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想法虽然只是灵机一动，但细细斟酌下去，却有着很强的可行性。
苏更阑是这么想的：
寂声楼在显阳城内可以靠在将军府的大树下乘凉，但到了别处可就没大树了。
强龙难压地头蛇，他总不敢真仗着万煞神的威名四处招摇。因此，如何与当地官府、乡绅乃至百姓重新建立稳定关系，根本想象不到要耗费多少时间精力。
那么他就需要一个绝对稳固的靠山---朝廷。
一旦寂声楼与朝廷“沾亲带故”了，任哪路神仙都不敢轻易兴风作浪。而与朝廷搭上关系的桥梁，就是万尧清。
酷爱折腾的老爸在全国各地开连锁酒店的经验启发他：单一的业务模式风险太高，必须兼容其他业务。比如与景区合作、与旅游团合作......
套用一下他爸的成功经验，那不如直接找万尧清合作。
“粮草辎重在运输时必有损耗，士兵们需要歇脚睡觉、马匹需要喂食休养；你们还得防盗贼、防土匪、防细作偷袭。”苏更阑在议事堂内边踱步边梳理，顺理成章地得出一个结论：“所以你们在沿途需要很多个站点，并且必须满足保密的条件。寂声楼正好能契合所有要求。”
屋内共有主仆三人，万尧清未语，眼底却浮现出赞赏的光芒。
苏更阑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创业思路里，忽略了将军的炙热眼神。
阿炎顺着问：“朝廷有专门的驿站可供歇脚，为何要去寂声楼？”
苏更阑停下脚步，“笨。”笑看阿炎：“平时挺聪明的，这会怎么犯糊涂了？”
阿炎懵懵的眨了下眼睛，作为将军身边最得力的幕僚加护卫，他还是第一次被人说笨呢。
苏更阑提醒：“将军大人，阿炎是你的亲属下，你自己给他答疑解惑。”
于是阿炎对将军露出求知的眼神。
从将军那冷酷的表情中明显看出他懒得搭理亲属下，但又不能违逆军师的指令，所以只好开口：“在驿站传信或歇脚，树大招风，容易遭到伏击。”
“正是。”苏更阑望着墨汁，执起笔，沾了点水，先在空白纸上涂抹出一块水渍。
说：“朝廷所设的驿馆是这透明的水，而以前宁家就是这暗无天日的墨。”又在另一侧沾墨涂抹。
“我这寂声楼，便是二者之间的灰色地带。”笔锋一折，将黑墨与白水之间晕染出淡淡的灰色来。
“明面上做酒楼生意，招待四方贵宾赚银子；暗中顺便襄助军队，运点战场需要的玩意儿或传个信什么的，物尽其用。”
“噢！”阿炎掌心一拍，顿悟：“我这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苏先生骂得是。”
“此前返回京城时在宁安歇脚，将军就是在驿站遭遇伏击陷害。驿站固然便利，但却不够安全，的确需要更低调隐秘之处作为替代。”
苏更阑纠正：“不，不是替代，而是分流。”
“分流...是何意？”阿炎更求知了。
“将一部分需要秘密推进的事情转移到寂声楼，比如传递密信、私下见面。但常规情形下传送军报和运送粮草等事宜均可照旧流经驿站。”苏更阑说：“寂声楼挂着酒楼的名号，五湖四海的客人来来往往，你们的人经过乔装后混迹在里面绝不会引人注意；另外，聋哑人士听不见也说不了，绝无泄密的可能。”
苏更阑勾唇：“与我合作，一举多得。”
“如何？将军大人？”自信回视着某位光明正大偷窥人的大将军。
作为见证过“一带一路”战略的00后，他深知要想长远发展，就不能光守着一亩三分地，而是要和各种资源绑定命运共同体。
虽然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风险......但就目前情况来看，显然是他苏更阑攀高枝，将军府所要承担的风险比他大多得多,他自己即便真折损了，无非也就烂命一条，没什么可失去的，所以赢面其实非常大。
反正...早晚要回去的。
苏更阑无声地叹了口气。
给寂声楼增加新业务的这个决定，既是权衡利弊后的选择，也是情感驱使下忍不住想做的事。
反正早晚肯定要回去的。
不如给心里认为重要的人留下些什么。
议事堂中燃着一柱清雅的檀香，从方才正经说事时就开始散发香气，这会已经变淡许多，缠绕在鼻端，莫名地让人心境平和。
天光慢慢倾斜，茶水换了三回，柔婉的鸟叫声渐渐停歇......
