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老不知道,在后山处与杨朗对峙那日,我早发现你藏在树后了吧。
“长老当时的法力波动与杀意我都感受到了,你是想杀我吗?为什么不动手呢?”江听垂着漆黑浓密的睫毛轻声问。
他明明在杨朗一行人走之后给了谢今游动手的机会,却没等来他的攻击——
如果谢今游真的动手,自己可以在十招内取他性命,江听当然有这个自信。
他起初以为谢今游是发现了自己魔族的身份所以想除之而后快,可是在这之后谢今游不仅没对江听再动手,甚至还在下雪时来看望他。
江听想起了那日雪地中为他开的御雪结界,还有云生楼前谢今游落满雪的发与肩。
那时他便觉得谢今游眼睛很漂亮,任何时候看都像带着笑,形状弯弯地像月牙,眸子亦如月华洗过般润泽明亮。
这个人的笑有时是纯粹干净的,有时是温柔的,有时是傻傻的,总之和江听自己总挂在脸上的假笑全然不同。
而在危险的时候,这个漂亮好看的人牵起他的手……两次。
甚至明明自己受了伤,还想着用身躯给他挡箭。
江听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想不明白,谢今游前后矛盾的行为到底是在犯什么病。
你到底要待我如何……
江听倚在床沿如此看了谢今游许久,直到一场惊雷过后春雨落下来,平静的湖面因这场雨泛起微澜。
于这淅淅沥沥的雨声中,他将脸颊贴上谢今游露在被子外凌厉的手指骨节,蜷缩着睡去。
……
谢今游做了一个梦。
明明上一秒还在湖中面对扑面而来的箭雨,转瞬之间竟已换了光景。
他置身一处树绿如茵的庭院,视线扫过身旁的假山与花园才惊觉此处是姜宅后院,还未等他想通其中关系,忽而听见后方传来沉重而缓慢的脚步声。
谢今游循着声音看去,见来人是个身着锦衣玉服的白发老头,一看便发现姜鹤与姜天川两兄弟都是照着这老头模样长的——
不消想,一看就是一家的。
谢今游还在犹豫着是不是该行个礼,老头已甩着袖子气冲冲穿过他的身躯,走到一紧闭的房门前停下。
他低头瞧见自己身躯一阵涟漪之后又恢复原貌,心道原来自己并非实体,老人看不见自己,如此想着,快步跟上了姜父。
只见老头脚步顿了半晌,微微偏头,似乎在偷偷听着屋子里的动静,屋里却先传来声音:“来啦?”
谢今游一听就知道屋里是姜鹤,虽声音冷冷地不似往日,却又带着一丝仿佛在问“吃了没”的戏谑之意,倒确实是他的风格。
很显然姜父也是这么认为的,这语气惹恼了他,老头吹着胡子瞪眼道:“你准备好,从京城请来的大夫晚些便到,老子会治好你的!”
发生了何事?谢今游冲姜鹤喊了几声没得到回应。
他倒是想过直接穿进房内看看情况,可转念一想,非请而入实在不礼貌,再说反正他们听不到、看不到自己,就是进去了又如何。
于是改了主意默默站在一边先看看情况,这时姜鹤的声音传出来:“我没病,我好得很!”
“你没病?”姜父听了,更是瞪圆眼睛气不打一处来,“你是姜家长子,你肩上背负的是我姜家世代的荣耀,你知道老子辛辛苦苦给你铺的是一条怎样的路吗?你有病!别人几辈子都求不来,你为了个男人就断送了!?”
姜鹤纠正道:“他叫岑念,我心悦他。”
姜父只觉得字字刺耳,顿时气得要吐血:“还说你没病!你这是不知廉耻病得厉害!”
