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树岛。
棠梨树前,一玄衣人与一红衣人两相对视,沉静无声。
半晌,红衣人失去耐心,手中放出一团赤色灵光,目色一紧,朝对方击去的同时,疾速飞到其面前用短刃抵住其颈脖。
墨珩惊然回神,急忙发声。
“阁下且慢!我知晓阁下的兄长在何处,阁下放开我,我告诉阁下。”
卞昀之闻声一顿,眯起眼睛看了看墨珩,思索片刻后,移开刀刃。
“说吧。”
“阁下兄长同青陆少主一起,往西境去了。”
话音刚落,卞昀之眉头骤然皱起,墨珩见状,又补充道。
“传闻控魂术极损施术人寿命,而阁下兄长为那青陆少主寻残魂,目前已寻回了数个……”
“好,多谢告知。”
卞昀之沉下眸,声音也低了几分,墨珩暗暗勾起唇角,正欲再言一句拱火的话,怎料就在此时,一阵凉意从下方传来,紧接着痛觉来袭。
“你……”
墨珩目光不可思议地往下移,方才卞昀之道了谢,而后,竟不声不响朝他腹上插了短刃。
在各类人群中混迹多年,从来只有他偷袭他人,不曾想今日竟被他人莫名捅刀,他震惊中愤怒,可想起那人给他的任务,又不得不咬牙切齿问道。
“你不信我?”
“信。”
只要是与那青陆少主有关的事,兄长总是疯狂又固执,卞昀之想不信都难,只是——
“你方才想打我兄长的灵树,我为何要留你一命?”
哼,疯子。
墨珩暗骂一句,毫不犹豫挣脱刀刃,紧接着速速转身逃跑。
卞昀之见他逃走,倒也不着急,先是清了地上血迹,使棠梨树周遭恢复洁净模样,随后飞身去追那人。
墨珩疾驰穿过林木,不一会儿便冲到岛的边缘,见甩不掉身后之人,最后只能一头扎进水中。
他潜在水中游了许久,察觉到那人已离开,摆动四肢上浮欲出水,谁知就在此时,下方突然出现一物死死缠住他的脚,让他不能动弹。
墨珩移目看去,竟是墨非离用绳带束紧了他双足,他眼眸一惊,奋力挣扎,然而下一刻,墨非离却拉紧绳带,将他往水深处拖去。
当深水压迫胸腔,心口发闷间,墨珩脑海中忽然闪过一陌生的画面,仿佛是一段自己失去的记忆强行涌回他脑中。
那画面与此刻情形相似,是一人被束着脚拖拽至深水处,只是那时他不曾被束缚,他才是拽人入深水的人。
水中仿佛无尽黑暗,越深,越是冰冷寂静。
再次被拖至深水处,莫千星感觉自己脑内一片空白,挣扎无果,身体似被深重的水碾碎,无法呼救,亦无法呼吸。
他能察觉自己在缓缓下沉,晕厥之际,脑中却忽然想起一人,与此同时,那人的最后一声怒骂回荡在他心间,他无奈闭上眼,此回,那人应是不会来救他了。
“知道深渊为何名深渊吗?”
“因为青陆通往深渊的入口,便在那不见光亮的深水之下。”
一个陌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莫千星沉沉睁开眼睛,开眸的瞬间,一片浓绿映入眼帘。
令人窒息的水消失,他此刻,正躺在一处陌生且绿意盎然的密林中,周遭出奇静谧,散发着一股神秘气息。
他是已经死了吗?为何会来到此处?
莫千星凝着眉,缓缓站起身,看见身上还未干透的衣裳,恍然又回想方才的声音,他移目扫去,可身旁却空无一人。
临渊城上接灵之岛,下连深渊。他知晓临渊镇有通往深渊的入口,可并不知那入口位于何处,方才他被拖入深水,难道此刻真是来到了深渊?
莫千星思索着,忽然想起一事,匆忙伸进袖中寻找一物。
看到玉册的那一刻,他倏尔缓下一口气。
万幸,东西没有弄丢。
他看着玉册,不觉又忆起姜少棠看见此物的神情,那人平日是冷漠不愿搭理他,可今日见了此物,眸中却是多了一份显然的怒意。
莫千星不明白姜少棠为何会如此生气,但非常识相地离开了。或许对方只是一时在气头上,他可以缓几日再来。
如此想着,他独自一人在岸边侯船,猝不及防间,却被一人推进水中,他还未反应过来,便又被那人缠住双脚拖入深水。
那人会是何人?为何带他来此处?
