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初春的早晨说话时都会哈出白气，但小小的食铺里已经忙得热火朝天。
一大早新鲜的榆钱、艾草和白梅都送了过来。
挑工在不大的地方挑着担来来去去，放下箩筐和水桶。
年欢酒在门外给那些商户结账，说好了今日早市结束之后再去通知他们明日要多少的量。
云哥儿那边指挥着挑工将东西放好，又到灶台后边生火烧水。
炉子烧水虽快却也只能够平日里喝的，正经做糕点的都得先烧上一大锅水。
“这里好暖和。”年欢酒结完账搓着手走了进来，搓热了双手又捂住冰凉的脸颊。
云哥儿从灶膛后走出来洗手：“第一锅水已经开了，我要做什么？”
“咱们先来做青艾糕，这些艾草要先处理。”年欢酒将那一捆送来的新鲜艾草泡进水盆里清洗。
这时节碰凉水还是让年欢酒有些龇牙咧嘴，云哥儿赶忙将年欢酒拉开：“欢哥儿，这活儿我来就行。”
早上事情多，年欢酒也就不和他抢了。
好在炉子上烧着水，年欢酒拎起执壶倒了些热水进水盆：“你也别用凉水，手上要是生了冻疮可就得不偿失了。”
“诶，诶！”云哥儿感动地点着头，若是寻常雇主哪有对帮工这么好的。
他手上清洗艾草的动作愈发麻利了。
年欢酒也不多说，调好草木灰水倒进沸水里：“云哥儿，洗好的艾草放进来焯水，一盏茶的功夫就成。”
见云哥儿点头，年欢酒要开始忙下一项了。
白梅糕需要用干白梅蒸出白梅汤来和面。
年欢酒将一整筐干白梅洗净倒进第二个锅里，锅上架了一层铁蒸架，梅花铺在蒸架上，等下面的水沸起来自然就有梅花香汤落进锅里。
盖上锅盖后年欢酒又去灶膛里添了一把柴火，这个要蒸久一点。
那边云哥儿也按照吩咐在给艾草焯水了，年欢酒把做榆钱糕的嫩榆钱倒进盆里。
这榆钱就是榆树上结的果子，因为长得像铜钱所以被叫做榆钱。
年欢酒舀了几瓢冷水，又把热水倒进水桶，洗榆钱之前还不忘把执壶里的水再添满。
榆钱里容易藏灰尘和小虫子，需要反复清洗。
“欢哥儿，一盏茶到了，要不要把灶膛熄了？”云哥儿站在铁锅前问。
年欢酒手上动作不停：“先把灶熄了，再把那些艾草捞出来。咱们只要那锅水。”
“好。”云哥儿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依言照做了。
年欢酒这边把洗净的榆钱去掉根蒂，捞出控干水份倒进另一个盆，又舀了玉米面倒进去拿着筷子不停地搅。
一边搅着，年欢酒一边凭感觉加进去些许饴糖。
新生的榆钱清香爽口，少许的饴糖能让糕点在清香软绵的同时增添更好入口的甜味。
年欢酒觉着搅得差不多了便盖上干净的布让面团醒一会儿，他得去看看那锅艾草汤。
这时节的温度让这锅艾草汤很快凉下来，此时锅里已经出现了明显的分层。
上头是清清的水，下头沉淀着艾草的青绿色，很浓厚，有些接近于棕褐色。
这样便成了。
吩咐云哥儿把上头的清水小心撇出来，年欢酒掀开了那锅白梅汤的锅盖。
一瞬间，整个的小铺里盈满了白梅清香，几乎把艾草的清苦给压了下去。
但最终两种香气混合在一起，温暖的、清甜的、深厚的、柔美的。
“咱们铺子里好香。不像是食铺，像花肆。”云哥儿感慨道。
年欢酒笑着回应：“等什么米粉面粉的都蒸上了，咱们这儿啊就像食铺了。”
等稍微晾凉了些，年欢酒把蒸架拿出来，往白梅汤里调了些许蜂蜜。
铺子中的三种糕点是有三个档次定位的，这一份白梅汤便是最贵的那一个，用些蜂蜜年欢酒倒也不十分心疼。
足够好的味道才会有人愿意为这么贵的糕点买账啊。
灶台上年欢酒将糯米粉和粘米粉用白梅汤混合，少量多次地和入白梅汤，他很有耐心，一丝不苟地。
米粉他在的手掌下逐渐变成一个粉团，摸上去是湿润的手感却也绝不沾手。
梅花糕的粉团揉好静置了，就该揉青艾糕的粉团了。
正好这时候原先那块榆钱玉米面团醒好了，年欢酒吩咐云哥儿把昨日收起来的大方形模子拿五个出来，将绿色面团倒进模子压实。
年欢酒将用量控制得极精准，云哥儿按照吩咐做了之后发现正正好好是填满了五个模子。
这时候五层蒸架就派上用场了，方模子正好一层一个。
锅里的水再次烧沸，水里放些榆钱，树木清香便被滚了出来。
蒸架上锅，盖上盖子，这榆钱糕就算是正式蒸上了。
云哥儿负责看着灶膛里的火，年欢酒继续开始揉粉团。
青艾糕的粉团制作过程和梅花糕类似，都是用的糯米粉和粘米粉，只是和粉的水换成热乎乎的艾草汁水。
粉团在年欢酒手中很快成形，这次粉团的手感和梅花糕的不同，是软绵微弹的。
和粉团是个力气活儿，年欢酒甩了甩发酸的胳膊，他葱白的双手因为一直在发力导致直接泛着红。
不过他可没时间休息，看看天色发现就快要开市了。
