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星凝视着胡威文被篝火映亮的侧脸,那双永远噙着笑意的眼睛像两轮灼人的小太阳。跳跃的火光在他眉骨投下深浅不定的阴影,却遮不住眼底那簇令人心惊的执念。“还有多久?”
“顺利的话明天?如果老大你不再偷偷跑出去救幸存者。”胡威文转头时,作战服领口蹭过结痂的伤痕。白星喉头发紧,恍惚看见前天那个暴雨夜,医疗舱顶灯在他裸露的肩胛骨上晃出粼粼水光,缝合针穿过皮肉的闷响混着他带笑的喘息:“别担心我啊,老大。”
白星忽然觉得荒谬,他们明明活在永夜,这个人却固执地活成了晨昏线的模样。当胡威文沾着硝烟味的手指又想来揉他发顶时,他猛地偏头躲开。
远处变异体的嚎叫撕破夜色,而胡威文笑出了虎牙,仿佛他刚才说了个多可爱的笑话。
——
数百米高的混凝土壁垒上,密密麻麻插满了扭曲的钢筋,像是某种狰狞的荆棘丛林。那些钢筋并非装饰,而是防线——因为此刻,无数畸形的怪物正攀附其上,像潮水一般向上涌动。它们的躯体被尖锐的钢筋贯穿,黑红色的内脏和腐臭的黏液从伤口中挤出,淅淅沥沥地滴落,在城墙脚下堆积成一层黏腻的尸浆。
可它们不会死。
哪怕被钢筋刺穿胸腔,哪怕肢体断裂,它们仍然蠕动着、嘶吼着,用残缺的躯壳继续向上攀爬。它们的眼睛——如果那还能称之为眼睛的话——只是一团团浑浊的脓液,却死死盯着城墙顶端,仿佛生者的血肉是它们唯一渴望的彼岸。
“祝融还有多久回来?”
城墙顶端的指挥室内,一个穿着考究的中年男人开口,他的手指紧紧攥着战术地图,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的西装早已被汗水浸透,领带歪斜地挂在脖子上,像是某种可笑的装饰。
“他现在在往回赶。”一个苍老的男人回答,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他的眼睛布满血丝,死死盯着监控屏幕——画面里,怪物的浪潮已经逼近城墙顶端,最近的几只甚至能看清它们腐烂的牙齿。
“我们还能坚持多久?”有人低声问。
沉默。
“该启动核武器了。”一个军官咬牙道,手指悬在红色按钮上方。
“没用的。”另一个科学家摇头,声音里透着绝望,“那玩意儿杀不死它们……甚至可能催生出更可怕的东西。”
会议室里的争论声越来越大,像是一群困兽在垂死挣扎。
而站在城墙边缘的男人,只是沉默地收回了望远镜。
他英俊的面容被硝烟熏得有些灰暗,但那双眼睛仍然锐利如刀。他望着远方,神色凝重,像是在计算某种可能性。
忽然——
他的瞳孔微微收缩。
远方的地平线上,一抹幽蓝的光芒悄然浮现。
那光芒起初只是微弱的闪烁,可转瞬间,它便如潮水般蔓延开来,所过之处,大地冻结,空气凝滞。
“呵……”男人忽然笑了,嘴角勾起一抹灿烂的弧度。
“看来是援兵来了。”
幽蓝的光芒如海啸般席卷战场。
它无声地吞噬一切,所到之处,连空气都为之凝固。那些攀爬的怪物突然僵住,它们的躯体迅速覆盖上一层晶莹的冰霜,随后——
“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它们的身体如玻璃般崩解,化作无数冰晶碎片,簌簌坠落。
冰幕继续推进,像是一道无形的巨浪,狠狠犁进大地几十米深,将堆积如山的怪物尸骸硬生生推离城墙数公里。
整个战场,瞬间被冻结成一片死寂的冰原。
然后,天空裂开了。
一道金色的光芒从虚无中迸发,空间的边缘如同碎裂的镜面,透出刺目的辉光。城墙上,原本疯狂扫射的士兵们纷纷抬头,他们呆滞地望着那道裂缝,仿佛看到了神迹。
“那是……什么?”
