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言官离开后,司渠问司清寒:“寒哥儿这么说不怕被这些人打为周时玉同党吗?”
其实成为周党亦未尝不可,甚至看起来前途光明,但是司清寒是个不站队的人,之前从未旗帜分明的支持谁,或是反对谁。
“我讲的都是事实,连事实都看不清,为骂而骂,我不相信领着国家俸禄的官员这样做是合理的。”
“寒哥儿,以前从未听你夸奖过谁,但是似乎对这周时玉还是挺认同的?”司渠问。
“……”
就在几天之前,司清寒还不知道周时玉和寺熹长得如此之像。
在不知道的时候,他也略有听过周时玉的大名。
泰康三十六年,周时玉十九岁,会试第二名。
司清寒同年考试,结果出来后,托人看了那年的试卷,毕竟十九岁会试第二实在是太惊艳了。
看了试卷的想法是,这周时玉,本来是会试第一。
是的,没错,他的文章写得比第一还要好。但是他才只有十九岁啊,为了避免天下人议论,不能让他第一,但当时的主考官又不想因此削弱对其才华的激赏,因此将其定为第二名。
等到了殿试,周时玉辞藻天然,见解过人,又貌比潘安宋玉之流,当即被皇上定为殿试第一。
十九岁,状元郎。
先帝可是当了几十年皇帝,看过了多少人才的人啊,对其的肯定可以盖棺定论。
由此司清寒知道,这周时玉确实是不世出的天才。
只是天才总是招人嫉妒的,很多人都说周时玉如此成绩背后必有鬼,再不济也是运气太好,说他有真才实学,那还是算了吧。
可这些议论并不影响周时玉的仕途一片大好,甚至于议论的热度越高,他竟然越是平步青云。
十九岁就进了翰林院,而且并非庶吉士或是编修出身,一去就当了修撰。
那年才十九啊,翰林院饱读诗书的大人有的甚至年逾古稀了,周时玉一个十九岁的少年去当了他们的上级。
就这,他竟然在那群人里依旧成为拔尖的存在。
于是三年后,一跃成为国子监祭酒,所有人都知道,让他出任祭酒不过是让他上朝议事,在大臣里混个眼熟,这个三年前的状元,恐怕几年后就要成为宰辅了!
这平步青云之局,别说从本朝来未曾有,历朝历代也罕见。
司清寒也和其他人一样有疑惑,这周时玉是否真的名不虚传,水平丝毫没有弄虚作伪。他自做官以来未曾注意过什么人,可是这个天才之名还是听闻了。
但是不曾深交,便不做评判。他不像其他人一样,打压他,嫉妒他,而是生出了一丝欣赏。
不过现在呢,虽然在言官的面前他还愿意为周时玉说句公道话,给他体面。但他们之间,已有不为人知的芥蒂。
司渠看他一言不发,只是神情间逐渐有些怅惘的影子,看起来却极尊贵优美,心里不由暗想,世人只道那周时玉陌上人如玉,却不知寒哥儿这一张清举俊逸的脸,是数不尽的文华风流。是的,比起周时玉招摇过市、惊世绝艳的俊容,司清寒这般水木清华的端方君子之状更得司渠的心服。
不过说起周时玉他心情不好了,这是为什么呢?
很少有人能够如此牵动他的情绪,之前司渠仅听闻过一个,那人叫寺熹。据侯府的下人说,寺熹长得是极为俊秀的,不知和这周时玉相比又如何呢?
司清寒独自坐在回府的轿子上,脑海里不由自主的联系起一些事情。
泰康三十五年,那一年,他十八。在那年的年底,司清寒过了十八岁的成人礼,然后,寺熹就消失了。
第二年二月,周时玉就崭露头角了。
为什么这么巧?
纵然他不愿将两人联系在一起,但是理智告诉他,仍然存在这种可能。
泰康三十六年周时玉名满天下,反观自己,由于寺熹的离开意志消沉,这想来是有几分可笑的。
又一个朝会结束,众官行礼告退,司清寒才走了两步,周时玉轻轻地叫了他一声:“司大人。”
同寮间的问候司清寒向来是会礼节齐备地回应的,这时却不着痕迹地顿了一下,接着浑然不觉地同司清寒错身而过了。紫袍宽大的袖子擦过周时玉的衣摆,明明只是寻常的经过,周时玉却像被什么东西大力推开一样,身体狠狠地震了震。
他片刻回神后,直直盯着司清寒的背部看,然而无论他看了多久,眼神如何发直叫其他人疑惑,司清寒都像毫无觉察一样,自矜而持重地稳着步伐,走出了大殿。
周时玉的身边向来是不乏簇拥的人的,很快就发现了二人的异常之处。
“司大人虽说平时不和别人来往,但是同僚之间基本的点头问好都是有回应的,怎么在周大人们面前如此冷若冰霜呢?”
