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上传来的刺痛感让林木木略微清醒了些,她微微转头,对着下人轻声道:“把他松开吧。”
其实季时也觉得那些话有些重了,只不过话说出口就再难收回,被松开后他也没有离开,两个人就这样站在原地沉默着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季时才微微抬起头,对着林木木道了句:“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林木木是杀了人没错,可归根到底他并不知道内情,不能就这样把人钉死了,况且她刚刚也没真的伤到自己,也许就是开个玩笑罢了。
林木木没什么反应,只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对他道:“你只要不乱跑,乖乖呆在这里,我是不会伤你的。”
说完她就遣散下人,独自转身离开,季时眼看她要走,着急叫了一句:“你去哪?”
“跟你没关系。”
季时总觉得她状态不对,在林木木离开的时候偷偷跟了上去,反正又没离开这里,应该不算乱跑吧。
跟着林木木,季时一路来到了一个气势恢宏的大殿前,半路上林木木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回头看了两眼,季时被吓得猛地蹲下,借助路边的灌木挡住了自己。
可蹲下的时候太用力,膝盖磕在了一颗尖锐的小石子上,差点疼得他叫出声来。
林木木没忍住嘴角扬了扬,她早就发现季时跟上来了,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她并不想拆穿某人拙劣的躲藏技术。
离那个大殿近了些,季时才看清了牌匾上“祠堂”两个大字。,他有些不理解,一个祠堂而已,干嘛修建得这般雄伟,里面都能站几百号人不止了。
季时躲在门外,看着林木木走了进去,他也走近了些,却看到了骇人的一幕。
祠堂里,无数的牌位一层接着一层,甚至都望不到边际,牌位旁左右摇晃的贡烛将原本阴暗的祠堂都照得如同白昼,林木木站在那里,显得是那么渺小。
每一个牌位都是一条人命,季时想的没错,这里,确实有几百号人了。
林木木拿了三根香插上,又对着最前面的牌位磕了三个响头,她跪在软垫上,抬头看向这无数的冤魂。
他们像林木木心里的厉鬼,在每一个孤枕难眠的夜晚叫嚣着,他们要林木木为他们报仇,他们要死而瞑目。
“进来吧……”
林木木突然开口道。
季时愣了一瞬,而后轻脚走进了祠堂,刚一进来,就被浓厚的烟味呛得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季时看了跪在地上的林木木一眼,又转头望向眼前的盛况:“这些都是……”
“嗯。”
林木木替他接上了话:“都是我的家人。”
季时有些疑虑:“可除去你大伯那一脉,剩下的林家人,不该有这么多啊。”
林木木起身站了起来,对上季时的视线:“并非只要有血缘就能称得上是家人,也并非没有血缘就不是。”
她转身对上这无数牌位,开始回忆起以前的日子:“自我记事起,我父亲就一直在收留青遥城内流浪的孩子、无人赡养的老妪,将他们集中在一个村子里照顾,我小的时候经常回去那里玩。”
“在那里,我不是少城主,他们也不是流浪儿,还会有老婆婆给我们做好吃的桂花糖藕,在我心里,他们早就是我的家人了。”
这么说,就是一整个村子的人都没了,季时微微皱眉,因为他想到了一个地方。
“西郊的张家村?”
林木木微微颔首,解释道:“他们没了后代为他们立牌上供,我就擅自做主给他们改了姓进我林氏祠堂。”
“可……张家村当年的事不是魔族余孽所为吗?”
这件事当初闹得很大他不可能记错,他不明白林木木为何要把对魔族的恨转移在他大伯身上?
“呵,魔族?”林木木冷笑一声,“什么事都能怪到魔族头上,倒是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
季时微微皱眉:“不是魔族?那他为什么要灭了那个村子?”
林木木问:“你还记得谢寅吗?”
季时道:“你认识他?”
之前白千帆给他们的信里只写到谢寅的死有蹊跷,如今听林木木问到谢寅,只怕他的死也跟这一切脱不了干系。
“谢寅当初受伤,被张家村人所救,后来没过几天,就有了灭村的事,但从始至终,魔族余孽根本没有出现过。”
季时瞬间瞪大了双眼,努力在脑中捋顺思绪,试着猜测:“那……也就是说,有人假借了魔族之手?”
林木木点点头,简言意骇道:“是林卫跟临邑门联手。”
季时此时已经被震撼得说不出话来,这件事好像已经超出了他的心理预期,他没想到谢寅的死竟然能牵扯到这么多人。
“等等!”
季时突然反应了过来:“你跟我说这么多,不会是要……”
把所有事情都跟他交代清楚,不就是要杀人灭口,好让他死个明白了吗??话本里都是这么写的!
林木木简直气极反笑,这人是个傻的吧!她转过身去懒得看他,努力压下怒气认真解释道:“你们都是长锦山的人,自然想为谢寅报仇,我跟你说这么多,是为了合!作!”
