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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随后稽长风抬手,揭开了花杳杳额头之上的符咒。

泥人尚有几分气性,更何况花杳杳是一个并不愿受人磋磨的妖。

眼瞧着稽长风转身她朝步摇床的方向走去,花杳杳来不及看他给自己戴上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也顾不得二人之间的实力悬殊,抬掌朝青年的后背袭去。

可刚一出手,花杳杳便意识到不对劲——她的妖力似是石牛入海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青年并未回头,只微侧过头来,握住了她的手腕。

没有使用任何法力,骨节分明的五指握在腕间,花杳杳便挣脱不开。

花杳杳这才看清,原来在她腕间是一只雕莲花纹的银镯,一如青年投来的眼眸般,泠泠泛着冷光。

“稽,长,风……”这一刻,愤怒盖过花杳杳的求生欲,她咬牙切齿,哭过的双眼还红红的,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这是什么东西?”

稽长风对她的怒意无动于衷,依旧淡淡道:“不过是克制尔等妖力的法器,以免日后你再犯事。”

莫说什么日后,眼下花杳杳便只想咬死他。

花杳杳这般想着,便这样做了。

她一抬眼,看向青年近在咫尺的白皙手背,狠狠一口咬上去!

稽长风眼眸猝不及防一缩,手背上已传来利齿刺破肌肤的疼痛。

“冥顽不灵。”他眼中黑沉沉的,似山雨欲来之前的飓风。

眼瞧稽长风要出手,花杳杳双手缠住他的手臂,像一只树懒熊死死抱住。

她的齿间尝到清甜的血腥气息,修士干净得不沾一丝污浊的鲜血,可真是……美味至极,如同久旱过后的甘霖,让人一滴也舍不得浪费。

许是这灵气太过充裕,花杳杳一时竟被冲击得有些头脑昏昏沉沉,等她反应过来时,已被青年抓住双手手腕抵在了菱花格扇门之上。

稽长风眼眸之中是显而易见的冰冷,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厌恶:“区区桃妖,莫要再肆意妄为。”

他抬袖并拢食指与中指,往花杳杳额间一点——

原本还浑浑噩噩不知天高地厚的花杳杳就……变回了一株桃花,落到了地上。

莫说将花杳杳,哦不,这株桃花自地板上拾起,稽长风甚至都没有施舍她半分眼神,便转过身走向昏倒在床上的郎晰。

花杳杳身为一枝桃花,她动弹不得,只能看着屋顶的梁柱,听见稽长风不知用了什么法术,将原本昏迷不醒的郎晰自床上唤醒。

起初郎晰自床上坐起时,还抬着手揉了揉额角,待看清眼前面覆霜雪之人,他当即正襟危坐,不敢再造次:“师兄。”

稽长风只微微颔首,没有出声。

郎晰看了一眼女子厢房中陌生的布置,壮着胆子又问道:“不知师兄,可见过花夫人在何处?”

“郎师弟。”稽长风似看破他的心思,眸中没有丝毫情绪,“她是妖。”

简简单单三个字,叫郎晰脸上似是被打翻的颜料盘,五颜六色精彩纷呈。

也叫花杳杳先前的心血尽数付诸东流。

若不是只是一株桃花静静躺在这里,花杳杳恐怕真能呕出一口血来,跳起来与稽长风拼个鱼死网破。

果不其然,在稽长风的话说出口后,她听见郎晰张口就要辩驳:“怎么会……”

很快,郎晰便意识到,以师兄的修为和人品,根本没有骗他的必要。

少年的嗓音似带着些许沮丧:“是我学艺不精,让师兄见笑了。”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青年淡淡道。

郎晰原本应该站起身,随他的师兄一起离去,但环视了一圈屋内,他终究是没忍住开口:“师兄可是将她……除了?”

“吾不杀无辜。”稽长风说着,抬腿朝门外,“不过是让她老实安分了些。”

郎晰见状,忙松了口气,跟上了稽长风的脚步。

眼瞧着二人越走越近,花杳杳唯一庆幸之事,便是她躺落的位置,离门边有些距离,二人的衣摆堪堪擦着她的花枝离去,没能一脚踩上来。

否则今日这奇耻大辱,她若还有力气,定是要挖个坑将自己活埋了。

.

花杳杳在地上躺了整整一夜,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有白眉这条蠢蛇时不时爬来爬去,围着她打转。

正当她以为自己必定花枝凋零,残叶落尽时,却逐渐恢复了知觉。

她再度化作人形,生出一头柔软的长发。

掐指一算,离昨日稽长风施法让她现出原形,正巧过去十二个时辰。

花杳杳很难不怀疑,稽长风是故意掐着时辰罚她。

她站起身,来到镜前要梳妆一番,却意外发觉镜中的自己,气色要比昨日好上许多。

也对,虽然花杳杳并未吸食到郎晰的精气,但稽长风的血于她而言,也算得上大补。

只是……花杳杳抬起手,试探着运转妖力。

依旧是空空如也,悬在纤细腕间的那只银镯,叫她如同常人般,没有任何多余的力量。

与其说这莲纹银镯是首饰,更像是稽长风用来桎梏她的法器。

花杳杳就算想尽法子,亦无法将它自手腕之上取下来。

花杳杳本该生气的,可她气着气着,注意力便被自窗户缝飘进来的香味吸引。

袖中的白眉也探出头来,蛇信在空气中吐了吐,闻出是什么东西来:“鸡、鸡肉……香……”

香味是从府中的小厨房里传来的。

花杳杳推开门走出去,才发觉这香味实在是浓得过分了,连她一个不尝五谷的桃花妖,都被勾得肚子里的馋虫咕咕直叫。

厨房的窗牖朝外推开,花杳杳一眼瞧见,在厨房里忙碌的,正是江筝的身影。

见着花杳杳,她露齿一笑,气色瞧着显然比那日被五花大绑时要好了许多:“花娘子若是饿了,不妨先进来喝碗汤。”

.

