,像是喃喃自语。他用完擦手巾,想把它挂回去,但度兰在里侧,而且刚好挡住了挂钩,该隐不得不仰头,对度兰说:“让让。”
“你先放边上,我现在要处理牛排……”
话说到一半,度兰顿住了。只见该隐似乎懒的理他,直接越过度兰的肩膀,踮起脚伸长手臂,把擦手巾准确无误地挂在了正中间的钩子上。
这个动作,该隐半个身子几乎靠在度兰的肩膀上,仰头时浅浅的呼吸喷在度兰的侧颈,鼻尖也传来淡淡的清香,和他的沐浴露是同一个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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