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失拿到信封以后，便匆忙地往城内赶。
乌云笼罩在树林上空，程失步子飞快，脚底的落叶却踩得越发令人感到心惊。
当他再次转回头时，林间那辆马车连带里面的人一同消失无踪，落满残叶的土地上留下几节木头。
可回想起那马车里的人，不由让他心里泛冷，初见时那人通体黑纱，不见手足，一副神秘之态，当最后一缕阳光消失时，他看见了一张溃烂的脸。
有雨下起，沙沙叶声让程失心生不安。林间幽暗，加上下雨，程失的步子愈加难行，上头的林叶猝然沙声急促，有一团黑色的东西向程失袭来，他反应极快，从腰间甩出几枚飞镖，本想击退，可那东西依旧死追他不放。
他心下又惊又怕，到底是什么东西？
程失心中暗骂，那东西一个摆尾勾住了他的脚，将他往地上摔去。程失滚了几圈后刚要爬起却被那东西死死砸在身上，他感到呼吸不能，死命挣扎。黑烟正如张开大口的餮兽，慢慢将程失拖到嘴里，想要生生咽下。
程失五指陷入土里，用尽力气与其对抗，窒息感冲击着他，眼睛冒出斑斑黑点，他的手往上抓去却什么也摸不到。
猝然一道白光闪过，大股的空气终于拥入程失的肺腑，他的眼睛往上一抬，那团黑烟已被一把剑死死钉在树干上。
“可有大碍？”程失的上头有人问道，可是他还未缓过神来，无法睁眼，只能摇摇头。
那人又道：“快些回去，城外不安全。”
“嗯，多谢！”程失晃晃脑袋，缓过砰砰心跳，撑起身子便向城内跑去。刚才那人，程失只来得及看一眼，素衣着身，白玉高冠……
不过眨眼一瞬，那人就消失在丛林中。
***
雨声萧萧，闷雷作响。
程失捂着胸口，一袭黑衣穿梭在街道两旁的遮挡，雨渐渐变小，可顶上乌云密布，没有将停的意思。黑靴踏开积水，脏了衣角，他脚步轻快，身后还有一群人追着，直到大雨再至，那群人才追上他，一起躲在一处雨棚下。
领头的随从说：“公子，先找个歇脚的地儿吧。”
程失说：“这雨过会儿就停。”
“公子，雨路难行，易染寒病，”那人看了眼少年已经被雨水浸湿还略显脏的衣物道，“晚些回去夫人也不会责怪的，您这一身回去，夫人可是要责怪小的啊。”
程失心知不会，继续往前走，身后的人穷追不舍，最后他回眼道：“夫人吩咐要带点栗子糕回去，你去买些来。”
“是。”那随从说，随后又吩咐剩下的几人留下。
程失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将额前墨发掠上去，撇过眼看那些眼巴巴盯着自己的人：“别担心，我哪都不去，就待在这。”他眼睛一抬，又看到前头的招牌，于是顺着台阶走上去，那些人被他留在门口。
檐外雨水积攒，茶楼因得此雨留住座客，更比往日热闹，小二们纷去招呼客人。程失在角落的一处歇脚，那地方顶上便是二楼的廊道，有些偏僻，他却是喜欢。
他扯开衣襟确保里边的信笺没沾上水。程嵬对他这儿子最上心的时候就是他出门的时候，真是去哪都有人跟着，好不容易甩开后又跟上，好在这信封在接到后收得快，没让人瞧见。
他从城外一路跑到城内，属实累了。
程失歇息片刻后，廊道上就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扑通一声像是有人摔倒了，程失刚要去拿盘子上的另一块点心，楼上就掉下来一个锦囊——
“媚蓉给我的荷包——！”
那声音简直惊天地，好似这小小荷包便是他命根子。
程失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将要落地的荷包，只不过那声音多有几分熟悉。他抬头看上去，上面的人同时看下来，程失轻声一笑，将荷包放在桌子边角。
楼上的人嗒嗒步子快速往楼下走，见到程失的时候便露出诚恳的笑容，说道：“巧，真巧，程公子这么也在这里？”