没有人回答。
因为下一秒——
白星踏空而出。
他沐浴在金光之中,漆黑的发丝在能量风暴中狂舞,眼眸如极地寒冰般冷冽。他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空间的节点上,无形的压迫感让空气都为之战栗。
他抬起手,指尖轻轻一划——
“轰——!!!”
一道横贯天地的冰幕拔地而起,将整座城池彻底包裹。
怪物们嘶吼着冲来,却在触碰冰幕的瞬间化作冰雕,随后粉碎成漫天冰晶。
绝对的零度。
绝对的死亡。
白星站在城墙之巅,俯瞰着这片被冻结的地狱。
“我来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如同神谕般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畔。
——而这一刻,绝望的城池,终于等来了它的救赎。
钢门在沉重的轰鸣声中缓缓打开,齿轮咬合的金属摩擦声刺破凝滞的空气。
白星迈步而入,发梢还残留着未散的寒气。他的靴底踏在水泥地面上,每一步都带着某种近乎冷酷的节奏感。身后,胡威文紧随其后,他的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手指始终没有离开腰间的枪柄。
而站在人群最前方的,是周礼。
他很高,身形修长,却并不显得单薄,反而有种内敛的力量感。他的面容依旧俊美,但眼下的青黑和眉宇间的疲惫让他看起来像一把久经磨损的利刃——锋芒犹在,却已染上风霜。他的黑发略显凌乱,几缕碎发垂落在额前,衬得那双狭长的眼睛更加锐利。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像是习惯性地挂着笑意,可眼底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冷静。
“欢迎你,共工。”周礼开口,嗓音低沉而沙哑,像是许久未曾好好休息。
白星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轻轻颔首。他没有说话,但周礼似乎早已习惯他的沉默,只是侧身让开一条路。
“走吧,会议大厦还在运作。”
踏入大厦的那一刻,白星只带了胡威文一人。
胡威文欲言又止,目光在周礼和白星之间游移了一瞬。白星没有回头,却像是感知到了他的犹豫,微微偏头,给了他一个极淡的眼神——信任的、不容置疑的。
胡威文深吸一口气,跟了上去。
大厦内部的光线昏暗,备用电力勉强维持着基础照明,走廊两侧的应急灯投下惨白的光晕,将他们的影子拉得极长。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机油味和消毒水的气息,混合着某种压抑的沉闷。
“首都沦陷了,但备用电力还能用。”周礼走在前面,声音平静得像是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
“目前城内还有237362名幸存者。”
胡威文皱眉,接口道:“我们这次带了1312人。”
周礼的脚步未停,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我们等你好久了,共工——‘赠刀者’。”他突然说道,语气里带着某种微妙的试探。
白星依旧沉默,但胡威文敏锐地察觉到他指尖微微收紧了一瞬。
“王磊和韩全他们已经到了有些日子。”周礼继续道,声音不疾不徐。
胡威文扯了扯嘴角,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老大来的路上一直在搜救幸存者,所以耽搁了。”
周礼终于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眼底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
“没有怪你们的意思。”他缓缓道,“幸存者……就是希望。”
空气短暂地凝滞了一瞬。三个人之间原本若有若无的锋芒,在这一刻被某种无言的惆怅冲散。
“共工是我们给你的代号。”周礼推开会议室的门,侧身让白星先进,“听说你是个水系异能者。”
白星踏入室内,目光扫过墙上悬挂的破损地图和堆积如山的报告文件,最终落在角落的净水设备上——那机器已经许久未曾运转,管道内只剩下干涸的水渍。
“首都内可用的水资源已经不多了。”周礼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白星没有回头,只是抬起手,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干燥的金属管道。
“我会解决。”他终于开口,声音冷冽如冰,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周礼看着他,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
“我知道你会的。”
周礼微微侧身,伸手引向会议室主座方向。那位端坐首位的老人身形清瘦,银白的发丝梳得一丝不苟,布满皱纹的脸上嵌着一双锐利如鹰的眼睛。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藏青色中山装,胸前别着一枚暗红色的徽章。
“这位是周惟民同志,“周礼的声音平稳而恭敬,“您可以称呼他周老。”
