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恨水嘴角渗血,长剑一劈,硬生生震开他:“大胆狂徒!”
霍无伤是个不知疲惫的疯狗,与他纠缠纯粹浪费时间,秋恨水是带着任务前来,知道一时间难将其诛杀,当即派其余修士缠住霍无伤,自己提剑袭向照时留。
秋恨水带血的手还未触到照时留,一柄无形的风剑已经隔开了两人。
照时留拎着听泉十分诧异。
霍无伤的魂灯坠地,四面升起鬼火,他在火中闪现,突破重重围剿扑向照时留,却是挡在风不晚与照时留前面,用长杖魂灯接下秋恨水的剑。
青色的火焰熊熊燃烧,阴风森森,霍无伤面上血疤鲜艳,在猛烈的剑气中,他手腕一松,秋恨水的剑砍在了他的肩颈上。
“抓到你了。”霍无伤阴恻恻地说。
眨眼之间,以霍无伤为中心爆开了一团黑雾,将四人笼罩其中,雾气中伸手不见五指,照时留的听泉散发着暗光,他喊了一声风不晚,但四周无人回应,他才知道这黑雾似乎能将人隔绝在一个独立天地。
照时留将听泉催亮了一些往前探寻。
他还没走多远,隐约听见孩童欢笑声,照时留环顾四周,瞧见身后一个男孩快步跑来,男孩堪堪及腰高,一身朴素的衣物,但用料还算细腻。
男孩穿过了照时留的身体。
照时留才知道那只是一道虚影。
“秋哥哥!等等我呀!”
男孩跑进雾气中,照时留听见熟悉的称呼下意识跟上去,拨开黑雾,却见男孩扑进一个年岁稍长的少年怀中,双臂紧紧抱着少年的腰,一张笑脸埋在对方怀中。
秋哥哥笑着说:“无伤又跑去哪里撒野了,叫秋哥哥好找。”
原来这是霍无伤与秋恨水幼年时期。
霍无伤笑容灿烂,抓着他的手腕晃了晃:“秋哥哥这次来给我带什么了?快让我看看!”
秋恨水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阿爹前日在城中购买了一些玉石,我分得了几块,用其中一块磨成了玉佩送你。”
霍无伤接过玉佩,见那是一块不错的料子,只是雕工粗糙,他翻来覆去地看,瞧见上面刻出的霍字:“这字……”
刻得好丑。
他没说完,抬起头时却见秋恨水拳抵唇边轻咳了一声,耳根通红:“手艺不精,叫无伤见笑了。”
霍无伤瞪大眼,视线在玉佩与秋恨水薄红的面颊上来来回回地打转,一把握紧了玉佩,牵着对方的手贴在面颊上亲昵地蹭了蹭。
“没有的事,秋哥哥亲手刻的,我很喜欢。”
秋恨水似乎想伸手抚摸他的脑袋。
照时留正瞧得津津有味,但两人的身影骤然消失,四周又陷入了一片黑暗,他当即又往前走了几步,见到了新的雾中幻境。
少年霍无伤站在紧闭的门前。他长高不少,一身劲装,看上去像位少爷了。
照时留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见到秋恨水坐在堂中,家中长者将一串南湖玉珠赏赐给他。那玉珠质地温润,白如羊脂,一看方知价值不菲。
秋恨水喜上眉梢,连声谢过自己父亲,出门时撞上门外的霍无伤,他笑容未消,只是按住霍无伤的肩臂。
“无伤,随我来。”
两人行至秋恨水房中,他将自己准备好的玉石玩意摆在桌上:“阿爹今日赐予我许多玉器,我见这批玉石水头不错,无伤,挑一些你喜欢的?”
他侍弄玉器时,腕上的南湖玉珠串便从袖摆中滑出来,霍无伤瞧了一眼,移开目光,挑了几样造型精美的玉器:“哥哥,你给我雕个字吧。”
秋恨水笑道:“你怎么还记得雕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雕工拙劣,哪里配得上这些玉石,平白折损了它们的价值。”
霍无伤一笑,灿烂得如同三月春日:“我喜欢就是了,”说罢,他轻车熟路取来秋恨水的刀具,霍无伤随手捡起刻刀,指腹抚过锋利的刀片,漫不经心地说:“哥哥,这次刻你的名字如何?”
秋恨水:“怎么想起刻我的名字?”
“我想着你刻我的名字手生,刻自己的名字总归顺手一些。”
秋恨水嗯了一声,就刻起最简单的水字来,霍无伤坐在他对面,瞧着他的一举一动。
半晌,玉器上留下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字迹,秋恨水修理干净后递给了霍无伤。霍无伤将玉章拿在掌心抚玩片刻,才慢吞吞地问:“秋哥哥,前日里医师来看阿爹,在府中待了数个时辰,难道是阿爹身体有恙?”