太多的未解之事在脑中浮动,莫千星有些混乱,双眉紧皱,他揉了揉额,尽力让自己平复情绪。
冷静下来,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如何离开此地。
莫千星深呼吸一口气,将玉册放回袖中,就在此时,密林一侧传来一声异响。
他闻声立即拔剑。
那声音似是野兽吼叫声,但他不能判断那是什么野兽的声音,思量了片刻,他握紧佩剑,迈步往反方向奔去,然而才跑出几步,突然间,异响那一侧又传来一阵人声。
“阿泽!阿泽你坚持住!”
有人?
听到人声,莫千星不假思索折身飞去。
穿过几丛树木,莫千星看见两名慌张奔跑异族人,之所以一眼认出是异族,是因他们的衣着与青陆人全然相异,身着的是由树皮制成的衣裳。
莫千星看了他们一眼,而后立即凝神朝一树丛看去。
那处后方有明显异动,伴随着又一声吼叫,果不其然窜出一只似虎如狼的巨型异兽。
莫千星目色一紧,挥剑朝其头部劈去,可那异兽中了一剑,不仅毫发无伤,反倒高扑起身张口咬来。
莫千星连忙闪躲,此时,后方一支箭飞向那异兽腹部,异兽中箭一颤,但箭的威力不足以让它倒下,它怒吼一挥爪,将那箭扒下,又开始迅猛攻击。
“打它腹部。”后方传来一声。
“好。”
莫千星应声,几个闪避后,寻了一株粗壮的高树,踏步攀上高树,那异兽见他上去,利爪大张,穷追不舍跟着攀上去。
转眼间,莫千星用力一蹬,往后空翻身,异兽亦弃树跃起,以后仰之态朝莫千星伸爪。
眼看异兽就要抓到莫千星,但莫千星早已看上身旁的一根高枝,借了树枝之力,在空中转换姿势,或许是动作太大,此刻玉册从他袖中滑出,可他来不及顾及他物,一心一剑只往那异兽的腹部猛攻。
莫千星落地之时,异兽重伤化粉湮灭。
他回望一眼,缓下气,而后弯腰寻那玉册,见那玉册正巧落在一片浓密草丛中,完好无损躺在其间,他不禁再庆幸,走上前欲拾起。
然而他才弯身,前方便有一人先他一步将玉册拾起。
“多谢小哥救命之恩。”
说话间,女子双腿骤然跪地,双手将玉册抬起。
莫千星惊目一震,连忙将女子扶起。
“快起身。”
女子抬起眸,却没有立即起身,而是等候后方手臂受伤的男子一同前来,两人又重重给莫千星叩谢。
莫千星更惊,只能蹲下身劝两人起来。
两人对视一眼,点点头,随后女子微微抬手。
看着莫千星将玉册拿回去,两人才起身。
“此玉竟有刻字?”男子方才看了玉册一眼,瞧见上面隐约有字,惊奇一问。
“嗯,此是我祖上传下来的玉册,上面写了一些……秘法。”莫千星一边答,一边将玉册放回袖中。
“那一定非常重要,公子可要收好。”女子说道。
“好的,多谢提醒。”说着,莫千星仔细看了看两人,问,“请问二位,此处可是深渊?”
两人点头。
“在下是青陆人,无意误闯此处,不知二位可知晓如何出深渊?”