“谁知道呢,兴许二人同龄,又皆是朝中高官,背地里有些说不清楚的干系吧,皆是俊才一山难容哪。”
周时玉在这些人的陪同下走在宫道上,哪怕司清寒与他之间的距离只有数丈,那身穿紫袍的身影却是如此的冰寒,仿佛要将任何试图缩短距离的人冻毙。
周时玉轻轻呼出一口气,这热气在憟栗的空气中很快就飘散了。
“诸位大人多想了,司大人和我的关系挺好的,甚至说是惺惺相惜也不为过。”
众人沉默。
你说关系还行也就算了,“惺惺相惜”这是什么话,在场眼神毒辣的老臣们可是一点也没看出苗头来。
“对了,听人说,邵青他们在酒楼攻击祭酒大人,司大人倒确实是出来维护了。”有人像是回忆起了重要的事那样,一副恍悟的表情道。
“是么。”虽然已经知道了。
吏部考功司郎中韩夷观察了下周时玉的面容,发觉他的眼神比方才柔和一些,道:“司大人向来是淡泊宁静,从不让自己置身于纷争之中,连他也听不下去忍不住要仗义执言,可见那群言官是太放肆了。司大人这样的人,德才兼备,倒真是值得我等参照的对象。古人云,见贤思齐,想即此乎。”
“韩大人说的是啊。”有人言:“司大人的德行确实无可指摘。”
“唯一的遗憾,可能就是为人有些孤僻。”
“这是真清流。”
“司家乃名门望族,代有才人出,其修养又岂是我等俗人可以望其项背的。”
司家在三代以前已是世家大族,在前朝还有丞相的时候,曾有数人登上臣首的宝座。在江山飘摇之时,家势也不如以前。只不过这一切都在司司空的手里逆转了,自司翰以来,司家的地位无可撼动。百年来水祸不断,人民苦不堪言,司翰如水神降世,在水祸面前,以一己之力挽救举国江山,以一生修水利,绘图文,平水患,安民生,名满天下,百姓感念司翰的功劳,各地都有建了水神庙来祭祀的。
司翰官至正一品司空,领工部尚书,以其功勋受封海威侯。手下能人如云,皆听司氏号令。毫不夸张地说,所谓工部尚书之职,只不过是司家垄断的囊中之物。只有司家实在没有人,这职位才会由别人担任。
众人议论着司家的光辉历程,纷纷散去,只余韩夷紧随周时玉,两人的对话也逐渐带了些许诡谲的色彩。
“这个冬天,怕是不能平静了。”周时玉抬头看了看乌云凝聚的天空,眼中划过一丝阴翳。
“大人,为何您一上台就将矛头对准高家?那可不是简单的对手啊。”
“你可知,为了今天,我也谋划了多时。”周时玉淡淡地道,仿佛在讨论天气一般平静。
“……大人的雄心壮志让与存心折,那高家乃是乱臣贼子,大人肯出手,这是真的为国为民在做事,与存预祝大人的成功。”
“沈老爷子还是不肯致仕么。”周时玉语无起伏的说出惊人之语。
周时玉不久前说动了前任阁老,劝内阁次辅沈文钦致仕回家,但是被沈文钦拒绝了,虽然当阁臣已经超了年限,可他还是野心不减,对首辅之位虎视眈眈,是周时玉入阁之路上的劲敌。
“大人是得提防着点,沈文钦是那种深藏不露的人……”韩夷压低声音对周时玉说道。
“等先解决了高家,我便好好会会他。”
周时玉微微收了收眼睑,似有倦意,再睁眼时凤目中冷光乍现,有玉碎金鸣之势。
有些斗争,说不上什么时候开始的,但是很明确的是,一开始就得做好战斗的准备,直到胜负揭晓为止的刀光剑影无可避免,明枪暗箭、尔虞我诈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招数,除了斗个你死我活、你输我赢之外没有多余的选择。至于结果,都是伴随死亡进行,抑或,比那更血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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