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红天幕下,胡威文抹了把溅在眼角的腥臭黏液,左颊那道蜈蚣状的新疤在痉挛。他反手将刀捅进扑来的怪物咽喉,刀柄传来的反作用力硌得掌心发痛。“操!”他抬脚踹在怪物溃烂的腹腔,刀锋在抽离时带出成串紫黑色内脏,“这他妈的是第十波了吧?”破碎的护腕铁片随着挥刀动作叮当乱响,染血的发梢黏在汗湿的脖颈上。
三丈开外的别鹤旋身劈开两只叠扑的怪物,她束发的发圈早在混战中崩裂,此刻鸦羽般的长发裹着寒光,在腥风中翻涌如墨浪。“他什么时候回来?”她喘息着发问,剑尖挑起怪物獠牙甩向岩壁,“当心!”
胡威文后撤半步,刀身横挡时撞出刺目火星。面前这只怪物与先前不同,布满肉瘤的脊背上伸出六对螳螂般的镰足,复眼中翻涌着脓黄色光晕。它喉间发出类似婴孩啼哭的尖啸,喷溅的黏液落在青石上腾起阵阵白烟。当刀刃切入那层滑腻外皮时,胡威文听见自己后槽牙咬碎的声响——这畜生的血肉竟在愈合,被斩断的镰足断面蠕动着新生骨刺。
“让开!”别鹤的叱喝混着破空声袭来。她跃起时裙裾绽开墨色莲花,刀刃在半空划出满月弧光,胡威文嗅到空气中骤然炸开的沉水香。刀锋切入怪物头颅的刹那,千万只血红蜈蚣从颅骨裂缝中喷涌而出,沾到金剑便化作焦黑灰烬簌簌飘落。
胡威文趁机将刀尖捅进怪物心口,感受到剑刃在黏腻脏器间搅动的触感。怪物发出最后一声啼哭,尾音突然拔高成老妪的啜泣,溃散的躯体里掉出半截人类指骨。“他妈的...他没说”他拄着刀剧烈喘息,看着源源不断扑向远处巨大光幕的怪群。
别鹤甩去刀上残血,一抹鲜红在她锁骨间起伏。她突然顿住,金刀在掌心转出半轮光晕,将偷袭的怪物钉死在枯树上。这次刀锋精准贯入第三只复眼,怪物抽搐着吐出墨绿色胆汁,腐蚀得树皮滋滋作响。
——
腐臭的风卷着沙粒灌进帐篷,胡威文握着金刀的手指节发白。他左眉那道断痕在油灯下泛着血痂的暗红,破旧的战术背心肩带被生生扯断半截,此刻正随着他逼近的脚步拍打着腰间的弹夹包。“怎么了?”刀尖垂地刮出刺耳鸣响,他右眼被血糊住的睫毛颤动两下,“都吵什么?”
蜷缩在防水布上的瘦小女人突然剧烈咳嗽,她嶙峋的脊背弓成虾米,却仍死死搂着怀里七八岁的男孩。孩子枯草般的头发里粘着半片发霉饼干屑,女人裹着化肥袋改成的围裙突然滑落,露出锁骨处溃烂的伤口——那是用麻绳反复勒出的血痕,用来把最后半块压缩饼干吊在胸前。
“胡...胡队。”谄媚男人佝偻着蹭过来,油污结块的工装裤膝盖处磨出两个大洞。他缺了无名指的右手不停揉搓着左臂淤青,“这人吃不饱,”豁口的门牙漏着气,“想抢他们俩的。”沾着泥垢的指甲指向角落,那对母子正把脸埋进印着“救灾”字样的褪色毛毯。
被指认的魁梧男人突然抽搐着跪下,军靴鞋跟磕在生锈的铁板上发出闷响。他迷彩服领口残留着可疑的肉渣,肿胀的喉结滚动时扯动脖颈暴起的青筋。“对、对不起...”溃烂的嘴角喷出血沫,混着眼泪在胡茬间冲出泥沟,“可是...”他痉挛的手指突然抓住自己凹陷的胃部,指甲隔着脏污的背心抠进皮肉,“饿...五天...老鼠都...”