“进来躲雨，”程失礼貌回道，“这是王公子的荷包吧，我给你放这儿了。”
此人正是王麟，他一脸油气，却又长得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身上挂满繁饰，时不时拿出一两件玉器显摆。王麟在程失对面坐下，不一会儿下人便呈来一个锦盒，他笑说：“这是王某给令姐的小小心意，有劳程公子了。”
随后又将一白瓷推到程失面前：“这是我托人找来的上好茶叶，程公子不妨拿回去尝尝。”
程失推了回去，面对他殷勤之态谦声道：“王公子何故于此，你与我姐的姻缘城中人皆知，王公子若是有心，倒也不必为此对我费功夫，只道别让这风声传出去，搅了两家的幸事。”
“幸事”两字，他咬着咽下去，满是不 快之意。
王麟脸上微抽，强扯嘴皮子笑着：“程公子为何又要污蔑我呢。”
程失默声不言，王麟便起身道：“程公子，王某就先失陪了。”
程失见他转身要走，手上的茶杯突然重重地放在桌上，将王麟震在原地，程失仍是笑说：“急雨未停，王公子为何如此之急？”
他手里拿起王麟送来的锦盒，不由分说地砸到他脸上：“此等贵重之物，还是王公子自己收着好。”
“你！别不识好歹！”王麟彻底撕破脸， “给我抓住他！”
王麟的随从立马围上来，动静一起，周围的座客能躲则躲，群聚在一旁看热闹，嗑瓜子，喝茶水，再者有赌瘾的还猜是哪方胜：
“程公子闹这出，回家可少不了挨打。”
“挨打就算了，还是拖出门示众地打！那叫一个惨，我有幸还见过几次，听闻程家家风严训，果真如此……”
“严训？你换另外个小公子试试，从来没挨过一顿毒打，明明都是同一夫人所生，可是待遇……害，要是我，就少惹事，安安心心待在程府有吃有喝……”
程失面对这些人废了不少功夫，冲出重围就是跑，一群人堵着他，只能往楼上跑，茶壶茶杯，扫帚木凳通通往他身上砸，程**手不错，躲过几个大物件，脊背却被小茶杯砸了好几次，整个茶楼乒铃乓啷，本在门口守候的程家随从也冲了上去，掌柜受不住，派了几个小二上去阻拦。
二楼廊道由四角围成，一群人在上面绕圈圈，引起不少二楼厢房的人探头出来。
他往后看去，王家的人已经和程家的人扭打在一起，王麟从中挤出，掷起棍子朝程失砸去，哪料程失一脚给他踢回去，打在王麟身上。王麟见程失朝自己冲来，喊：“你敢，你敢！”
程失满脸怒气道：“有什么不敢的！”说着抡起拳头。
刚还是王麟追着程失，现在却反过来，王麟被追得上气不接下气。
王家人喊道：“分明是你们家先动的手，你们最好给个说法，不然这事儿没完！”
程家人下手更狠了：“没听清，再说一遍。”
王麟满身繁饰叮叮当当，实在是不行了，只能摆摆手：“等等等下……君子动口不动手！程失你还算不算君子！”
程失的拳头快至他眼前时，失声大叫起来：“你们都是死人吗！来人，来人！”
正在此时，楼下飞冲上来一壮汉，钳住程失的脖颈，死死压在地上。得了口气的王麟连忙起身，往程**上踹几脚，矮下身居高临下道：“你这人，也配不上这些好东西，就算你把这些事情说出去，又有谁会信……城门狗！”
“趴在程家门口的狗！”
他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身上的衣物，一边道：“昔日程家高门大户，谁也瞧不上，如今家道中落，不攀上我们王家，怕是也撑不到今天！往后，你可得对你爷爷我恭恭敬敬的。”
壮汉松开程失，留他一人在地上大口喘气。
茶楼一片狼藉，耳边充斥旁人对自己的嘲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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