白星的目光在老人身上短暂停留。他削瘦的身形包裹在黑色作战服中,银白色的短发利落地贴着头皮,琥珀色的瞳孔里看不出任何情绪。他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周礼继续介绍着在座的其他人。白星的目光从一张张或疲惫、或警惕的面孔上掠过,最终在正对周老的位置落座。胡威文默默站在他身后,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枪套。
“我们在等谁?”白星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冷冽。
“祝融,”周礼推了推眼镜,“一位火系异能者。他现在正在执行外派任务。”
周老接过话茬,声音沙哑却有力:“他这次出去是为了探查周边城市是否还有可用的食物和水源储备。”老人说话时,布满老年斑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
会议室陷入短暂的沉默。白星注意到墙上挂钟的秒针走动声格外清晰,在安静的空间里显得异常突兀。
两个小时零十七分钟后,会议室的大门突然被推开。
一股热浪瞬间席卷整个空间。站在门口的男人周身萦绕着赤烈明亮的金红色火焰,那些火舌如同有生命般在他身周舞动,却奇异地没有烧毁他的衣物。会议室的温度骤然上升,干燥的热风掀起了桌上的文件。
白星终于抬起头。
男人约莫三十出头,身材修长挺拔。他穿着深灰色的作战服,外面随意披着一件米色风衣。轮廓分明的五官,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银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带着温和的笑意。
“抱歉各位,我回来晚了。”他的声音温润如玉,与周身狂暴的火焰形成鲜明对比。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会议室的温度骤降。白星身前的茶杯表面迅速凝结出一层薄霜,周围人的呼吸在空气中化作白雾。男人身上的火焰发出“噗呲”一声轻响,竟完全熄灭了。
会议室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在两位异能者之间来回游移。
祝融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
白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漆黑的瞳孔中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画着圈,每一个圈都留下一层薄薄的冰霜。
周老轻咳一声,打破了这诡异的沉默:“既然人都到齐了,我们开始吧。”
祝融从容地走到白星对面的位置坐下。落座时,他的风衣下摆扫过桌面,带起一阵微风。白星注意到他的手指修长干净,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完全不像与火焰打交道的人。
——
胡威文一脚踢开别墅的雕花铁门,靴上的泥水溅在玄关的大理石地面上。“老大,下回你可别叫我了。”他扯开领口的纽扣,露出被雨水打湿的锁骨,“那些老狐狸说话一个比一个绕,没有一句我能听得懂。”
白星沉默地走在后面,黑色风衣下摆滴着水,在实木地板上留下一串暗色的痕迹。
“咱们带来的那些人怎么样了?”白星突然开口,声音像是被雨水泡过般生涩。
胡威文把湿透的外套甩在衣帽架上,金属挂钩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别提了,”他抓了抓剃得极短的板寸,“上面把咱们的人都塞进C区隔离了,跟关犯人似的。”
白星点点头,径直走向客厅。落地窗外,漆黑的天空飘着似乎永无止境的细雨,雨滴在玻璃上蜿蜒成扭曲的泪痕。他把自己扔进真皮沙发里,发梢在暖色灯光下泛着微弱的光泽。
胡威文从酒柜里摸出半瓶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玻璃杯里晃荡。“要喝点吗?”他晃了晃杯子,冰块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白星摇摇头,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沙发扶手上的真皮纹路。他望着壁炉里跳动的火焰出神,瞳孔里倒映着忽明忽暗的火光。
突然,门铃响了。
胡威文骂骂咧咧地去开门,却在看清来人时猛地僵住。“周...周首长?”
周礼站在雨幕里,黑色制服被雨水浸透,紧贴在精瘦的身躯上,勾勒出清晰的肌肉线条。他的黑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水珠顺着锋利的眉骨滑下,滴落在高挺的鼻梁上。他的眼神依旧锐利,像是能直接刺穿人心。他身后整齐地站着一排年轻女子,她们穿着统一的白色连衣裙,在雨中像一群瑟瑟发抖的白鸽。
“打扰了。”周礼的声音低沉冷静,不带任何情绪。他略微侧身,露出一个略显无奈的表情:“受人所托。”
白星缓缓起身,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他走到门口,湿冷的空气让他的皮肤泛起一层细小的疙瘩。
“这是...给您的礼物。”周礼侧身让出通道,女子们低着头,睫毛上挂着雨水,像是一排精致的瓷娃娃,安静得近乎死寂。
胡威文的酒杯“啪”地掉在地上,威士忌在地毯上洇开一片深色痕迹。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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