姜鹤却一字一句道:“我若听从你的娶了半夏,接手欧阳家家业,将来装作夫妻恩爱举案齐眉——那才叫做不知廉耻。”
“你——”
说话间,姜天川从门廊穿行而来,向姜父恭恭敬敬行了一礼:“父亲,有客人来了。”
姜父只扫了他一眼,摸摸胸口感觉自己要归西,冲房里骂了句“我与你无话可说”便拂袖而去。
谢今游看着,心说这二儿子和姜父关系好像一般,明明相较于姜鹤,姜天川更加处事有度,沉稳大方。
而今日得见便知道姜鹤的性子大部分随了姜父,便理解难怪世人总说父亲总是更喜欢最像自己的那个儿子。
姜天川躬身送走姜父,转而敲门冲房间里的人道:“兄长,父亲身体不好你不要再气他。”
“他身体不好?我看他比我都能活。”对着弟弟,姜鹤收了点火气,又着急道,“天川你给我开门吧,他现在的处境很危险,我不能再待在这里,我得去帮他……”
“正因为岑念现在很危险,你才必须待在家里。”姜天川道,“要杀他的是郡主,我们得罪不起。”
“不,我一个人去就好,我不会连累家里的!求你……"门那边的人拍打着门喊得声嘶力竭,到最后所有声音化成呜咽梗在喉中。
姜天川神色微动,但沉默半晌还是定声道:“为了姜家,我不会给你开门的,兄长。”
话毕,他不再管姜鹤如何叫喊,坚决地转身离去。
谢今游有些无措地站在门外。
这是死去的姜鹤想让他看到的场景吗,或许这便是姜鹤和岑念故事的最后一部分吧……谢今游闭上眼睛,感觉心里微微发紧。
自穿书以来,他一直把遇见的所有人当做NPC对待,就像看电影一样旁观他人的喜怒哀乐,可是现在他好像真真切切地为这个认识不过数月的人感到伤心。
他将额头靠在门沿上,思索着自己可以做些什么改变现状,但是内心深处知道做什么都是徒劳,因为他所看到的一切曾在过去真实发生,是已然成为定局的故事……
“谢兄。”
就在他一下一下用额头撞门沿的时候,谢今游听到了一个什么声音,由于听不太真切,于是停了所有动作,专注地等待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果然,不多时谢今游又听到了那声——“谢兄”。
是姜鹤?不对,方才姜鹤明明听不到他问话的声音,怎么会知道他此刻正在门外?
那叫他的到底是谁?
谢今游猛地抬头,从床上坐起。
眼前是黄花梨木制成的立柱,上面挂的浅黄色床幔正因为窗口一抹微风轻拂,他环顾一周,终于确认现下是在雀桥宴的住处不错。
谢今游呆坐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想起自己入梦前的情景,直觉得头痛。
他是怎么躲过箭雨,又是怎么从湖中游出来的?脑海里完全没有那一段记忆……
抬手去敲疼痛欲裂的额头,这才发现身上的衣服已不是先前穿的那套,似乎是……江听给他换的。
想到这里,湖中两人相拥的画面猛地钻进脑子里,谢今游一缩脖子,感到心跳忽的加快。
可又想到二人同为男子,拥抱、换衣服这种小事分明不值得大惊小怪,他就觉得自己莫名其妙,思忖着心跳加速莫不是什么溺水后遗症?正在这时与堂屋相连那边的珠帘被人撩开——
“长老,你醒了!”江听端着盛满水的木盆走进来,语气中有一些惊喜之意。
谢今游看着江听放下木盆浸入毛巾,揉着额角问:“我睡了多久?”
“长老高烧昏迷,睡了一天一夜。”江听拧了毛巾给他递过去,缓缓道。
“发生了什么事?”谢今游接过毛巾,随便擦了擦脸。
江听知晓他问的是那日坠湖之后的事,便借口弓箭手太过废物胡诌了一番,说完微微抬眸观察谢今游反应。
谢今游头还疼着,脑袋里又惦记着梦里与先前的事,不疑有他,点点头接着问:“后来呢?”
“十二卷发现院中有人闯入便报了官,那些弓箭手迅速逃离现场……”
看来是得了吩咐暗中行事,郡主不希望刺杀之事败露落人口舌。
“姜鹤他们怎样?”
“姜天川得知此事,昨日便带人前来把姜鹤捉回了姜家,岑念现下还在楼内,已收拾妥当打算今日离开汴河县。”江听一一答道。
谢今游听完,想起方才梦里姜鹤被关禁闭,料就是被带回家之后的事情。
不知道姜鹤特意让他看到这些,是想让他做什么呢?
谢今游苦苦思索无果,倒觉得一阵肚饱气胀——看来昏迷这段时间被江听照顾得很好——于是准备下床走走消食,谁知刚准备起身,一不留神扯动了手臂上的伤口,当即被疼得龇牙咧嘴。
江听赶紧从柜子里取出药盒,来床边坐下,又拉过谢今游受伤的那只胳膊过去看。
果然是伤口裂开了,纱布上渐渐渗出鲜红的血来。
他垂着眸悉心去拆纱布,认真又熟练地取了棉花与药来擦拭,伴着擦拭的动作,还轻轻冲伤口吹着气。
谢今游被这呼吸弄的后背发痒,暗自捏了捏食指关节,试图扯开注意力:“要是陈丹青在就好了,别说这点小伤,就是手断了他也能给人接回来……”
江听闻言指间动作一顿,垂下头轻声道:“长老,弟子医术不佳,非常抱歉。”
听到他声音明显冷了几个度,谢今游梗了梗脖子暗骂自己蠢货,说的这是什么话。人家小魔王给你照顾就不错了,还说这些不知好歹的,真是给自己该死的道路添砖加瓦。
“我不是这个意思……”谢今游还没想好应该借口是哪个意思,只得干笑几声。
“长老,”江听给他把伤口再次细心包扎好,低头垂眸看不到眼中情绪,“长老醒来后,问了一堆不在身边的人,你怎么不问问,我怎么样?”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个中忧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