“合作?”季时有些不信,眯着眼看她:“那你还让楚见山他们去给你找什么遗物?”
林木木挑挑眉:“我总得看看你们的诚意,不是吗?”
季时撇撇嘴,勉强信了他的鬼话。
就是不知道楚见山那边怎么样了,就只有七天时间见,他们能不能平安回来。
水城之中,楚见山晚上睡的并不安稳,四周总是有一些奇怪的声音传出来,说不清是什么,像是某种东西敲击磐石发出的清脆声音。
楚见山被吵得没脾气,只能坐起身叹口气,又去隔壁狂敲门把程渊给喊了起来。
看着睡眼惺忪的程渊带着一脸怨气地依靠在门边,用眼神询问他到底想干什么,楚见山竟有种恶作剧成功的快感。
看着楚见山嘴边藏不住的笑意,程渊深吸一口气说道:“你最好是有重要的事。”
楚见山听完立马正经起来,郑重其事道:“确实有很重要的事。”
程渊一只手撑着门框,居高临下看着楚见山,眉梢微挑:“如果让我出去陪你聊天也算正经事,那我拒绝。”
坏了,这个人会读心术?
楚见山心虚地冲他眨眨眼,手里还提着刚才从房里带出来的两盏灯笼,微弱的光照在楚见山的侧脸上,阴影随着火焰摇晃忽大忽小。
“如果你实在是不想去的话,那我就一……”
“一起去吧。”程渊打断他。
“什么?”楚见山猛地抬头看他,他刚刚明明是想说他一个人去的。
“赶紧走,回来我还能睡会。”
还没反应过来,楚见山就被程渊一把拉走,顺带拿走了他手上的一盏灯笼。
怀民亦未寝的闹剧结束,楚见山和程渊两人坐在屋顶上看星星。
不对,这是水底下,没有星星,只有一望无际的黑。
程渊一只手撑着身子向后仰头,另一只手虚掩着放在楚见山背后:“这里到底有什么可看的?”
四周黑的可怕,根本看不见什么,除了旁边的楚见山。
楚见山傻笑着用手肘戳戳旁边的程渊:“既然没什么可看的,那你跟我说说你师尊的故事呗?”
说实话,他还挺好奇自己在程渊心中到底是什么存在,什么分量,是古板严厉,还是温柔知心。
可谁知程渊的眸子暗了下来,用模糊不清的声音道:“他有什么好说的。”
楚见山微微拧眉,问道:“可你下山不就是为了找他的吗?”
能不顾众人反对下山寻他,他不信程渊不在乎他。
程渊道:“我只是想找个答案,我想亲口问问他,到底为什么……”
话音戛然而止,他低头吐出一口气,声音有些沙哑:“为什么不要我了。”
两人之间的氛围陷入沉默,楚见山心虚地扭过头去,眼眶有些发热,试着为自己辩解:“或许,他不是不要你呢,他只是有更重要的事。”
程渊颔首:“是啊,任何事,任何东西,都比我更重要。”
楚见山张了嘴又缓缓合上,他想说不是的,在他心里,最重要从来都是你,他只想你过得好,有没有师尊都一样能过得好。
但他是楚见山,代表不了楚清元说出这些话。
程渊又接着回忆道:“其实他刚开始救我的时候,我也是不信他的,我就执拗的待在那个破屋子里不肯跟他走,等着我阿爹阿娘回来。”
“他也每天都过来,给我带各种各样的点心,也不说话,就坐在我旁边陪着我等,慢慢的,我开始有期待了。”
“我期待他明天还能过来,期待他的点心,期待他再说一次让我跟他回去的话。”
“在第三十七次,我同意了,我不要我阿爹阿娘了,我只要他。”
话说完了,两人之间再度陷入沉默,倒不是楚见山不想说话,只是他现在嗓子发紧,鼻子发酸,只要一开口定然能被程渊发觉。
“楚见山。”程渊突然叫了他一声。
“嗯?”
楚见山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干嘛突然叫我?”
程渊扭过头来看他,灯笼里的蜡烛快燃尽了,仅剩的余光照亮了他小半张脸,眼睛里一闪一闪的不知是泪光还是火光。
“其实我一直……”
楚见山疑惑地抬眉,不明白他话为什么又只说一半。
半晌程渊像是放弃了什么,低头苦笑一声,把话接上:“其实我一直都想谢谢你。”
楚见山莞尔:“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话音甫落,灯笼的最后一丝火光熄灭,空留两人在无尽黑暗中四目相对。
或许是这黑暗也给了阴暗中的人一丝胆量,程渊缓缓伸出了手,试图抓住他眼中的光。
“等等!下面有人!”
楚见山突然一个转身,阴差阳错躲开了程渊的手,他按着程渊的身子往下压,避免被下面的人发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2章 谢寅之死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