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长久的抵抗下,八风诛杀术的威力渐消,然而最终西南谋风仍是冲破防御,朝裘照湳背后袭来。
裘照湳猝不及防正中这一击,身子当即不稳,摇摇晃晃,似要倒地。凝聚的灵流亦泛出不稳定的涟漪,隐隐有溃败的趋势。
曲河握剑的手一紧,眨眼间,身影闪至裘照湳身前。
对方嘴角渗出一缕鲜红艳色,黑沉沉的眸子与他对视。嘴角仍是淡淡上扬,丝毫没有几分落下风的颓势,看上去有几分莫名的诡谲。
曲河心中一定,神情凛然。
输赢,也许就在这一招之内了!
“别过去!”
站在云楼上的尹惠舟眉头拧紧,脱口而出。
可惜曲河并不能听到他的提示,手中邪却已是剑意勃发。
尹原风紧紧盯着高台上那道人影的动作,似是亦觉得不妥,眉宇紧皱不松。
其实直至出剑前,曲河都有一种隐隐的直觉。觉得自己不应这么冲动,应该多加思量、谨慎沉稳才是。
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对方不可能总是露出破绽,曲河想赢的心迫切,看清这一瞬,身子顺着未消的风势,还是一剑刺去。
在曲河出手后,尹或月已隐隐察觉到端倪,但他仍旧神色冷静,并不觉得有什么。
这样声东击西的小花招,在他看来,根本不值一提,没有值得防备的必要。
“轰!”
看起来似乎无暇出手的裘照湳,看着逼来的剑尖,鼻中轻哼着冷笑了一声。
而后空出一只手,一个呼吸间就凝出一记灵力暴击,抬手猛地朝曲河脸上按去。
变故突生,曲河神色亦骤变,冷汗当即渗出。忙变攻为守,收剑横在身前,挡住对方那攻势。
与此同时,终于明白裘照湳不敌受伤是假,诱他近身才是真。
尹惠舟双手撑在栏杆上,满脸担忧之色,对此情形并不意外。
早在裘照湳先前假意受了一招受伤时,他就知道对方要干什么了。
这招他太熟了——熟到屡试不爽。
不远处尹或月神情有些错愕,而后又变得愤怒。
好似不是曲河被骗,而是他被裘照湳骗了一样。
那一招,他自以为能躲开,便以为曲河也能躲开。
但曲河却没能躲过。
正执剑与裘照湳胶着的曲河额角青筋跳动,忽然一回头,眼角一片灼亮。
一道不知何时出现的灵力团蓦地出现在身后,猛地朝脸上袭来,呈夹击之势,避无可避。
不知裘照湳是何时凝聚出,又不知是何时使其自背后偷袭而来。
曲河呼吸一滞,心念电转,思考对策。
两边袭来的灵力均强盛无比,若分出一份力两方防御,肯定两边都抵挡不住。两道灵力暴击都朝头上袭来,杀意凛冽,若被击中,就算不死也是重伤。
如此情形,他只得两害相较取其轻,千钧一发之际,他做出决策,身子踊身腾起,手上掐诀护在身前。
可惜他的身法虽快,却并未至臻化境。堪堪离地二尺后,前后两道灵力暴击便相继而至,正中他前胸后背。
巨大的冲击力与灼痛使曲河眼前一黑。
虽有灵力护体,但他仍是感觉胸口好似猛地灌了一股气流,搅得五脏六腑天翻地覆,肋骨好似被压紧至一点,在齐齐崩断的边缘。
是一种无法言喻,难以形容的痛苦,连呼吸都牵起撕裂般的疼痛。
曲河身体摔在高台上,墨发衣衫铺散在地。冰冷坚硬的地面硌得他身体更为疼痛,仿佛一把把冰冷的刀刺进了他的体内。想蜷缩起身子,却是疼地挪动不了一丝身体。
他眉头拧紧,神情扭曲痛苦,颤颤巍巍吸进一口气,呼出时却猛咳一声,鲜血自他唇间喷涌出来,顺着下巴滑落,蜿蜒出狼狈的血痕。
他静静躺在地上。少顷,眼前黑晕才缓缓散去。
曲河缓缓睁开眼。
入目是一片广阔天宇。