白星的身影切割了帐篷入口的光线。他卡其色风衣下摆沾着某种生物的粘液,凝固成锯齿状的黑褐色硬壳。当他的影子笼罩跪地男人的瞬间,那个一米八的壮汉突然像被抽了脊椎,额头重重砸在地面的污水滩里。浑浊液体漫过他干裂的嘴唇,喉间发出幼犬般的呜咽。
抱着孩子的女人突然剧烈颤抖,她布满冻疮的手捂住男孩耳朵,自己却控制不住地牙齿打战。怀里的孩子爆发出尖锐哭嚎,那声音像生锈的锯子拉扯铁皮,震得帐篷顶棚的霉斑簌簌掉落。
“让每个人都吃饱。”白星的声音擦过凝固的空气,他摘下半融化的绷带,看着光洁的手掌。跪着的男人突然开始磕头,前额撞碎结痂的伤口,暗红浆液在地面画出诡异的图腾。
胡威文看着白星抛来的压缩饼干砸在防水布上。他握刀的手背青筋跳动,战术靴碾碎了脚边爬过的甲虫,爆浆声混着此起彼伏的吞咽口水声在帐篷里炸开。
“再给我拿一套衣服。”白星扯开风衣领扣露出锁骨。
“老大,你要去哪儿?”胡威文向前半步,刀尖无意识地在水泥地面划出火星。他后颈新结的痂裂开细缝,混着汗液的血珠滚进战术背心的纤维里。
白星转身时带起的风掀开帐篷帘角,余晖里浮现出半具挂在铁丝网上的残尸。那具尸体右手仍紧攥着半袋生蛆的大米,左手无名指戴着枚婚戒。“我很快就回来。”
金刀破空声惊飞了帐篷顶的乌鸦。当刀身完全没入地面时,裂纹中迸发的金光如蛛网蔓延。人们脸上交错的污痕被照得纤毫毕现:母亲嘴角的溃疡,孩子指甲缝里的血垢,谄媚男人耳后溃烂的脓包。
胡威文盯着结界外游荡的畸变体。它们嶙峋的脊背贴着金色光幕划过,粘液在屏障上拉出长长的荧光绿痕迹。掌心的金刀突然轻颤,他低头发现刀柄处多了道细如发丝的血槽,正缓缓吸收着结界溢出的能量。
——
血色将地裂中翻涌的岩浆染成粘稠的金红色,白星的影子在龟裂的大地上被拉成细长的裂痕。他停在深坑边缘时,磨破的靴底簌簌掉落碎石,在下方百米处的水面激起细小涟漪。地底传来的轰鸣声像远古巨兽的肠胃蠕动,淡蓝水流正从岩缝中汩汩涌出,与赤红岩浆接触的瞬间腾起硫磺味的白雾。
白星解开最后一粒纽扣的指尖凝着冰晶,褪去的衣物堆在岸边像垂死的白鹤。当他赤足踏入湖水时,沸腾的岩浆突然安静下来,爆裂的气泡凝固成猩红琥珀,映出他浸在水中的脚踝——那截骨骼的弧度让古希腊雕塑家甘愿折断凿刀。
布料坠地时扬起一片灰烬,露出遍布陈旧血痂的脊背——那些伤痕排列成诡异的放射性图案,在肩胛骨中央汇聚成焦黑的凹陷。
水波吞没腰线的瞬间,倒影开始扭曲。漆黑发丝无风自动,发梢扫过水面时带起细小的冰凌。整个废墟陷入奇异的寂静。飘落的山灰定格在半空,成为他漆黑发间闪烁的星屑。倒影中的面容令奔涌的地下水忘了流动:眉弓投下的阴影恰好构成黄金分割,鼻梁的线条在将折未折处收住锋芒,下唇天然泛着的水色胜过所有胭脂匠调配的玫瑰汁。
倏忽间云絮低垂,千万根银丝自穹顶垂落,风的手指穿引着绵密的经纬,城市轮廓在雨帘里洇成水墨,霓虹光晕在丝弦间流淌。
他垂眸看着湖中那个完美的造物。他抬手时,方圆十里的畸变体同时发出哀鸣。指尖触及左眼的瞬间,泪珠滚落时折射出七重虹光,其中一束擦过突起的喉结,在那片苍白的皮肤上烙下转瞬即逝的嫣红。
第一滴泪坠落的轨迹灼穿了冰层。
“啊......”叹息声惊醒了沉睡的湖。以他为中心漾开的波纹突然凝固成冰晶矩阵,倒映出无数个重叠的身影。某个瞬间那些镜像突然同时睁眼,数万双漆黑的瞳孔里旋转着星河,却在下一秒被暴涨的湖水吞没。他屈膝沉入水中的动作像被折翼的鹤,发丝在身后铺开墨色漩涡。
