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驱策至永定门,恰好赶在宵禁之前,那永定门的守门官却将大门紧闭,将诸位大臣的车驾拦在了门外。
本来发生了这种事情心里就没底的众人,看到这一幕更加慌了。
此时已是一更一点,在腊月的天里,周围暮色漆黑,城门刚硬如铁,就像一具冰冷的墙壁将他们阻隔在外,而在那无尽的夜色中,仿佛随时会有什么猛兽扑过来,将这整支队伍吞吃干净。
“尔等是何人?竟敢不遵禁令,阻挠朝廷命官,该当何罪?”顾亭愈饶是知道事情非同小可,但也没想到竟连城门也进不去,更别说连夜与亲朋好友商量要事、交待使命,他对着城楼上站岗的卫兵吼叫起来,但那些人就如同雕塑一般站立着,一动不动,仿佛已经聋了。
“就说不该和高太妃作对吧,这下完了,可能我们的小命都保不住了!”队伍里不知谁说了一句,顿时更加人心惶惶起来,不少人已吓得魂不守舍。
月娘从轿子里钻出头来,急得泪水横流,道:“诸位大人,月娘拖累你们了!不如就把我交给城里的守卫,让他高抬贵手,放过无辜的大家吧!”
“周大人,你说要主持公道,现在出了这种事,你说该怎么办?明理的知道我们是去为陛下办事的朝廷二三品的大臣,不知道的以为是乡野村夫,即将被不知道被哪里冲出来的流寇土匪斩于马下呢!”
有人听到这话心中大乱,觉得今日身死也不是没可能,狂呼道:“为今之计我看还是走为上计!!”
“那高太妃只手遮天,右都督是她舅舅,锦衣卫指挥使是她堂兄,整个顺天府都是高家的,我们拿什么和她斗,怎么出了这种事,真是苍天要亡我啊!”
于是不管大家想不想和高太妃斗,在这种诡异的情形下都不得不看清了面前的敌人有多厉害,一片呜呼哀哉之音,震得那城楼上的卫兵耳朵都有些疼了,身形不由动了动。
“求求城楼上的大爷,你们开开门!我们可没有罪啊,为何不让我们进城?放我进去,我必当散尽家财,报答今日之恩!!”
那卫兵被众人齐声哀求,忍不住开口道:“诸位官爷,不是小的不想开城放人,这城门的钥匙不在我等手里,我们亦只能听从命令,在此看守而已!”
“各位自寻别的办法吧!”
“好汉不吃眼前亏,我走了!”见状有人直接驾马离开了。
见有人起头,很快胆小的人都决定离开这个要命的队伍,周时玉并未阻拦。
待人走了一拨之后,他才道:“这条路本就凶险无比,谁若心生退意,不如尽早离开,以免后悔不及。”
听了他的话,大家反而冷静下来,开始分析现状。
虽然眼下形势的确危险,但是他们的处境城里的其他人想必也会慢慢清楚,不可能一辈子被困在这里,高太妃纵想不声不响灭了他们所有人,那也是难啊!
只因这里不光有智谋超群的周时玉,亦有家世显赫的司清寒,他们都没急,自己急什么?
正所谓风险越高,收益越大,这条船上的人,若是走到最后,未必不会成为护国公卿,为名为利,为了心中的正义,都有留下的理由。
众人自己判断了得失,走的走,停的停,留下来的人也坚定了不少。
杨亭愈写的血书此时已有好事者抄写了好几份,顺便将一部分交给了离开的队伍,意图要将影响扩大,不信高太妃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既然要战,就和她决战!难道他们堂堂七尺男儿会怕一个深宫里大字都不识的老弱妇孺吗?
“卢大人,此情此景,您没什么要说的吗?”周时玉含笑问道。
他这一说,大家才反应过来,此刻队伍中亦有兵部的官员,甚至是守门官的上司,这种荒唐的事情兵部难道不管吗?
卢林,时任兵部武选司郎中,要说他还真认识守门官,但在这节骨眼,又无法派人通传,只是和众人一起干等着。
“今日这事我真不知情,老武做事确实不厚道,等进京了我必在皇上面前参他一本。”卢林汗涔涔地道,他觉得周时玉的威压甚至比他们兵部的老大还厉害。
兵部尚书吴闻忠多年前甚至和高耀称兄道弟,暗地里表了不少忠心,高耀最得意的时候才没有动他。
那件事吴尚书一直记在心里,每逢酒醉之后就扼腕惋惜,说他不配为司马大元帅。
如今守门官这么做肯定是听了高耀手下的指使,把他们兵部的颜面置于何地。
众人正不知如何是好间,有人惊呼道:“大家快听!城里有动静!”
有人伏地听声响,还真从城中听到了渐近的马蹄声。
“有人赶过来了,但是不知来人意图,是否是来搭救我们的?”
乌黑的天幕中,只见城门轰然开启,激起一地的雪尘,人马的热气使得城门间雾气蒸腾,一时阻断了视线,唯见左右各十余柄火炬,熊熊燃烧,冲散了夜间刺骨的冷意,更穿透了黑暗。
宁无邪一马当先,绝尘而出,手中竟拎着永定门的守门官的衣领,将人一路拖来,待策马到了众人面前,将那守门官掷在众人面前,喝道:“好一个玩忽职守的狗官,为了喝酒作乐提前关闭永定城门,将一众朝廷命官拦于门外,究竟是何人指使你,还不如实招来!”
此刻的宁无邪身穿黑衣便服,衣衫轻薄,似乎是急着过来,却比穿着任何铠甲战袍都威武,正如神威天降,英气逼人,在众人眼里不啻于大救星,再看那狗官,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于是围上去对他吐一口唾沫,又踩一脚。
文官虽力气有限,但经过这种遭遇,那守门官也早已鼻青脸肿,酒意散了大半,全身只剩叫饶的力气。
“无邪,你怎知今日这事的?”知道宁无邪是特意来搭救他们的,司清寒心中感动,又不由有些担忧。
“城里早已闹得人尽皆知了,这事不知道谁在背后点火的,舆论来得异常凶猛。我听到之后,问起别人你们今日是去固阳,料定是从永定门回,担心有阻,便特意去找了这个看门的,没想到去的时候他正在和手下饮酒吃肉,好在钥匙就在他腰间挂着,倒没费什么劲儿就把门打开了。”宁无邪话说的顺溜,细思之下,才知道他这一路上有多果断,又克服了多大的困难。
宁无邪背后跟随着的皆是宁远侯府的家丁,披甲执戈骑着战马而来,有数十人。
“狗官,还不让人退下?”
在阴森竦峙的夜色中,亦有高高低低执着兵器的士兵在对这边虎视眈眈,宁无邪的家丁与之无声地对峙着。
守门官被众人问候了一遍,毫无尊严,关乎此事却未易松手,被打得狠了终于朝那畔呼喊示意。
顷刻,那些士兵如鸟兽散去了。
在宁无邪的护送下,一行人顺利进了永定门。
门内是祭祀之所,在这夜半时分,空旷的天地间,高挂着一轮将圆的白月,冷气自月中向四周弥散。
走过斋宫与神乐观,穿行山川坛、天地坛之间,好像天上的神祇真以明眸看向世间,目睹着此刻肃穆前行的众人,这给众人心中增添了一份神圣的使命感。
敬乎天地,忠于人君,这不就是这世间的真理吗?
有人为此深深感动,在冥冥中似乎看到了一丝胜利的曙光。哪怕这曙光,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去迎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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