天色已近傍晚,暮色柔和。东边天宇还是一片蓝,蓝的纯粹透明。
有归鸟振翅流线般掠过,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他呆呆看着,忽然一阵恍惚,不知自己身处何地,也不知自己在干什么。
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好似飘飞了出去,脱离沉重的□□,像归鸟一般翩然离去。
一道金石摩擦之声忽的在耳边响起。
曲河僵硬的脖子转动,一点一点扭过头。
他看到了他的佩剑邪却,横在他的手边不远处。邪却的剑身上,一只穿着金丝锦靴的脚紧紧踩在了上面。
曲河瞳孔一扩,灵魂重重坠地。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现在身处何处。他在比试的高台上,在不怀期待的众人眼下不出意料地输了。
认清这一点,曲河一愣。
那柔和的嘴角不自觉地下弯,脸上神情有一瞬的扭曲抽搐,是一种近乎崩溃绝望的神情,好似下一秒就要恸哭不止。
然而那神情很快就消散了,仿若是个错觉,无人察觉。
高台上,只是那个躺倒在地、双唇紧抿、脸色苍白呕血的青年。
青年极力控制住自己,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翻动的心绪。
那微凉的空气让他胸口如刀割。他咬紧牙关,毫不在意,暗自运转灵力。
断断续续,一片滞涩,如堵塞的河道。
曲河惊惶地睁大眼,如遭当头棒喝!
他不死心,再次强行运转灵力气机,反反复复,重复多次,除了引起疼痛咳嗽吐血外,并无任何效果。
曲河只能被迫接受了他不愿接受、也不想接受的真相。
方才的那一招的确决定了输赢。
但却是裘照湳赢,他输了。
输的甚是彻底,再无反击余地。
“哎呀,执夙仙尊的首徒,就这种实力吗?这第一个弟子,执夙仙尊收得也太随便了些。”
刻薄的嘲讽声自上方传来,带着轻蔑的冷嗤。
“荆门山宗是没人了吗?怎么你这种修为低下的蠢货,也配用这种好剑?”
“可惜,再好的剑,被下等人用了,就是名不见经传的下等剑了。”
说着,脚底碾动几下,碾得那古朴剑身咯吱作响。
曲河轻轻眨了一下眼,眼眶倏然泛红。他忍着疼痛吸了一口气,缓缓挪动手臂,伸向邪却的剑柄。
微颤的指尖离剑柄还有几寸的距离,那只穿着金线绣就锦靴的脚忽然挪开。
而后,一脚踩在了他的心口处,势大力沉。
这一脚好似山压在了身上。曲河身子弹了一下,张开嘴,咳出一泼鲜血。
他好似听到了自己肋骨断裂的声音,手臂随着疼痛往前一伸,而后死死攥住了邪却的剑柄,再不松开。
.
云楼顶层,已是寒息凛冽,霜雪横溢。
一众掌门长老们眉眼发间挂上白霜,冻得双唇苍白,却无一人敢表示不满。
蒋平盯着高台上的场景,眉头拧的死紧。
他面容甚是严肃冷峻,压着隐隐的怒意,扭头对一旁悠闲坐着品茗的齐芳雎沉声道:“齐宗主,仙宗大会向来都是弟子们切磋琢磨、彼此相习,点到为止。贵宗弟子如此行径,羞辱我宗修士,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
齐芳雎垂眸看着下方高台,神情无动于衷。
少顷,他朗声一笑,不顾那正释放威压的霜白身影,道:“比试中你来我往,偶尔一不留神,受伤流血是常事。蒋宗主怎得这般沉不住气?难道,只许你家动手,不许别家动手?这未免有些过于霸道了。”
说罢,齐芳雎将早已冷掉的茶杯递到唇边。
“砰!”
