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回到家,钥匙咔哒打开了锁。我打开门,一样的昏暗我已见过无数次。我讨厌这样的冷清。
奶奶果然又睡了。她总是睡,好像永远睡不醒。要不然就是对着窗户痴痴地念。念我爸念爷爷念舅舅。唯独就是不念我妈。
我没问过她,我也不想问。大人的事,小孩当做看不见就好了。
我把冰箱里的菜拿出来。有辣椒炒肉,白菜和一点剩汤。我把它们丢进了微波炉里。
趁着这点时间,我给自己煎了个蛋。我的晚饭就这么解决了。我咀嚼这近乎无味的饭菜然后将其咽下。
然后像往常一样,下一步是给自己上药。我卷起裤脚,露出雪白的纱布。揭开它,露出触目惊心的伤疤。我为自己涂上碘伏,然后涂上药膏再重新缠上纱布。
这样的伤疤我身上还有许多处。但他们大都结痂然后随着时间淡化了。但我心里的伤疤却没有。
我换完药写完作业洗漱完躺在床上,心里还想着那个少年。他的黑棕色的发丝还残留在我的视野里。他有一种熟悉感,我说不上来,但却感觉在哪见过他。
我为什么这么想着他?我也想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念着他。也许他是末世洪流里的一只白鸽。从此以后的人生好像就要和他交错在一起了。还是有些迷茫。
意识昏沉,我渐渐睡去。梦里我看见某个盛夏,一个少年躺在我的腿上。他穿着病服,脖子上被金属的圈锁着。我俯下身吻他的唇。他的唇湿湿的冷冷的,好像阴暗处的湿苔藓。
翌日
我睡眼惺忪从梦中醒来,脑内却还残留着昨夜梦里的景象。揉了揉眼睛,视野依旧模糊。今天是周末,闹钟没有喊我,但我的生物钟却强迫我醒来。应该去理发。我脑子里只有这一个想法。
既然是周末,那就再睡会吧。
正准备睡个回笼觉,手机却响起来了。我设的手机铃声是我最爱的一首歌。拿起手机一看,是钢琴老师打来的。坏了,我忘了今天有钢琴课了。
我翻身下床顺手接了老师的电话,我边穿衣服,把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上说:“老师我秒来。”洗漱完一看表,完蛋完蛋要迟到了。我飞一样跑下楼,楼下坐在石凳上的大爷大妈盯着我看,但我连尴尬的时间都没有。
“你去哪啊,我送你去啊。”一个明亮清澈的声音喊着。我回头看,林远飞骑在自行车上朝着我笑。他真好。我眼光还是不错的嘛。我坐在他后面,他骑车带着我。
“林响公寓A座,拜托你了。”
“没问题,包的。”他笑的爽朗,带有年轻人特有的肆意张扬。他的侧脸端正,像我梦里梦见的少年。他算我的梦中情人吗?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问他。
“恰巧路过这,没想到能遇见你。”他微微偏过头,我能看见他被阳光照射而映出琥珀色的眼。
一路上,我们都没讲太多话。自行车停在了公寓楼下。
“谢谢。”我说。
“不麻烦,以后常来找我呀。”真的吗。我可是很粘人的。
我跟他道了别,走进电梯,有一个女人和我一起进了电梯。她穿着薄风衣戴着太阳帽,我看不清她的面容。她手上提着一杯冰美式。她没有按楼层。我想她和我的目的地在同一层楼。
电梯门开了,我走出去,她在我后面。我敲响了1102室的门。她还跟在我后面。我回头一看,那人长着一张艳丽的脸。一看,竟然是我钢琴老师。
“来挺早啊你,江淮之。”
“那个......老师好啊......”
“一边去。”女人把我推搡到门边,输入几个密码打开了门。屋内一片黑暗,她把灯开了。屋内的装修很简洁,一架钢琴在墙边,边上有一个黑色的谱架。桌子上放着打印机和乐谱。
几小时后
“”我来这里是教你的,不是来练琴的。今天的课就到这里,收拾东西回去吧。下次别再来我这里练琴。”钢琴老师厉声说。我唯唯诺诺地点头拿上包准备回去。
我陪老师走到公寓楼门口,一路上我们什么都没说。
走出公寓门,教室的灯光不算太亮,刚出去的时候太阳很刺眼,我下意识用手挡了挡。我一眼就看见了有个少年站在门口,脊背挺拔,穿着件明绿色的外套,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很是耀眼。
他一看见我就打着招呼迎过来。风吹着他的衣服下摆,少年人的意气风发显得淋漓尽致。
“这谁?你哥?”
“不是,老师,同,同学。”我心虚,不敢看林远飞。
“行吧。你们感情真好。”老师走了,薄风衣下摆还在飘着。
“你来这等我吗?”我问。我盯着他。他背着窗户站着,看不太清他的面容。光影却勾勒出他少年人独有的清晰轮廓。
“嗯。来接你吃饭。饿了吧,想吃什么。”
还没有人这样关心过我。看着他,心中升起一种暖意。我若是渡人,他便是轻舟。
“好。吃什么你定吧。”我笑笑。他眼下一片淡淡的乌青,似乎昨夜睡得不太好。
我跟他并肩走着,两只手不时的触碰撩的我心痒。他手时常是热的。而我手脚冰凉,实在是体质原因。我自幼体质就差,大病小病时常有。
“你手好冰啊。”他就这么自顾自地牵起了我的手。他实在是了解我。怪了,明明才认识不久,他怎么这么对我了如指掌。
他的手心把我的手紧紧攥住,我脸一红,意识到窘迫的样子遂别过头去。
“从小体质差,现在也是,体寒。”我就这样说着。
“那你要不多喝点中药调理一下?”