岩浆终于冲破岩层桎梏,赤红河流嘶吼着撞上他身后的湖岸。飞溅的焰雨在他脊背描出光晕,每一块随呼吸起伏的肌肉都披着火光织就的圣袍。滚烫的泪此刻坠入湖心,所经之处绽放出冰晶玫瑰,花蕊中包裹着正在坍缩的恒星。沸腾的湖水中,他向着深渊继续下沉。更多泪水从下颌坠落,在触及湖底岩浆的刹那炸开成水晶花朵。
光在他湿润的肩头摔碎成钻石粉尘,远处幸存的鸟群发了疯般撞向湖面,却又化为片片冰雕,只为多看一眼水中晃动的破碎倒影。
最后没入水中的是那双眼。浓稠的黑暗自湖底翻涌而上,却在触及他瞳孔时温顺如初生的羔羊。整个星球的痛苦哀嚎在此刻寂静,岩浆凝固成跪拜的姿势,地核深处传来远古祭祀的鼓点——这是荒芜世界献给美的最后祭品。
如果世间真的有神明存在,那么他便是行走在人间的美神。
他开口宛如最动听的天籁,却只吐出了破碎颤抖的音节。
这是恩赐还是代价?
——
胡威文将金刀横在胸前,刀身上干涸的血迹在警报灯下泛着暗红。他1米9的高大身躯微微前倾,破旧的皮夹克下肌肉紧绷,下巴上未刮的胡茬沾着硝烟。
别鹤站在他身侧半米处,少女纤细的手指同样紧握金刀。她束起的高马尾早已松散,几缕黑发黏在汗湿的脖颈。作战服领口露出一截精致的锁骨,上面有道新鲜的擦伤。杏眼里警惕与困惑交织,嘴唇因紧张而微微发白。
结界波纹荡漾的瞬间,两人同时绷紧身体。走进来的男人肩扛五六米高的巨兽,那怪物青灰色的外皮上布满尖刺,三对不对称的复眼还在神经质地颤动。巨兽脖颈被整齐切断,伤口处结着晶莹的冰霜。
男人另一只手拖着的巨蟒更为骇人,二十多米长的蛇身上鳞片泛着金属光泽,每一片都刻着诡异的符文。蟒蛇七寸处插着半截冰锥,冰晶顺着伤口蔓延,将大半截蛇身冻成雕塑。
胡威文眯起眼睛,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在这片被辐射云笼罩的废土上,在这座被死亡与绝望浸透的城市废墟中,那个男人就像一道刺破阴霾的阳光,突兀得令人不适。
那个男人恍若未闻。他缓步前行,锃亮的皮鞋踩在破碎的混凝土上,竟没有沾染一丝灰尘。他穿着剪裁完美的黑色风衣,内搭雪白衬衫,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线条优美的锁骨。在这人人衣衫褴褛、满身污垢的末世,他的整洁简直是一种亵渎。
白星终于停下脚步。他抬起头,一缕光恰好穿过云层,落在他那张堪称完美的脸上。他的皮肤如同上好的瓷器,在光芒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鼻梁高挺,线条优雅得如同艺术家精心雕琢的作品;嘴唇薄而分明,嘴角微微上扬。他的眼睛——那双漆黑的瞳孔清澈见底,却空洞得如同无人的殿堂,既没有恐惧,也没有愤怒,只有一种不知该去向何方的漠然。可莫名胡威文感觉到一丝熟悉
“老大!”胡威文突然瞪大眼睛,痞气的脸上露出罕见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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