茶杯砰然炸裂。茶水四溅,细瓷化为齑粉,自指尖散落。
齐芳雎脸色陡然阴沉下来。
他早已运起灵力护体,虽未受伤,但茶水污了衣衫,也让他甚是烦躁。
更何况,越来越重的寒息侵袭,灵力运转抵抗之下,竟隐隐有些艰难,他不得不正视起来。
齐芳雎弹了弹衣衫上已然凝成冰的冰珠,闭了闭双眸,而后复睁开,笑道:“执夙仙尊护自家弟子,是人之常情。不过,技不如人,被压一头,也是合情合理。比试尚未结束,今日我宗弟子手下留情,来日修仙道路上,若遇非自身不能渡之绝境,难道贵宗也要逆天改命,强行对座下弟子出手相助?”
蒋平一脸正色,嗓音极冷,“这并非生死之战,无需这般折辱损毁道心。敝宗弟子尹觉铃已身受重伤,无力反击,算是——输了。贵宗监督修士合该叫停比试,让尹觉铃快去疗伤。”
“陈辽虽监督比试,判断输赢。但未离开高台且未求饶的修士,是不能随意判输的。若贵宗弟子想要再继续坚持,厚积薄发,陈辽怎能不成人之美?”
蒋平神情更为凝重,疾言厉色道,“尹觉铃他身有旧疾,如此下去,会有性命之忧……”
“铿——”
三尺长剑出鞘的清鸣之音,打断了蒋平未尽之语。
履霜莹亮剑尖直指那杏黄身影,寒意几乎将空气凝滞。剑主人所站之处,霜雾浩瀚澎湃,霜冰寸寸凝结蔓延,顷刻间,就将云楼雅间变为了一处冰窟。
其余众人抵挡不了这半仙之尊愤怒下寒意威压,灵力通身飞快流转着,却仍觉得自己似是三冬严寒下,单衣站在雪地里的凡人,个个冻得脸色青白,吐息间白气纷飞。
蒋平也好不到哪里去,颌下长须根根硬似铁针。
他知晓因对方羞辱,尹师道这是真动了怒。
虽说以尹师道常年冷淡的性子,这反应有些剧烈,但蒋平亦是心火翻腾,不再多想什么,只任由冲突发展,等齐芳雎一个说法。
他运行着灵力,朝周围看了一眼。
便见葛木榆缩在角落里,脸上毫无血色,如纸苍白,双唇泛青,冻得瑟瑟发抖。
蒋平轻吐一口气,举步缓缓走去。
他手指刚要去探葛木榆的手腕,对方便将两只手都拢在了袖中,默然拒绝了他的关怀。
蒋平也不强求,取出一瓶养身补灵的丹药递了过去。
葛木榆没接,只是别过了脸。
热脸贴了冷屁|股,蒋平脸上也没什不悦,一直维持着递丹药这个姿势。
少顷,眼见寒意越来越浓。葛木榆似是实在受不了,才自袖中探出手快速接过,低低说了一声“多谢。”
“你待会离远些。”
蒋平嘱咐了这一句,便转身离开,来到了尹师道的身后。
几个万阳宗的长老已是站起身,站在齐芳雎两侧,紧紧盯着对面的霜白人影,神情忌惮,蓄势待发。
被剑直指着,齐芳雎长袖一甩,从容站起身,瞥了一眼通体盈满浩瀚灵力、威压甚强的履霜剑身,神色阴晴不定。他抬眼看向剑主人,皮笑肉不笑道:“执夙仙尊,这是作何啊?”
向来清冷淡然、处变不惊的仙尊此时眉眼冷厉,怒容清晰,周身寒风凛冽,风中有冰片割面。雪色广袖猎猎翻飞,袖口处一截修长白皙的腕骨上,一个晶莹剔透的冰色玉镯慢慢显现出来,灵气缭绕,显然是极为罕见的天材地宝。
然而此时那本该完美无缺的玉镯上,几道裂纹隐隐现了出来。
清冷仙尊沉沉开口,声音如朔风过境。
“让他下去。或者——”
“你下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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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输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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