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临走前一天,小男孩不知怎么翻进的晏追院子,满手满膝淤青,脸上全是焦急神色,见到晏追便跪下来:“晏少爷,求求您救救我娘吧。”
小晏追一惊,急忙将他扶起:“你说过,朋友之间不能跪来跪去的,快起来,有什么事慢慢说。”
小男孩抽噎两声,才断断续续道:“我阿娘染了急病,我没钱买药,大夫都说我阿娘要死了……你快救救我娘。”
“那你要多少银子?”
小男孩张张嘴,吐出了个数字。
小晏追一惊,饶是他这样富贵的少爷,攒下的零用钱加起来也不够。看着小男孩祈求的目光,他定了定神道:“你等我。”
说完,便没了踪影。
小男孩一直在晏追房间等到了天黑,等得万念俱焚,终于等到晏追来。
晏追小小的手中捧着一堆银票,放到小男孩面前,让他拿。
小男孩从没有见过这么多银票,从其中抽走几张,便匆匆走了。
晏追从小到大只被打过两次,一次是和琵琶女的儿子厮混被父亲拿戒尺抽了几下掌心,第二次是偷钱被发现。
这次可是真真的被打,用麻绳捆起,拿小马鞭抽,鞭鞭落到实处。
小晏追被打得皮开肉绽,只听见阿娘在耳边哭喊着求阿爹不要再打了,阿爹则挥舞着鞭子,冷声道:“从小教你读的都是圣贤书,到底在哪里学会的偷钱了?你从来不愁吃喝,月月给的零用钱都已比其他人家的孩子多出几倍,你偷钱用去什么地方了?”
晏追咬着牙不肯说,生怕阿爹知道后去找那个小男孩要回银子,越是咬牙,晏应诚越是打得狠。那一次打完以后,晏追病了好些日子,连带着身子底都弱了许多,从那以后便真成了病秧子。
旁人都说那小男孩肯定是骗子,只有晏追坚信一定不是,因为他们是朋友,朋友是不会欺骗的。
“不巧,”温琢的声音忽然把晏追扯回现实,“我是特意来寻你。”
晏追听着,心头涌起几分欢喜:“这么说,那你阿娘……”话刚出口,想起温琢刚才说的话,又后悔起来。
温琢没什么表情:“阿娘病死了。那些大夫说阿娘病药石无医,收了钱就不见了,没过几天,阿娘就病死了,仅仅剩的一点钱,给阿娘买了个薄棺,随意葬下了。”
晏追一时不知该怎么说,气氛便沉默起来。
最终还是温琢开口:“要天亮了,大人先睡吧。”他走到窗前,看着地面升腾起雾气,又骤然被雨花冲散。
晏追点点头,刚刚本就是强撑着,如今闭上眼睛,很快便熟睡过去。
温琢神色晦暗不明,便这么在窗前站着,直到天明。
-
一夜淅淅沥沥的雨,终于在翌日清晨歇了下来。
刚断了奶的小狗最是粘人,天不亮就开始哼唧,海棠与许恨山早早便被吵醒,如今在灶房里研究早餐。
只见晏追房门“嘎吱”打开,海棠的“少爷”二字喊到一半,就看见温琢从里面走了出来。
海棠、许恨山:?
温琢依然是一身玄衣,唯有发带一点青绿,显得格格不入。他走到灶房前,叮嘱道:“先不要叫晏大人起床,且放他多睡一会,他昨晚深夜才睡着。”
说着无意,听者有意,许恨山十分自然地理解为了那个意思,朝温琢嘿嘿一笑:“我懂我懂。”又压低声音,问他:“进展这么快?师兄你这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海棠脸色煞白,她好好的少爷就这么被这个侍卫占便宜了?
她心里想着事儿,面条都煮坨了都没发现,还好许恨山提醒得早,不然就变成一锅疙瘩汤了。
二人心思各异,全都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向温琢。
只有温琢云里雾里,怎么个个儿表情都这么怪异。
约莫一炷香后,晏追也悠悠醒来,一看窗外已天光乍破,初云透晓,心中暗道不好,完蛋了,这个时辰,早朝恐怕都要结束了。
又让他混过了一天。
不过,要是哪个好心人弹劾他一下,给他官职罢免了,岂不乐见其成?
想着,又将被子蒙过头顶。
等等,他今天要做什么事来着……
在与周公周旋许久后,晏追终于凭着要干大事的念头猛然从床上坐起,本能去够挂在床边的衣服,却只摸到冰冷的木头架子,扭头一看,他昨天穿的月白长袍怎么不见了?
半晌后,一个乌蓬蓬的脑袋探出房门,朝温琢招招手,小声道:“温琢,我的衣服去哪里了?”