“太苦了。”
我也不是没喝过中药。小时候每次母亲给我喂中药我要么不张口要么吐掉。现在一样的,我从不喝中药。
回过神来,他带我漫步到一条街上。现在正是饭点,熙熙攘攘的人群裹挟着我们往前走。他越发攥紧了我的手。
我们在一家粉店门口停下。大字招牌上面写着“无名粉店”四个字。透明玻璃里的厨师正在忙着炒菜。看锅里面青绿色,他应当是在炒辣椒炒肉的盖码。我想。
“这家我常来吃,味道不错。你想吃吗?不想吃我们可以吃点别的。”
我点点头,表示可以。他牵着我的手走进店里。店里的老板娘体格圆润,戴着蓝色的口罩。一看到他就热情地招呼着。
“小远,带朋友来吃粉啊,想吃什么自己看。”他回以一个温柔的微笑,礼节性地。
“想吃什么?我请客。”店里很吵,他低头俯身在我身边耳语。我能感到他说话时喷洒的热气扑到我耳后。
“这......不好吧。我吃三鲜面就可以了。”
“没事没事,哥请你吃。”他对我的笑和对那大娘的礼节性的笑不一样。他笑的眼尾上扬,本就清朗的面容笑起来更是俊美。
“谢谢啊,那我就不客气了。”我也向他笑笑。
在等待上菜的空隙,我问他,你怎么知道我钢琴课下课了。他说:
“我看你是去林响公寓,又那么急。那里多的是私人培训机构。而一般课外班的时间是三个小时,我估摸着你应该下课了就去公寓门口等你。”
好吧,还挺聪明。
粉端上来了。那粉看着色香味俱全,肉丝和生菜铺在上面,看的人垂涎欲滴。我尝了一口,味道也好。
吃完饭,我坐在那撑着头看他。店里客很多,门外路过的人也多。所以很吵。他们聒噪的声音传进我耳朵惹得我心思烦乱。他用纸巾斯文地擦擦嘴,带我离开了这里。
我跟他走在初夏午后的林荫道上。阳光透过缝隙洒在他的脸上。我看着他,记忆他的眼,他的睫,他的面庞。这样,好让我闭眼就是他,能让我把他在空白的纸上默写出来。他很漂亮,怎么看总也看不够。我看着他入了神,思想又飘走了。他拿出手在我眼前晃晃,我才回过神来。
“江淮之,能加个微信吗?”
“啊,哦,好的。”我掏出手机,问他:
“你扫我还是我扫你?”
“我扫你吧。”我说。我扫出他的好友。他的头像是一片星空下一个少年的侧面剪影,名字叫forget me not。勿忘我的英文。我向他发送了好友申请。
“残存......你的微信名挺独特。有什么意思吗?”他柔声问道。
“是前几年发生了些事情后瞎改的......我忘了是什么事了。之后就一直用这个名字做我的网名。”
“这样啊......”说完这句话,他就一直保持着沉默。察觉到他的愧疚,我说,没关系的。
“对了,我还要去剪头发,你要陪我去吗?”我向他发出邀请,因为我想让他多陪我一会。一会就好。
“行啊,我还挺期待的。”他揉揉我的头发,微笑看着我。
我带他去了我常去的那个家楼下的理发店。一进门,就闻到空气中充斥着的洗发水味道。
“李叔,给我剪个头。”
“得嘞!”他招呼着我去那边洗头。李叔的手法很轻,水温也很合适。李叔是个细致的人,做事一丝不苟,把店里打理得很好。
洗完头,他让我坐到进门第二个凳子上。
“想怎么剪?”他一边拿剪刀一边问我。
“就剪成男孩的样子,最好能留一缕吧。”
“行。”李叔话少。他直接开始给我剪头发。我听见剪刀的咔嚓声从左耳绕到右耳,再从右耳到左耳。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把脸上的碎发拂掉,李叔给我把头发吹干,总算是剪完了。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短发干练,去掉了往日的阴柔,更添帅气。我很是满意。回头一看,林远飞和李叔在那偷偷摸摸的不知道干什么。
“干啥呢你们。”我探头问。
“没啥,没啥。”林远飞笑笑说,“挺帅的。”他搓搓我的脑袋,捏了捏我的脸。我一向讨厌肢体接触。但他是例外。他的接触不给我皮肤相碰时黏腻恶心的感觉。或许因为我喜欢他?这就是爱的力量吗?
走出理发店,初夏的树叶疯长,茂密让光都成了绿荫色。我的眼又和他的对上了。这双眼实在是漂亮,越看越好看。但我下午还有课,所以不得不和他道别了。
“林远飞,我先走了啊,下午有课。再见啊。”
“嗯。再见。”他眼角含着笑,像初见似的挥一挥手。我刚要走,他却叫住了我:
“对了。”
“什么事?”
“我可以......叫你淮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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