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能上门吗？

大年初一的晚上，偏僻的人民公园里就几乎没有人民了。

冬天天黑的早，现在还不到六点，但四下已经是一片鸦黑，公园的灯稀稀拉拉的，昏黄的光模糊成一个个小团。

小团之间隔得很远，光秃的枝条横生纠葛，把它们分割成一块一块的。

季青在公园里乱逛。

公园很寂静，只有凛凛的风声掠过林梢，冬天特有的冷肃感在此时此地散发的淋漓尽致。

他不太想惊扰这种氛围，于是也不往大路上去，只是在些小径里游荡。

前面是湖光山色了。

说是湖光山色，其实就是个不大的人工湖，两面环着小土坡，湖里都是死水，鱼没两条，草倒没少生，土坡也是，干巴巴的。

这一块没什么灯，湖水和天幕黑成难舍难分的一片，看不见什么景儿，倒是挺潮的。

本来就冷，季青实在待不下去，躲到一边找了个角落的长椅坐一会儿。

他的手机响了。

季青摸出来看了一眼，挂掉。

手机呆了一会儿，又锲而不舍地响起来。

是一个女人打给他的。

“阿青，现在还在店里吗？”

那边是热闹的电视声响，有人走来走去，还有碗碟的碰撞声。

季青没说话。

“你那边这么安静，怎么不说话？”

季青问：“有什么事吗？”

女人犹豫了一下，开口说：“大过年的，别一个人在外面过了，还是过来吃顿饭吧，我添两个菜，一家团聚团聚。”

初一是客，三十晚上怎么没打电话叫我团聚团聚？

季青低下头笑了笑。

像是料到他要拒绝，女人急着说：“小延也想你了，就当是来看看他，行不行？”

女人向外喊了一句，不一会儿，一个年轻的男声从那头传过来。

“哥。”声音很清亮，跟季青说话有一点点紧张，但是大大方方的。

“来吧，妈已经在做菜了，说都是你喜欢的。”

“我今年高考，忙得好久都没见你，你店里也是吧？好不容易大家都有机会的，错过多可惜。”

“……”

吧啦吧啦的，也没个完。

算是买他的面子，季青没再直接拒绝，只是说：“我看看吧。”

“哎！”男生高兴的答应了：“来给我带礼物啊，妈！我也要给哥**翅！”

女声去去去地要把他赶走：“你掺和什么，别在这瞎忙了，回去歇歇，看书去吧。”

只是听声音就能想象的到，那边的轻快、亮堂、饭香和温暖。

季青把电话挂了，从另一边口袋里摸出一盒烟。

他想点一支，叼进嘴里才发现打火机不在兜里。

“肯定是老刘干的，昨天早上刚买，孙子。”他低声骂了一句：“再顺老子的打火机试试？”

然而骂老刘有什么用呢？大年初一，人家还在家陪父母，跟女朋友甜甜蜜蜜着。

季青就这样叼着烟，在长椅上靠了一会儿。

他闭着眼睛，没发现不远处的一团黑影动了动。

这团生存在地面的黑影一晃一晃的，磨磨蹭蹭许久，终于是凑到了季青身边，待在长椅边上，不知道想干什么。

“咔哒——”

机关声响，火光一闪，紧接着是肢体碰撞的闷响声。

季青瞬间睁开眼睛，躲开黑影的靠近，顺势向下一捞，有力的手就抓住黑影，一把扯了过来。

黑影根本没法反抗，被拉成一个长条儿，正中的部位被长椅的扶手狠狠卡了一下，骨头和铁碰撞的动静听着都疼。

“呃、别——好疼……”

一个高挑单薄的年轻男人，穿得干干净净，齐整的卡其外套上还有漂亮的格子翻领，里面是浅咖色的毛衣内搭，一只手举着一个精巧的防风打火机。

就是这个家伙，鬼鬼祟祟半天，想要给他点烟。

季青的手抓在人家的领子上，把毛衣的高领扯得有点变形。

季青下意识地捻了一下，手感很好。

男人被钳制着下伏，颈间的一只手拽得他直不起腰，委屈地看着季青。

又瘦又薄，一拳就能打穿。

季青想着，把手松开，说了一句抱歉。

听起来不是很诚心。

面对比他大一个型号的季青，年轻男人不仅没扭头就走，居然还一屁股在季青身边坐下了。

“怎么还打人啊。”年轻男人揉着腰侧小声抱怨道：“哪有你这样的……”

季青面无表情地转头看了男人一眼，五官分明，哪个都挺好看，组合在一起也是条理清晰，各有各的分工，起到了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就像是运转协调的十殿阎王。

年轻男人：“……”