秋恨水怕他担忧:“只是寻常风寒,医师开了一副药给阿爹喝了便无大碍了。”
霍无伤哦了一声:“那便是我误会了,哥哥没有回来陪我用晚膳,我还以为你是去照顾生病的阿爹了。”
秋恨水有些愧疚:“是我的错,我那日去送医师了,却在途中遇上了些事耽搁,回来晚了,想着你估计用过晚膳了,便没有来打扰你。”
霍无伤摆弄着玉器,意味深长道:“哥哥,宋医师一直以来尽心关照我们府中人,我们可要好好答谢人家。”
“无伤言之有理,我会好生答谢医师的。”
霍无伤眯了一下眼:“哥哥要忙着跟阿爹学习打理家业,答谢宋医师一事不如交于我。”
胞弟主动分担事物,秋恨水欣然应允。
照时留却总觉得这事不太对劲,在秋恨水的记忆中,霍无伤曾与宋医师搅和在一起,但眼下霍无伤明显对宋医师并无好感,难道是医师引诱的少年霍无伤?
三日后,霍无伤特意登门拜访宋医师,他将备好的珍贵药草交于对方,拱手笑道:“宋大夫,我已于上春楼备好宴席,还望大夫赏脸。”
上春楼是蓝水城中数一数二的酒楼,霍无伤常常与秋恨水来这家酒楼用膳,伙计中自然眼熟这位公子,殷切地将两人引上包房。
酒过三巡,霍无伤终于说出自己的目的:“宋大夫,无伤一直以来有个难言之隐。”
宋大夫一听,当即坦言:“宋某身为大夫,自当救治患者。况且家父与令兄对宋某关照有加,霍公子但说无妨,宋某一定全力帮助公子度过难关,并且保证不会告诉第三人。”
霍无伤抿了一下嘴角,扭捏道:“宋大夫,这世上可有男人喜欢男人,这是不是病入膏盲?”
宋大夫是位见多识广的大夫,闻言道:“霍公子错了,男子喜欢男子这事并不是病了,虽然此事不是当世主流,坊间却多有同性相恋的传闻,并不是什么奇事怪事。只是霍公子身为秋老爷的幼子,秋家历来家法森严,秋老爷为人正直无私,恐怕不能接受霍公子心仪男子。霍小公子,可要三思而后行呀。”
他不能直接说秋老爷古板,只能委婉劝诫霍无伤,这事不能叫秋老爷发现。
霍无伤露出一个笑容:“多谢宋大夫提点。”
他话音落下,隔壁房间响起了秋恨水的声音。上春楼的隔音原本做得十分完善,但秋恨水许是喝高了,音量也不自主拔高,叫两人也能勉强听清内容。
宋大夫一愣:“这是……”
霍无伤:“是我哥哥,秋恨水。他今日要在上春楼招待城主。”
宋大夫瞧着他迟钝地点了点头。
霍无伤觉得差不多了:“说回我的难言之隐,宋大夫,既然说男子喜爱男子不成问题,那若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呢?还能喜欢吗?”
宋大夫的酒杯落地,他面容逐渐惊恐,霍无伤却笑得人畜无害,甚至为他拾起了酒杯,放回他的掌心。
“宋大夫,你可说了,要帮我保守秘密,不能告诉第三人。”
不光宋大夫震在了原地,照时留也有一语成谶的微妙感,怪不得霍无伤这小子在秋恨水成为人仙后看似处处与他作对,却始终不下死手,原来还有这一层扭曲的情愫掺杂其中。
至于秋恨水自然是单纯对待弟弟的态度,所以做错事让霍无伤背锅后,霍无伤自认对方将自己抛弃了,甚至在一怒之下与宋大夫搅和在一处。
霍无伤与秋恨水的虚影融入了黑雾中,照时留徘徊片刻,见周围雾气翻涌,逐渐化出一株株莲花,风不晚站在莲海中,颇有几分遗世独立的清逸感。
他饶有兴致地走过去,伸手试探了一下,发现那也是一道虚影,便猜测这是风不晚在观法圣境中的记忆。
照时留瞧了一阵,发现风不晚只是练剑,后来又见他翻出观法圣境中的白骨,开始着手雕刻人像,但因为记忆模糊,风不晚总是雕刻不出完整的模样,只能长时间对着刻出的面部轮廓发呆。
后来,风不晚学会了单独雕刻五官,他分别雕刻了数百种眼型、唇鼻,最后将那些碎片慢慢拼凑成一张张面容,又觉得不像自己记忆中的人,于是打乱了重新组合。
这个过程十分漫长,但风不晚从未停息,他做这事的时候总是十分沉静,照时留便安静地观摩着他的侧脸,见他面上泛着玉石一般的冷冽光芒,鬓边垂下的碎发轻轻晃动,他想伸手拂开,手指却穿过那些轻柔的长发。
风不晚在经历千篇一律地拼凑打乱重组之后,终于停下了手,照时留瞧了一眼他拼出的人,虽然缺了双眼,但其余五官已经十分贴合自己外貌,不由得笑出声。
“傻子。”
他伸出手指戳了戳风不晚的脸,虽然触不到对方,可他乐此不疲:“二师尊,你好傻呀。”
“我怎么会喜欢上你这么个傻瓜呢,我还以为你是天资聪颖的神仙呢,”他站起身,在风不晚雕刻的各种眼眸中相中了最接近自己的那块,指着那块,朝风不晚说,“这块!这块!选这块就能拼出我了!”
