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一,下了两天的雪在这一日停下,天气放晴起来,天上还罕见照出了冬日的暖阳。
冬风彻骨,但到了司府街上,琉璃灯盏林立在道路两旁,透露出融融暖意,红毯铺地,以彩画围绕,朱门飞檐之上装点了彩色的绸缎,并各种通草花叶。
小厮们急忙把各位大人送来的字画、锦缎、玉石、木雕、瓷器、珠宝、金饰等搬进库房,官员和亲友们则在下人的带领下前往侧厅先行吃茶娱乐。
到了申时,下人告知,晚宴已设好。
众人落座宴会厅,十张紫檀桌将偌大的厅室占了满满当当,厅中灯烛高照,香果鲜花点缀,暖气袭人,琵琶声动,舞台上有名伶已翩翩起舞。
下人们鱼贯而入,每桌奉上菜肴三十道,汤、鲜果、蜜饯、糕点、面食各四道,共计五十道。此外美酒勿论。
主人示意,客人倾杯,觥筹交错间,气氛热闹非常。
美酒佳肴,香风美人,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常态又和谐,直至一阵从室外带进的冷风引起了周边那桌客人不小的轰动。
众人看去,只见周时玉在下人的帮助下整理衣冠,接着朝司清寒直直走来。他穿着一件藤紫色的常服,上缀紫藤暗花纱纹,绣云雁纹,看去清新超然,又面如秀玉,进到室内染上一层明润的色泽,一时间竟让台上伶人完全逊色。
这周时玉平时都穿暗色的衣服,绯色朝服便是身上最鲜艳的颜色。今天竟穿了一身温柔无匹艳色夺人的藤紫色,让人如入阳春三月间。
“我来迟了,自罚一杯。”周时玉用旁边的酒盏自斟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而后看向司清寒。
司清寒作为寿星,穿着宝蓝色礼服,此礼服通体纯色,简洁大方,所用布料以及绣法皆是上上等,可谓细节之处尽显尊贵。
周时玉走近了司清寒,众人忽然觉得这一幕有点眼熟,看了看台上,此刻台上正在唱《桃花扇》,巧的是小生衣蓝,香君衣紫,一时间,台下二人竟比台上鲜妍明媚的二人还要养眼。
司清寒脑海中闪过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寺熹,你衣藤紫真好看,我很喜欢”,对上当下的景象,不由得人不觉得荒唐,太阳穴突突的跳,心中生出了一种恼意。
周时玉看着他,言传中少年时喜爱鲜衣怒马的司大人,已很多年没有盛装出席,今天穿的衣服已属明亮,除领口勾勒同色兰草,此外无他点缀,整个人赫然是一位矜持自重的贵公子,有一种只可远观的高洁之气。
周时玉能读出他脸上的情绪来,似乎并不欢迎自己,便先开了口:“司大人,你今日二十二岁生辰,我也来祝你康乐。”
司清寒可没记得有请他,估计是拿着谁散出去的请帖钻进来了,他强忍着火,道:“这可真是稀客。”
“这一杯,我敬司大人。”周时玉又满了一杯酒。
司清寒虽不不情愿,但还是举起酒杯,和周时玉共饮。
喝完刚才为止都没上来的酒劲忽然感觉上来了,这个周时玉,司清寒心里暗骂了一句,倒也不想若是骂错了人周时玉该是何等冤枉,他现在只是不想见到这个人,这个和寺熹过于相像的人。
喝完了酒,周时玉似在思索着什么,司清寒无暇顾及,往他处走去。
周时玉的声音却蓦然从背后响起。
“司大人。”
“还有什么事?”
“没什么要事,只是想提醒司大人,虽是美酒,但喝多了,终究不好的。”
似曾相识的话语,似曾相识的语调,司清寒迅速迈开步伐,不想在原地多待片刻。
许是四处走动的缘故,等司清寒察觉到的时候,他果然有些醉了,而宴会的气氛到了最高的顶点,他身边都是缠着要敬酒的人。司清寒低调了三年,躲避同僚三年,今天才知道原来他有这么多熟人,各个都“司兄”、“清寒兄”地叫着他,渐渐的耳边似有鸦声徘徊不尽,吵得人头疼。
“于大人,这杯酒我替司大人喝吧。”
不知不觉中,那个人影出现在身侧,搀扶住他的胳膊,司清寒连抬眼看的力气都没有,只觉得眼下的地面已经在颠倒。
周时玉把递过来的酒全喝了,让在一旁的司渠有些尴尬的看着他。
“各位继续享受佳宴,我先扶司大人去歇息一会儿。”
周时玉看司清寒状态不好,扶着他便问司渠:“哪里可以休息的,麻烦带我去。”
“……周大人且跟我来。”司渠从小在贺州长大,考取功名后才在京城生活,因此虽闻其人,倒不知道寺熹长什么模样,此时只是十分奇怪这周时玉为何上赶着献殷勤。
等到了休息的暖阁,周时玉将司清寒扶至床边,两人极有默契,一个作卧倒状一个稳稳接住,待司清寒平躺下,周时玉自然的帮他除了靴子,对下人说:“麻烦拿一碗醒酒汤。”
大户人家请客的时候都是有备醒酒汤的,下人点点头,便去拿了。
周时玉看司清寒睁着眼睛,问:“可觉得有不舒服的地方?”