厨房的碳火炉子之上,盛着一鼎花杳杳从未用过的砂锅,锅里正咕嘟嘟地冒着热腾腾香气,鸡汤色泽金黄。

除了难得派上用场的砂锅外,落灰的灶台和瓷碗都被收拾得焕然一新。

“这些……都是你收拾的?”花杳杳问江筝。

江筝抿唇一笑:“承蒙昨日娘子教导,我方幡然醒悟,只是眼下无以为报,只能亲手为您做些吃食。”

当然,江筝没有讲,她一早起来饿得实在受不了,又不曾寻见花杳杳的身影,只得强撑着虚弱的身躯到街上买了个芝麻饼吃,再当掉身上唯一值钱的耳坠,才买回来这只老母鸡。

江筝吃过东西,又忙活了会儿,反倒精神气好了许多,她动作麻利,盛了一碗汤到碗中,递到花杳杳手上:“花娘子尝尝这汤可合你口味?”

花杳杳浅尝了一口,对上江筝期冀的眼神,硬生生点了下头。

她无法告诉江筝,自己是木妖,这些荤腥的鸡肉对她而言到底还是太腻,花杳杳找了个借口,端着这碗汤回了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把鸡汤放到桌子上,腕间的白眉嗅着味儿就冒了出来,黑溜溜的眼珠盯紧那碗汤。

“吃吧。”花杳杳敲了敲它的脑壳。

白眉得令,以掩耳不及迅雷之速扑上桌,身形不断变大,几乎快要将头埋进那碗汤里狼吞虎咽。

“德行——”花杳杳轻嗤一声,“跟着我这么多年,亏待了你不成?”

至于花杳杳自己,重重往床上一倒,喉咙里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虽说变成桃花的时候没有疼痛知觉,可在地板上躺了整整一夜,花杳杳还是莫名觉得浑身肩酸腿疼。

一挨着枕头,整夜没入眠的她便闭上了眼。

妖生便是如此无聊,抛开月圆之夜的修行,不必承受生老病死之痛,不必为几两碎银而奔波劳碌,时间便是用来肆意打发的。

花杳杳一觉睡醒,已快到太阳落山时分,她慢腾腾坐起来,伸了个懒腰,走到梳妆镜前打开最大的那个抽屉,要从里面取出话本来看。

睡觉,看话本儿,真是两大打发时间的利器。

花杳杳随手拿起一本,待看清封面之后,不觉眉头一皱——《冷面道长俏狐妖》。

她顿时兴致全无,将这本扔到一旁,原本打算翻翻还有什么好东西,却忽地想起什么,她停下动作来,看着空空如也的抽屉底。

“白眉。”花杳杳唤出小蛇,“这抽屉里的银钱,你可动过?”

白眉嘶嘶吐着蛇信子:“没……”

想来也是,白眉日夜伴在她身旁,要这些银钱有什么用?

可花杳杳分明记得,自己将所有家当,即五锭黄金,几两碎银,还有自达官贵人墓中盗出来未来得及当出去的珠宝璎珞全放在这抽屉里,为何现在全都不见了?

莫非是记错了地方?

花杳杳在屋子里又翻箱倒柜找了半个时辰,连床底下都钻进去瞧了,最后终于确定一件事——她的家当,全都被偷走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寻常人若是遭了盗,还能到官府里告状,可花杳杳这些银钱来路不正,她甚至都不能声张。

在床底下碰了一额头灰的花杳杳面如死灰,开始回想上次见到这些钱是什么时候。

昨日……她从抽屉里拿了钱,出门给江筝买药,之后将郎晰哄回来迷晕,又被陡然出现的稽长风变回原形……

可稽长风和郎晰没必要动她的银两,莫非是江筝趁她出门的时候……

也不对,那时候江筝还要死要活地没有力气,哪里可能会有心情来偷她的家当。

花杳杳皱着眉头,只觉得失去妖力之后,自己的脑瓜子似乎都变笨了许多。

她走到抽屉旁,再次将所有的话本腾出来,确定里头真是半个铜板都不剩。

不过花杳杳定睛一瞧,有了旁的发现——抽屉内的木板之上,有一道痕迹,似是干涸后的水痕。

水痕从抽屉内绵延到外头,直至桌腿,地面,最后消失在门外的青石地板上。

花杳杳俯身,嗅到了淡淡的水腥味儿,像是水草留下的气息。

奇了怪了,她好端端的寝房之中,怎么会有水草。

花杳杳稍加思忖,她从荷包中取出前日郎晰留给自己的那几片金叶子,又放回了抽屉里,再将那些话本叠上去。

白眉将这一幕收入眼底:“不、不怕……再偷?”

“嘘——”花杳杳将食指比到唇边,示意它莫要出声。

不怕贼再来,就怕它不来,否则花杳杳怎么找回之前丢失的那些银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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