虚影风不晚当然听不见他说话,他在数百种雕刻中徘徊不定,最后走到照时留附近,终于在照时留期待的目光中拿起最接近照时留眼眸的那块雕刻。
照时留顿时满足点头,笑着夸他:“好!不亏是我的师尊,深得弟子心意!”
等风不晚拼出自己,照时留便绕着风不晚走来走去,见他抚摸自己手指上的剑痕,面色虽然不改,却还是安抚他:“师尊呀,你瞧还是我俩好,不学瞿如和徐承影搞什么一体双生的虐恋情深,也不学秋恨水与霍无伤搞什么禁忌之恋,我俩双向奔赴,甜甜蜜蜜!”
他自娱自乐的话在见到风不晚接下来的举动时戛然而止。
照时留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张他心动不已的脸,从合上的双眸,到垂下鸦羽般的睫毛,风不晚微微扬起脸时,缎瀑般的长发便堆积在衣襟上,照时留瞧见他喉结滚动,往日里会温柔唤人的双唇紧闭。
这种时候他便想起初见风不晚那日,对方似是明月澄海,自山巅晴雪飞滩而来,素练仿佛他的衣摆。照时留望着他时,如在梦中。
那时他不知道对方就是自己的二师尊,也不知道对方与自己早有兰因。
只是见上一面,从此铭记于心,念念不忘。
他诡异没了声,又做起自己的哑巴徒弟,他觉得焦躁,心头酥麻发热,不敢动弹,也不敢再自说自话,只是虚虚拉住风不晚的衣摆,目光游移,小声嘀咕:“怎么犯规啊。”
他气出了鼻音,估计是终于见到思念自己的风不晚,双目却亮得惊人。
等黑雾散去,照时留察觉风不晚本人在一侧,他才偏过头,在秋恨水与霍无伤对峙的紧张时刻飞速亲了一下风不晚。
风不晚怔了一下,到底没推开他,只是垂下头轻声问:“怎么了?”
照时留与他十指相扣:“被我发现了吧,二师尊,你想我的时候做坏事了。”
风不晚难得没反应过来他指的什么,照时留便凑到他的耳边,用气音道:“记得那时相见,胆颤,鬓乱四肢柔。泥人无语不抬头,羞摩羞,羞摩羞。”
四面鬼火猛地一窜。
风不晚眼眸轻颤,视线扫来,竟然略微有些紧张,抬眸凝视着他,半晌才坦白,只是语调放软,小心解释自己当时的所作所为,似乎怕照时留不适:“……我本想告诉你的,但一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我拼出你的相貌时,很想念你,但不知该如何表达,也无处表达,所以只能倚剑疏解……”
“我知晓修士忌讳放纵自己,所以只有那一次,”风不晚低声道,“唯独那一次,思君如狂,情难自制。”
注释:“记得那时相见,胆颤,鬓乱四肢柔。泥人无语不抬头,羞摩羞,羞摩羞。”出自唐 顾复《荷叶杯》
断更原因:重度抑郁情绪崩溃。在写折剑期间就已经确诊重度抑郁,因为躯体化症状严重与极端想法影响不得不去看了医生。折剑也曾断更两个月去养病,后来签约坚持完结,状态稍微好转停了药,于是想写一篇放松一点的文稳定自己情绪。
本文无预收临时开文,写的时候想过冷门但有评论还能坚持,后来苟倒v给新文攒预收,入v挣的钱不够一月药钱更没有评论,确实难过,不过客观来说,这些作为新人写手都该习惯。但我没办法的是,去年年末察觉到自己病情复发。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一天天发现控制不了自己情绪的无力感,也不习惯在评论区说自己的病,觉得读者看见总归不妥,也希望写出来的文字不要让人感到伤心,所以自己越写越难受,最后彻底崩溃,朋友都劝我去复诊。
本文其实也只有十来万字了,但是我写得实在难受,想着找编辑解v吧以后不写了,结果前天看见自动续订取消预告的短信,有五位读者自动续订了本文。
我还在想停更这么久读者应该早跑了,怎么会有人还没取消续订,一面又挺高兴。于是把本文之前写的内容重温了一遍,出乎我的意料,竟然能看下去,所以忍着头疼爬起来写了一章。
但我不能保证之后也日更,我唯一能保证的是我确定不写了会直接解v,建议阅读至此的读者及时止损,谢谢谅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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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蓝溪之水厌生人(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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