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身犯险,帮助刑部和大理寺英勇救人、智擒大盗的消息也是传到了老大徐泰的耳中,没多久就命人带了礼品慰问。
临走时,廖惠辉仍然不可思议地拍着他的肩膀:“你小子看不出来,居然有两把刷子!”
他的英勇事迹也传到了老皇帝的耳中,上朝时,他终于从大殿的犄角旮旯里走出来露个面,不过估计也无济于事,毕竟这皇帝早已老眼昏花。不过好在皇帝还是对他说了句:“沈爱卿年少有为,是朝廷不可多得的人才。”
听听,他可是人才!
又隔几日,终于到了姜晋丹搭完戏台,请一众好友上门听戏的日子。沈韵自然拿着烫金请柬就要上门。
有戏听,还是得去的,没准还能在其他高官那里刷个脸熟,也算是一桩幸事了。
如今已到四月份,城中渐渐炎热,处理完那些杂七杂八的琐事,沈韵顶着热汗,拎着礼物,迫不及待地赶到了姜府。
姜府门口立着两座石狮子,瞧上去极为气派。整座府邸的墙面一眼望不到边,他早先就听说姜府是大家族,今日一见果不其然,不过相比于门户的宽阔无边,里头的门柱却是一副年久失修之状。
被几个小厮引着进到看戏的大堂,里面早已经疏散地坐了几个人——哪一个他都惹不起。沈韵正要跟着小厮往里走,却从侧边匆匆走过来一个人,那人正扭头跟旁边的小厮交待什么,一时没留神,跟他撞个满怀。
“抱歉抱歉......”那人说着,突然疑惑地问:“沈韵?”
被撞得倒退几步的沈韵,这时才抬眸看他,登时吃了一惊,这明眸皓齿,如月般的美男子不是卢裕文还能是谁?
“裕文?”他惊讶地问,“你怎么在这?”
卢裕文似乎着急得很,神色难得凌乱:“本来是来这看戏的,但是现在有点急事要处理,沈兄,我们下次见面再好好聊聊。”他歉意地一笑,风一般地离去。
沈韵倒是奇了,没想到那晚遇到的竟然是朝廷同僚,这位同僚能轻轻松松地解决牡丹的事情,不会是位大官吧!可这姓卢的大官,他真是闻所未闻!
“沈主事来啦!”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姜晋丹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笑眯眯地扯着他往前面走,“你可是老夫的贵宾呢,来来来,坐!”
他一把将沈韵塞在第一排靠近中央的位置:“你和林大人可是这件事的功臣,最好的视野该让给你们!”他拿过旁边小厮递来的戏本:“你看看,想点哪出戏?”
沈韵被他的热情搞得措手不及,此刻拿着那戏本子,沉甸甸如磐石,姜晋丹眼睛弯得月牙似的,让他压力倍增。匆匆扫几眼,沈韵伸手一指:“就,就这个吧!”
“《张公除奸》?”姜晋丹拿着戏本子乐道,“不错不错。”
沈韵自然知道这戏不错,讲的是英明神武的监察御史张大保奉皇帝之命,捉拿拥兵自重意图造反,并且霸占良田的江南土皇帝梁正祥的故事。如此精忠报国的戏码,想必是在座的各位大臣所喜闻乐见的。
不多时,小厮端上来泡了铁观音的茶水,沈韵刚喝一口,身边就坐下一个人,眼神一瞄,他的茶差点呛出来,扭头咳嗽几声,急急忙忙地起身对旁边人道:“林大人!”
不知道被谁惹了,林抒脸色阴沉,此刻只是重重“嗯”一声,以示回应。等到东道主姜晋丹过来招呼,脸色才稍晴。
姜晋丹见人差不多到齐,叫外侄子去后方提醒一声,自己携着儿子陪着其他当官的一块儿看戏。
“咚咚”几声擂鼓,戏班子上台开场,开场的是《宝剑记》,其后有《张协状元》,咿咿呀呀地唱完几折子戏,终于轮到沈韵随手点的《张公除奸》。
沈韵听这些角唱得还真不错,渐入佳境,这时轮到他点的戏,自然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右边的林抒照旧冷着一张脸,左边坐的同僚自顾自在一边喝茶。
“奸贼,你霸占良田,强抢民女,罪无可恕!......”台上已经唱到第三折戏,正处于主人公张大保整治恶贼的**。
起初,他看得大快人心,津津有味,结果到那奸贼跪在地上卑微饶命时,他的心头莫名涌出几分难以抑制的酸涩。
沈韵无奈地盯着台上的戏,心中纳闷,不就是抓个奸臣吗,这么高兴的事,他居然觉得心酸。
......他的思想觉悟难道已经高到这种程度了吗?