司清寒想说看着你就挺不舒服的,但是知道不该说这种赌气话,事实是,多亏周时玉及时挡酒,现在躺下仍在晕眩不止,好像晚一刻就会忍不住呕吐。
“你来干什么?”司清寒反问。
没想到他如此直白,周时玉试探的说:“司大人?”
司清寒意识到什么,道:“周大人,你很像我的一个故人。”
都说酒后吐真言,似乎不假。
司渠震惊,张了张嘴又合上了,心道不会吧,这不会是真的吧。
“寒哥儿,我出去帮你看看客人,下人就在门口,有事你就喊。”司渠还是懂分寸的,知道此时该暂避。
他走后,周时玉问:“哪一位故人?”
他的眼睛,瞳仁很黑,此刻,却很灼热,如烛台最高最亮的焰火般。
“你不知道?”司清寒没忍住,揪住了他的衣领。
虽然很醉,但是他想,没事的,不管怎样,没人会计较一个喝醉的人说什么。
所以,有些积压了很久的情绪此刻像是找到一个宣泄口,有些忍不住的倾泻出来。
“请司大人明说。”
周时玉注视着司清寒的面容,在暮色四合的暖阁里,醉眼朦胧的他,绯红的脸颊,像是一块最惹人垂涎的蜜糖。
周时玉从来不觉得自己长得多好看,他觉得这世上男子最好的长相应该就是司清寒这种,有着男人的轮廓又不乏优美精致,有着上天之子般王道的无匹的俊秀,看到他的任何同性异性应该都会感叹——“这小子长得可真俊。”
不是一般的俊秀,是无可挑剔的那种。
“别装了。”司清寒一个冲动,便将周时玉拽上了床。
他翻身将他压倒在床榻上,动手撕扯他的衣服,那温柔的紫藤很快被揉碎在他双掌间,露出了洁白的衣物。
换做一般人该惊讶地跳起来,司大人竟有如此莽撞失控的时候?周时玉只是一味的任由他,目中逐渐渗透出种种难解的深意。
就在司清寒要得逞的时候,周时玉握住了他兴风作浪的手,却暧昧的将他贴到了自己的胸口,与其说是制止,不如说是掌握主动权。
两人的距离,只隔着呼吸声。周时玉贪婪地凝视他的面容,几乎把他整个人搂在怀里,身体相触的地方,无不滚烫。
“都说司大人是端方君子,怎么喝醉了酒就这样了?换作别人……”周时玉的嘴唇贴着司清寒的额头,道:“不会轻易罢休的。”
“你是男人吗?总是遮遮掩掩。”
“这是什么话,我是不是……”周时玉还想说什么,被打断了。
“你不敢让我看见!”
“看见什么?”
“因为你就是寺熹,周时玉,别装了!”
说完,司清寒用尽全力甩开制止自己的手,周时玉惊愕之间,手一顿,司清寒便挣了开去。
他扒开周时玉的衣领,洁白的肌肤与有致的锁骨,宽阔的肩膀蕴含着力量,和外表产生了某种反差,司清寒睁大眼睛,搜寻记忆中的印记……
“寺熹,你锁骨处怎么有颗红痣?”
司清寒擦干着身体,转头一看,寺熹脱去了上衣,少年匀称的身体上附着着薄薄的肌肉,比例十分完美,无暇的肌肤上,唯独锁骨处有一个小小的红点。
“可能是胎记吧,我一出生就有了。”
司清寒的手指紧贴着那寸肌肤抚摸,试图找到有没有什么东西挡着,可是没有,为什么没有,他右边锁骨上明明有一颗红色的小痣,现在为什么没有了……
周时玉顺着他视线往下,虽自己看不到,但是看司清寒僵住的神情,似乎很失望。
“司大人在找什么?胎记随着时间也有可能会消失的,原来您这么主动是因为想验证这个吗?”周时玉兴致不改地提议道:“如果您喜欢的话,无论是纹身还是点砂都不是不可以?……”
帘外传来一句“大人”,司清寒迅速退开,如躲避洪水猛兽,拉开了和他的距离。
周时玉自若地理好了衣襟,接过醒酒汤,走到床边,司清寒已恢复了平静,他喂司清寒一点一点喝下醒酒汤,姿势之自然娴熟,仿佛已经练习过千万遍,二人却似都未察觉有什么不妥。
“寺熹……是谁?”周时玉问。
“失礼了,周大人。”司清寒恢复了一丝理智,不由得有些许后悔,他道:“刚才发生的事就麻烦你忘掉,更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司清寒言辞清晰,不似醉人,他恢复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冷静自持的样子,仿佛刚才那个冲动的行动莫可估计的人不是他。
“告诉我,寺熹是谁?”周时玉有点心慌,追问道。
“这对周大人来说根本无关紧要吧?”
“我想要知道,能让司大人失态至此的人,究竟是怎样的人中龙凤。”
“人中龙凤?恐怕周大人会失望的。”
“无妨,请告诉我吧。”周时玉请求道。
“寺熹和你长得很像。不过以后世界上再也没有这个叫寺熹的人了,有的只是一个同僚周大人。”司清寒决绝地说。
验证,毫无意义。彻底断绝,才是唯一正确的路。
所以,他不会再冲动了,也不会再试探周时玉了。即使是面对着这张脸,也会做到心如止水。
周时玉怔愣了一下,直直看着司清寒:“让司大人如此动容,或许我该说一声……对不起。”
司清寒自嘲地笑了起来,似是为了彻底解决心中的执念,他道:“既然周大人这么想听,那么我就告诉你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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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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