两人再次对视,凝眉顿了顿,应答。
“离开深渊的天梯离此处不远,请小哥随我们来。”
莫千星随着两人走出密林,便看见一片平坦宽阔的原野,而原野之上,一盘旋而上的冲天巨木,在远方薄雾中若隐若现。
男子指向巨木:“那巨木是连接着青陆的建木天梯,沿着天梯一路往上不回头,便可离开深渊去青陆。”
“好的,多谢二位。”莫千星看向男子,又道,“前方道路平坦,在下自己前去即可,阁下受了伤,还是先处理伤口吧。”
“无妨……”
话音未落,男子骤然停声,移目往侧后方望去,他神情严肃看着那处,片刻后,回目再开口。
“多谢小哥提醒,那我们,便不送了。”
莫千星点头辞声,快步离去。
两人看着莫千星离开,见他身影越走越远直到消失,才默默转过身。
此时,侧后方走来一群人。
对方与他们一样,是身穿树衣的同族人,然而几人见面,气氛却相当沉郁。
“方才那人是青陆人吧。”对方一人问。
“……”两人不答。
“既然是青陆人,为何放他走。”
“对,为何放青陆人走,若不是他们,我族也不会遭受异怪侵扰,每日过着心惊胆战的生活。”
“青陆人该死。”
一声声质问,怒意渐起,言泽再听不下去,咬牙切齿道。
“那都是过去多年的事情了,如今青陆人并没有再来伤害我们,若是我们冤冤相报,此恩怨何时能了,你们莫被一些言论误导了。”
对面一人听了话,怒气更盛。
“我们被误导?那青陆主不是说了,禁止青陆人入深渊,为何他们做不到!是他自己说的,若是青陆人进来,是生是死一概不过问,从前我们一忍再忍,于是酿成了大祸,如今,你还要让大家继续忍么!”
“……”言泽握紧妻子的手,沉声,“方才那人,救了我们。”
“原来如此。”一人勾唇一笑,“可这与我们何干。”
言泽抬眸,不可置信看着屑笑的几人,最后将梗在喉间的话说来出来。
“何时开始,我们深渊人变成了如此模样。”
“什么模样?你若是看不惯,大可去青陆生活,去看看他们是多么会欺骗人心!”
说罢,几人不欢而散。
言泽站在原地,良久无声。
忽然,耳边传来一声叫唤。
“阿泽,你快看!”
言泽闻声看去,只见前方草丛旁,竟躺着方才那小哥的玉册。
他拾起那玉册,快步朝建木奔去。
然而,两人一路赶到建木之下,都未见小哥身影。
小哥或许已经离开了,可此物,应是其重要之物。
言泽看着那玉册,又看了看眼前的建木,思索了许久,最后望向妻子。
“你可愿同我上去?”
“你去何处,我便随你去何处。”
那一日,言泽同妻子一同走上建木,去往青陆归还玉册。
可事与愿违,他们走了青陆多地,却始终不得那人的消息,逢人询问,也无人知晓玉册上“望舒”是何人。
终于,一年后,问到一处山村时,一老翁点头,说“望舒”是曾经的青陆少主之名。
两人惊喜,往青陆主城寻去,但才刚进城,便听闻了当今青陆少主的死讯。
两人伤心着,将玉册托人交与主城一侍卫手中,离开主城寻了一处靠山的小村落生活。
言泽平日上山打猎,其妻便在家中同三个孩子等他归来,日子过得也算惬意。
可惜,他们却遇到了袭击村子的异怪。
那日阴雨濛濛,吃人异怪黑夜来袭,那异怪一连吃了数名活人,来到言泽家中时,獠牙已长至耳后,言泽还是一眼认出那异怪,厉声同一旁妻子说道。
“是血彘,只吃活人不吃死人,去将孩子们带去地窖!”
“阿泽,我们一起!”
“快走!没人拖住它,我们都活不成!”
那一夜,言泽竭尽全力拖着血彘,其妻将几名孩子带去地窖,可不一会儿,那血彘冲来地窖,她绝望大哭,给孩子吃了断息草,毅然奔去引走血彘。
三兄弟原本呼喊着,但断息草药效上来,很快便皆窒息躺下。
三人静静躺在地窖中,不知过了多少岁月,地窖之门再次打开。
一头戴面具之人,目光扫过兄弟几人,随后将一枚药丸放入其中最大的孩子口中,半晌,那孩子咳声醒来。
言淮景醒来第一件事,便是摇晃身旁的两个弟弟,他缓缓回忆起痛苦的记忆,泪水止不住淌下。
突然,身旁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我帮你将弟弟救醒,你帮我监视一人,如何?”
言淮景闻声,缓缓朝那人看去。
“你当真能救醒我弟弟。”
“我能救醒你,自然就能救醒你弟弟。”
他止了哭声,问:“监视何人。”
那人答:“青陆少主,莫怀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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