“你怎么了?”身旁的林抒见他低头吸气,不由皱起眉头。
经他一问,沈韵忙抬头笑说:“没怎么没怎么,就是头疼。”林抒遂收回目光不多询问。
坐在这实在闷得慌,沈韵于是往在姜府园子里去透气,放眼望去几座亭子下面摆着各色花种,苍翠欲滴的树木伫立其间,草地上铺了几条石子路,为这园林添上几分凉意。他心情烦闷,一路乱晃,不知不觉已经绕进园子深处,周遭景色恍然陌生,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走远了,回去的路往哪也不清楚。
不愧是大家族,园子建得跟迷宫似的,小偷进来根本逃不出去。腹诽过后,仍是找不到出路的沈韵焦灼不堪,要是乱走跑到后宅去,他的官场生涯可真就玩完了。
正当他在雅致宽广的绿园子里跟无头苍蝇一般乱转时,忽然前面的假山处传来一些动静。说话声源源不断地从里头传来,隐约间还闻得几声笑,看来说话人心情不错。
沈韵在外头踌躇一番,终是决定抬脚迈步向假山去寻人问路。不料,刚拐过去,就见到两个背影。他一瞧,这不是姜晋丹和他的下属少卿张文月吗?那两道深色的背影上,似乎兀自蔓延出一股寒气到他的脚下,叫他不由自主地缄口不语。尽管轻轻地往后退几步,二人的谈话仍然快速地钻进他的耳朵。
“二皇子一党恐怕还要生事。”姜晋丹冷道。
“蒋为他儿子态度太明显了,大人您说这蒋为......”
“他?墙头草,不中用。”姜晋丹背手说,“他儿子私下的事情,林大人早就知道了。蒋为对他儿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打算两边观望,哪有这么好的事?”
“那林大人怎么个想法?”
“还用得着说吗?”姜晋丹又说,“二皇子一党势力渐起,他与徐泰交好,岂能容他们?”
“二皇子确实是个难缠的角色,如今太子殿下面前的也就是他拦路了。”
“哼,难缠又怎么样?太子是陛下最宠爱的孩子,只要不犯逆天大事,这群人再怎么翻腾也翻不出个天来,未来的储君跟他可是天差地别。”
“大人,徐泰那一派人恐怕留不得了,与二皇子渊源颇深。”
“诶,不必这么过激,能改过的就留。”
.......
几句话仿佛炸药在沈韵耳边炸开,让他刚清醒的脑瓜子继续嗡嗡直响。他一介小官,就算是徐泰一派,也从未接触过太子党和二皇子党的争端。趁他二人还在那说,沈韵心有余悸,生怕被逮个正着,慌忙离去。往远处又走了老半天,终于碰见一个解手的小厮,跟着寻路回去大堂。戏台上,戏角们还在卖力地唱着,台下不少人看得入迷。
他往原来的位置走去,这时猛然看见蒋为坐在林抒另一边,两人对着台上的戏子点评,一派齐乐融融的友好景象。园中的谈话默默浮现在他脑中,沈韵在他二人身边,如坐针毡。
这时的他才深刻领悟到官场还真是不好混,不仅要揣摩上司心理,还要在这些乱七八糟的派别中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太子和二皇子,他哪个都不熟,这二人的纷争跟他关系瞧着不大。可若是跟着徐泰,林抒这种心狠手辣的角色估计会把他们这些虾兵蟹将杀个片甲不留。但若是投靠林抒一派,他在户部就别想混了,何况徐泰老奸巨猾、睚眦必报的程度跟林抒不相上下,估计也会追杀他到天涯海角......
他现在是一介小官,就算态度中立,两派人马对他应该也没什么意见,可他要是升官了呢?虽说升官不易,但是人总得为自己的以后做个打算。那不是得直面风暴了?尤其徐泰现在把他当成反林抒的好苗子,一定会来拉他入伙......
沈韵暗自思忖,户部主事六品官,若是出京当个七品知县什么的也差不多,还可以远离纷争,虽说当大官是他的梦想之一,可参与争皇位的党争就绝非他的意愿了。
望着戏台上《浣纱记》里,范蠡弃官携西施离去。无端地,他脑海里蓦然出现血流成河的战争场面。他极力压下这层想象,心中考虑,一旦老皇帝危在旦夕,他就辞官回苏州。当官虽好,但还是小命更加重要。
又是一阵掌声雷鸣,戏剧终于落下帷幕。身旁的林抒拿出钱袋子,笑容满面,相当惬意地递给卑躬屈膝的小厮:“唱得不错,拿去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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