年欢酒将这块粉团盖上布放在灶台旁边醒发，那里温度高，醒面的速度能快一些。
“云哥儿，榆钱糕应该差不多了，不用看着火了。”
年欢酒走到灶膛后面觉得可以不用添柴了，云哥儿依言从灶台后走出来洗干净了手。
“快来和我把这些梅花模子填了。”年欢酒把定制的模子拿出来。
这些模子约莫半个手掌大小，五个圆形的瓣很容易就看出是梅花的形状。
年欢酒拿起一起模子示范：“要像这样先刷油，薄薄的一层就行，确保糕点不会粘黏在模具上。”
云哥儿也拿着模具和刷子认真学着。
年欢酒见他虽然是第一次上手但也做得有模有样，便继续教下去。
他左手拿模子，右手揪起一块粉团，却只将模子填充了八成满。
在云哥儿疑惑之际，年欢酒捻起早就准备好的松子仁，按照花瓣的位置放了五个。
“这是花蕊？瞧着真是像。”云哥儿也是极聪明的，一瞧就看出来关窍。
年欢酒笑着点头，云哥儿便也学他的样子粘了“花蕊”上去。
两人不一会儿功夫就将粉团全部用完，统共做出来40个梅花糕。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一样的放上蒸笼，只需要蒸一炷香即可。
正好，再过一炷香早市就要开市了。
趁着云哥儿在灶膛看火的功夫，年欢酒将早上用完的艾草和白梅都拿到铺子后头晒着了，晚上还需要用到它们。
做完这些年欢酒回到灶台前，榆钱糕已经可以出锅了。
他洗干净手，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拳头重重握了下给自己打气。
虽然年欢酒对自己的厨艺很自信，但对于这几款糕点到底能不能让盛京百姓喜欢，他也有点没底。
松开拳头，他将榆钱糕的蒸笼轻轻掀开。
和白雾一起铺面而来的还有糕点的甜香，混合着榆钱愈发明显浓烈的绿叶清香。
白雾微微散去，年欢酒瞧着方模子里的浅绿色糕点满意点头。
他将第一层的模子取出，把糕点倒扣出来。
年欢酒极利落地把大块的方形糕点切成大小相等的八个小方块。
绿色的糕点被整齐摆在白瓷青色描边的盘子上，焯过水的嫩榆钱在四周作为装饰，怎么看都精致可爱。
“快洗了手来尝尝。”年欢酒自己也相当满意。
一个好的厨子第一步就是对自己做出来的东西充满欣赏。
“嗯，好吃！”云哥儿一双杏眼亮亮的。
他只拿了案板上年欢酒修整形状时切下来的边边碎屑，但这一小口就已经让他十分满足。
年欢酒见他这样笑着摇头，直接自己上手把一整块糕点送到他嘴边。
云哥儿忙后退一步：“不行不行，三文钱一块呢！”
三种糕点的价格年欢酒早已交代清楚，虽然榆钱糕是最便宜的，但也要卖三文钱一块。
年欢酒只好把糕点掰成两半，自己吃了其中一半，另一半还是举着给云哥儿。
云哥儿见状双手接了糕点，笑眯眯地小口吃着。
他还从来没有吃过糕点呢。
但云哥儿觉得，这一定就是世界上最好吃的糕点。
不过，云哥儿很快就改变了他的想法。
因为青艾糕和梅花糕都出炉了！
铺子里的味道变得混合起来，像是一个美梦，甜丝丝的。
青艾糕也被切成和榆钱糕一样的形状，只是颜色是不同于榆钱糕的深绿色。
梅花糕是不用切的，只需脱模即可。
年欢酒特意用天青色的圆角放盘盛了几块做展示。
云哥儿瞧着精致的梅花糕，忽然觉得他们不像是在市井小铺，反而像是在那些捧着书本课业的文人的书房。
“想什么呢？”年欢酒笑着问。
云哥儿摇摇头，刚要开口说话，嘴里就被塞进来一块梅花糕。
他瞪大眼睛，嘴巴不知道是该张开还是该咀嚼。
这可是12文一块的梅花糕！
年欢酒抿嘴一笑，嘴角两边出现了可爱的酒窝。
他小声嘟囔：“我怕你不肯吃嘛。”
云哥儿一直以为年欢酒是那种雷厉风行的性子，就像是张婳那样。
从昨天到今早，云哥儿瞧着年欢酒说话做事都那么井井有条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想。
可是没想到，欢哥儿竟然也会有做出这种举动的时候。
明明自己比欢哥儿小好几岁，怎么感觉刚刚说话的那个欢哥儿还反过来了呢？
忽的，钟鼓楼上三声钟响。
辰时到了，早市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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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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