温琢听觉灵敏,自然是听得清清楚楚,于是中气十足地答道:“大人,属下已经替您拿去洗了。”
一时间,整个院子的目光全都汇聚在晏追脸上。
晏追虽有不解,但还是和大家打了招呼:“晨安,温琢快去帮我取件衣服来,海棠去把则焉叫醒,我待会要出门。”
却见海棠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红着眼圈一路小跑去叫醒则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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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琢替晏追挑了件竹青色交领常服,待拾掇整齐后,二人一齐走到院子里。
则焉也已打整好站在院里,脸上是海棠同款欲言又止的神情,只是则焉看上去好似要哭出来了。
可无论晏追怎么问,他们俩都不肯说,晏追只得带着满腹疑惑,先赶去乾清宫当差。
殿门口站着几个内侍,为首的正是张谈,张谈讽笑着瞥了晏追一眼,便扭过头去,不知和身边内侍交代了什么,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晏追。
晏追若无其事地行了礼,不待张谈说话,便朝殿中走去。
朱槿祁倚着龙椅,一只玉兰紫毫毛笔在指间转来转去,一见晏追进来,便稍稍坐直身子,睨了一眼晏追,道:“今日早朝,晏卿站在哪个位置?”
晏追一惊,暗骂起小皇帝向来不务正业,居然还能发现他缺了席,面上却恭恭敬敬地跪下,脊背挺得笔直:“臣今日身体不适,故而未能参朝,请陛下降罪。”这么多日子他早已拿准了小皇帝的脾气,雷声大雨点小的,只要顺着他话说一般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朱槿祁将毛笔搁置在一旁,这才好好打量起晏追,今日的竹青常服更显得瘦伶伶,宛若他寝宫旁那棵遭夜雨折残的单竹枝,但看到那张和谢敛袥无二的脸,心又冷了下去:“身体不适怎么不上奏请休?朕是不是有些太溺爱你了,连规矩都不肯放在眼里。多次私逃朝会,自己去领二十廷杖吧。”
“谢陛下……啊?”晏追却没想到小皇帝不像往日一样好糊弄,一时愣住。
二十廷杖,这不得把他骨头架子都打散了啊。
不待晏追告饶,殿外候着的内侍便已鱼贯而入,左右各一个架着晏追,将他押到了午门。
被绑起时,晏追还在想着小皇帝不至于如此无情,但当他被按到刑桩上时,侧过头看见旁边站着的张谈,立马心如死灰。
张谈尖声嘱咐道:“万岁爷吩咐,可要用心打。”
用心打,那他晏追恐怕要折在这里了。
那些锦衣卫可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心思,照着晏追白皙的身上便狠狠打,几杖下去,便打得皮开肉绽。
廷杖落下来,霎时血肉飞溅,打了五杖,又换了个人来,许是伤痕叠加起来麻木了,这几杖没有先前那么疼,可晏追终归是忍不住痛,早已疼的半昏半醒,只在迷迷糊糊中听见有人在说话。
“既是廷杖,便遵着规矩来,五杖后换人,由本官来指派。”
“蒋大人可真是神通广大,这晏大人才刚绑上刑桩呢,蒋大人就得到消息赶来了,不过老奴劝蒋大人莫要多管,免得连累了自己。”
“什么叫多管?行刑历来是我北镇抚司的事情,张公公若有异议,大可以在万岁爷面前好好禀明。”
朱槿祁看重晏追,本意是想吓唬一下晏追,挥舞几棒子让他莫要恃宠而骄罢了。张谈假传的圣意叫那几个锦衣卫用心打,又哪敢闹到皇帝面前,要是让皇帝知道了,这几棍子恐怕就得落到他身上了。
张谈只得皮笑肉不笑地给蒋错让路,由着他去换成北镇抚司的锦衣卫行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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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追猛地惊醒,急忙摸了摸双腿,还好,没被打残废,一动作又牵扯到屁股上的伤,疼得呲牙咧嘴。
接着,传来一个不悦的声音:“乱动什么?疼不死你。”
晏追这才发现自己是在蒋错府上,下身还光溜溜的袒露着,无论是不是出于礼义廉耻,晏追都立刻大惊失色地翻过身去,忍着痛在床角拽了条布料盖在身上。
蒋错脸上不悦更甚:“我刚给你涂的药你全蹭在床褥上了,到底还想不想好了?”
意识慢慢回笼,尖锐的疼痛顿时席卷整个屁股,晏追忙又翻过身伏在床上,终于想起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晏追砸砸嘴,感叹道:“我居然还活着……”
蒋错露出了个戏谑的笑容:“你当然活着了,我哪舍得打死你啊?”
“你打的!?”晏追惊叫出声,又牵扯到伤口,深吸了口冷气,“那你还打这么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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