好凶，怪不得会所里找不到金主。

这么个凶神坐在旁边，郇觅有点不敢社交。

他本算的上是个内敛的人，通过这种心照不宣的方式约人已经是他的极限，要是再让他开口，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都坐了这么久了，连理都不理我，还没挺没眼力见的……

真的要这个人吗……就非得是他？

算了，时间太紧，实在是找不到人了。

郇觅给自己做了半天心里建设，最后还是掏出了他的打火机，慢慢吞吞地举到季青面前。

牌子货，不认识，家境不错。

年轻的男人紧张地看着季青：“要、要点吗？”

季青：……

这是什么癖好，大年初一晚上潜伏在公园长椅，袭击陌生路人，受伤了也不肯放弃，目的是给人点烟？

好健康的变态。

这鬼地方又没有人，要是季青一晚上没拿出烟，他岂不是没办法满足自己了？

看着男人原本微挑的眼睛瞪圆，小心翼翼的样子，季青的糟透了的心情莫名有一点点转好。

“来吧，谢谢。”

他点点头，直起身来，像男人那边微微侧头。

方才懒散的坐姿没有显出来，他比年轻男人高出一个头，此刻这样靠近，竟有种压迫的危胁感。

坏心情被打散的季青不介意满足陌生人奇怪的爱好，反正这个家伙怎么也没办法伤到他。

男人的表情很端庄，不过还是有点惊喜按耐不住地从眼睛里透出来，一下子坐直了，居然也有点可爱。

悦耳的划擦和机关声响，火光再次在寒冷的冬夜跃动起来。

男人太认真了，一丝不苟的，就像一个祭司把圣物捧上祭坛，打工人面试时准备最后一关，一个姑娘准备自己的婚礼……完成一件人生中的大事。

烟点燃了，丝丝缕缕的光聚成一个小点，把吸引着两个人聚拢在它周围。

季青听见男人说——

“能上门吗？可以加钱。”

季青：……

他皱起眉：“什么？”

刚刚才放松下来的男人又绷住了，有点难堪地说：“那个……公关服务。”

难堪？要是真知道难堪你还会说？还会找？

季青不沾这种不干净的东西，但不代表他不懂。

这小子把他当鸭子了，还要他上.门.服.务！

大年初一招.嫖，人还挺不挑，招到我头上来？

看走眼了。

季青不爽地攥紧拳头，松弛的身躯调度起来，预备着马上给这个脏男人刻骨铭心的一拳。

男人毫无所觉地继续说。

“能站起来让我看看吗？我没有别的意思，你的条件挺好的，我只是看看。”

季青扯了个冷笑，顺从地站起来。

公园的监控比路灯还多，出了事掰扯不清，不如找个角落教训他。

……

好高，得有一米九。

郇觅仰起头来看着这个公园里的男公关。

他甚至认为自己认错人了，可是他又安静地默认了自己的要求。

身材也好，很有力量感……这样的条件，大家居然不喜欢吗？沦落到公园里揽客。

真没眼光。

“好看吗？”季青阴森森地问。

好像有点冷，郇觅错误地认为是天气的原因。

“真好，非常帅。”他有点高兴，眼睛亮晶晶的。

[对方拒绝了你的威胁，并且舔了你一口。]

季青梗住了，很难受。

“那我们就走吧……呃。”

被狠狠撞击又很快无视的腰胯终于爆发抗议，又酸又痛地麻木了郇觅的左下肢，刚站了一半，又掉回到椅子上。

“呃……好痛，绝对紫了。”他欲哭无泪地仰头跟季青抱怨。

季青：这私生活混乱的男同长得倒挺好看……不对，他活该。

冷眼看着郇觅在长椅上挣扎，季青最后还是伸手，把郇觅拉了起来。

半身不遂的郇觅小心扶住季青的胳膊，单薄衣料下的肌肉柔韧坚实，莫名的有安全感。

说是你情我愿的事，可郇觅却有点心软了。

“你穿得很少，在这里很久了吗？冷不冷？”

季青愣了一下。

其实不太冷，不过季青决定配合。

“冷。”

郇觅眨眨眼：“那——那你把手放进我口袋里，我们可以现在走，上车暖和一下吧。”

季青想了想，车上也是个揍人的好地方。

“好。”他答应了，但是没动，等着郇觅动身。

郇觅却在等着他的手，他不动，就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拉着季青的衣袖，把他的手放进自己口袋里。

季青也有口袋，但是太薄了，估计不顶用。

郇觅又把自己的手也塞进去，犹豫了一下，覆在季青手背上。

狭小口袋里，两个人的手挨在一起，很快暖和起来。

季青的体温高，被这样碰触着，手背热得几乎要烧起来。

他不适地屈了屈手指，最后也只是躲开，没有拿出来。

郇觅以为他够热了，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