他们又聊了一些有关兵器库、宁家和边防的事，直到很晚很晚才散伙。
最后苏更阑如释重负地说：“本来我还不确定该把连锁酒楼开在什么位置，现在不用发愁了，干脆就敲定在距离你作战最近的这条线路上吧。”
巨大的地形图纸横铺在地上，上面至少标注了十一处城镇位置，都将作为第一批寂声楼站点的选址。
“需要什么就去府库里取，我会让阿炎知会账房先生一声，你可随意调遣府内财物。”万尧清走近他，陪他一起盘腿坐下，紧接着略显霸道地把人拽进自己怀里。
“哎---”苏更阑吓得尖叫一声。
“困乏了吧，瞧着眼皮子都耷拉下来了。”低沉磁性的嗓音卷在檀香中漂浮于耳畔，苏更阑登时醒了个神，“哦...是有一点，但无大碍的。”不知为何，他声音变得越来越小，后背抵在坚实宽厚的胸膛上时，那些令人脸热心跳的回忆不受控制地自动在脑子里播放。
苏更阑紧绷着，却被明察秋毫的将军大人识破，“洞房都入了，还害臊么？”
“洞洞洞---哪门子房！”脑子一炸。
万尧清态度宽容道：“未来得及走明媒正娶的规矩，亏待我的更阑了。”
“求你了快闭嘴吧啊！”苏更阑手忙脚乱地捂他嘴，“我看你这人是装哑巴装久了，辅一开口就学会了当变本加厉的恶霸？”可他不仅没得逞，反而被抱了个满怀，比方才的姿势更更更像夫妻。
万尧清用单手就轻松抓住苏更阑那两个纤细腕骨，另一只手的手掌虚虚贴在他后腰，“但在我心里，那夜就是你我二人的洞房夜。”
心跳越来越快，苏更阑没出息地愣住了，甚至不敢去看他那专注的眼神，更不敢承接这份厚重浓烈的感情。
身体被摁的死死的，便只能靠嘴反击：“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这凭什么？我还没承认你的身份呢，你别想轻易登堂入室！”
“别动了，细皮嫩肉的，小心又伤着了。”万尧清看似没怎么使劲，但苏更阑偏就是挣脱不了，“...你放开我我就安全了。”
“舍不得放。”
“哼。”
“年末我便要出征，与你朝夕与共的时日不多，所以舍不得。”将军怀里搂着温热单薄的身躯，像是守护着什么绝世珍宝，怕宝贝摔了碰了，所以小心又小心。
苏更阑缩着脖子，垂下眼，“这么快......”他忘了害臊也忘了挣扎。
“年末，那岂不是入冬了，很冷的吧，为什么总要在冬季打仗啊？”他对这个季节有阴影，因为苏阑就是惨死在雪地里的。
只听将军沉声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旗木得部族已然内乱，待过了秋，那时他陷入内忧外患的困局，正是我军肃清边境杂症的绝佳机会。”
兵法无定数，不可追求速度，也不可追求全胜，但须抓住时机果断出击，若是错过了天时地利，哪怕人再和都无法成功。
苏更阑担心他，却不会挽留他。
“我积德行善，你保家卫国。你缺银子我来赚，你缺粮草我来运，但就是你浴血奋战的时候我帮不到你，拜托你多多惜命，全须全尾儿地带着捷报凯旋归来。”苏更阑说：“带着捷报来求亲，到那时我才认你的身份。”
“若是你没能回来，我立刻就上花阁找美艳姑娘去！”
“我告诉你，我往返一次很不容易的，说不定哪日我就又忽然消失了，很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你必须要抓紧时间打完胜仗来送我捷报，否则......”后面的话没有说完，因为万尧清用唇重重地覆住了他的。
月色下，将军揽着军师的后背，“多谢。”
唇间黏腻的水渍激起血气方刚的千层浪，此刻天雷勾地火，谁也别欲擒故纵、谁也别故作矜持。
不知谁的衣裳先褪掉了，反正地形图上的墨汁被香汗浸染了个透；
**间数不清翻来覆去多少回，索性撞翻了烛台，再把那夜月晃成了初升的太阳。
......
两日后的晌午，明媚的日光从窗棂外倾泻而入，宛若滔滔不绝的灿烂银河。
苏更阑终于能下榻会客了。
扩张寂声楼需要人手和银两。
银两上，目前充裕。
人手上，赵宽这次出了大力气。他把自己的赵氏酒楼暂时全部关张。
“我让手底下的人先回各自家乡打探行情，再着手归拢一下聋哑人士，您最后拍板决定是否给当地开办连锁酒楼。”
“派出去了多少人？”
“共计二十六位。”
此时赵窄立在旁边，“这些年我一直在外躲避追捕，对许多地方的风土人情十分了解，若您想择址开设酒楼，想来我能为出谋划策。”
苏更阑此时正端坐于书案后，对于赵氏两兄弟的热情有些拿不准主意。
仵作赵窄念恩报答，可以理解；
但赵宽当时可没少使绊子，一番破坏后厨，二番臭熏大门，此番却上赶着建言献策。为表忠心，他甚至连自家生意都不做了，可谓牺牲巨大。
“你那酒楼在九曲街上也算王牌了，一日的流水虽比不上寂声楼，却也能达到其他四五家酒楼的总和呢。”苏更阑双手交叠，胳膊肘撑在桌案上，下巴轻轻垫在手背上，眼神就这么轻飘飘地落在赵宽身上，有着不明的审判意味。
赵宽是个多么聪明的生意人呀，立刻就领悟了其中意思。
“不瞒您说，我兄弟二人自身陷危局以来，不论愿不愿意，都与您和将军府牵涉很深了，除非彻底翻案并将真凶缉拿，否则我们很难独善其身。故而与您交好、与将军府交好，是一条别无选择的生存之路。”
这话实诚，苏更阑给了个好脸色。
赵宽然后道：“但除此之外我自己也有打算。”
赵窄抬眼：“什么打算？”
“寂声楼既然能在京城打响招牌，有您的主持，有很大希望也能在其他地方继续风生水起，我看好这桩生意。”赵宽说：“我想入一股，当个二东家！”拱手一礼，郑重沉声，态度十分诚恳坚定。
面上，苏更阑并未予以肯定的回复，只说自己要再思衬思衬，但心里边其实已经下了论断，那便是赵宽此人可用。
苏更阑打发走赵宽后去了一趟寂声楼，却不巧，碰见了守楼待他的陆家松。顷刻间氛围变了，本就寂静无声的地方显得更安静，连呼吸声都听得到。
只听陆家松开门见山：“你想做的事，我能助你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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