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进入电梯,整个人无力靠在轿厢,闭目眼前浮现的竟然是宋言上车前和他撒娇仰起的脸,耳畔又不断回想着方才江书妤的声声质问。
当事人回避了所有问题,一贯秉承清醒的人在酒局上来者不拒,喝的烂醉,连程缇然也拉不住。
翌日
电话催命一般打来,她顶着黑眼圈快速化了淡妆,又换了套衣服,踉踉跄跄提着包出门,前后不过十分钟,就将自己收拾妥当。
等在路边一辆红色敞篷小跑,车上的程缇然等候着颇有些不耐烦,在见到宋言的一刻又白了一眼,似乎很不满意被安排来接她的差事。
她快步上了车,还没问什么事情,女孩的烦闷就要溢出言语。
“我妈说了,少说话,都是些长辈,让你有点教养。”程缇然同她理清今日的任务。
“兰心会的会员们,过些日子要办慈善晚会,所以下午茶聚一聚,都是些太太小姐的”
“怎么会叫我呢?”
宋言口快,问出后就察觉多了嘴,主驾驶座上的人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自己,无奈叹出一句
“谁让我哥……算了”
程缇然加快了速度,懒得再与她废话,宋言便自觉闭嘴。
因为今早上了头条,皆知她是裴舟的妻子,早有设好的局,等她来跳。
女人的交际在百无聊赖的茶桌上,还有组不完的牌局。
兰心会她曾有所耳闻,出了名的贵妇圈子,主席三年一换,今年则由裴京华打理,下午茶安排在大哥程柏华的会所。
【柏融山庄】是占了半山地界好风景,有名的度假胜地,规模宏大,临着一片森林,用金钱筑起的消遣天堂,内设马场球场茶局餐厅酒店等等。
来的多是消遣的太太小姐,谈生意的富绅,休养生息的名人。宋言知道这是个普通人进不来的地方,是会员制,只是没想过也是程家的产业。
更没想过这里的主人居然还是程家大哥程柏华,那个自己看着沉默寡言,唯一对她还算和善的程家人。
程缇然快步奔下摆渡车,雀跃地朝着裴京华跑去,甜甜地抱住妈妈,惹来身旁的女伴个个夸赞可爱,她可以如此,有妈妈的陪伴永远像个孩子。
喝茶的地方在可以看到驯马场的室内,落地窗外今日天气不错,蓝天白云远离喧嚣,好不宽广的穹顶,令人心情大好。
同桌的几位陌生女人,不一会儿将目光转向宋言,她缓缓走来,踩着一双细跟高跟鞋,穿卡其色羊绒大衣,简单搭配白色蕾丝真丝连衣裙,长发披肩,一切都打理的得体大方。
她省去琢磨什么,一贯陪着笑,总不会出错,于是宋言柔声问候一句。
“各位好……”
裴京华也没应,只抿了一口茶,还算她实相。
那些上下打量要将她看出个缘由的目光,好像她是个什么怪胎,换几句有趣的闲话打发时间。
不过很快,宋言就明白了,今天叫她来的意思,是桌上多一道菜,她就是那道菜。
她们不再谈些什么珠宝生意,名画买卖,因为宋言的到来,让侍应生添了新茶,很快有人邀她坐在身旁。
“你就是小舟带回来的那个?”
面着自己的喋喋不休来了,宋言有所预感。
“阿姨,我有名字,您叫我宋言就行。”
“哪家的孩子?”又有人问。
“普通人家……”她撩了撩耳边的长发,端起茶杯啜饮一口。
“普通人家……”那人听了答复若有所思地重复一遍。
“普通人家,那你也算有本事了…”话里带点阴阳怪气,她维持着面上浅浅一笑。
再难听的也都听过了,忍一忍再忍。
“你说你叫?”又有人问,挖苦讽刺常有的。
“宋言,阿姨。”她再次提醒着对方轻易忘记自己的名字。
很快,第一个杀鸡儆猴的例子就活生生摆在她面前。
借着夸裴京华一对儿女的好,开始抱怨起来
“哎……我家那臭小子啊,真是玩惯了,最近一点都管不了了!你知道吗?居然把外面交的女朋友带回家来,而且啊还是小模特出身,可把他爸气得够呛!”
“我可有看到新闻,你们家文益也该收收心了,且不说什么身份,我可听说呀家庭来历都十分难看”
就这么当着面,开始讨论起了另外一个与她有相似身世出境的女人,宋言置身其间,只觉得无奈。
这话分明是说给她听的,她还要强装听不见言语里的羞辱。
“要想攀高枝啊,还真的要想清楚,爬得越高,摔得可就越惨痛,你说是吧,宋小姐”
话题果不其然,又回到了她的身上。
宋言礼貌的笑了笑没有回答,敛下睫毛,只觉得自己窝囊,可又无法强争一口气,的确如她们所说的,自己就是那样攀附高枝的拜金女,她爱钱,是实话。
“宋小姐生的倒是一副美人相”又有人搭话,仿佛就是看她没脾气,谁都要来招惹一下:“俗话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也多有的事情,只不过以色事人,终究不长久。”
“听说裴舟这孩子还送你去读书了?”
“是”宋言谦卑应下,怎么会忘记程家以往对自己的“施舍”。
裴京华补上一句,落下杯盏提醒她。
“去的英国,是读了几年书,回来又送了画廊一间,我这个儿子可宝贝着,将她包装的同富家小姐一般的娇贵”
是,全都是真的,恩情,她无法反驳什么。
“这孩子啊,就是善良过头,不过宋小姐可没想过,外面的没几个有你这样的福气,只是你终究是配不起他的。”
说话的夫人忽然同她近了距离,拉起她的手拢在掌心,满脸慈爱看她,长辈似的语重心长。
“我说话难听了些,可是真心发自肺腑,见多了你这样的好女孩,他心中所想,容得下你在身旁也只是一时的新鲜,瞧你可怜”
“世家子弟的姻亲自然是要门当户对,你这般出身的女子,走到今天,要的够多了,总有一天裴舟是要在耀华主张大权的,你能帮他什么呢?”
“家世是要拖累了他,你总不忍心,再爱都要成怨偶的,也免得一天你容颜老去,再无留住他的法子,痛苦余下生活”
她认这些话的理,听着刺耳虽然满有贬低挖苦的意味,但这劝告,句句现实。
“宋小姐如此,想必追求者没少过……”
“凡夫俗子定是不叫你入眼,嫌他太下里巴人了,若是再寻一位良人,我就认识许多……”
劝分是门技术活,程缇然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只听良久后从她唇间吐出五个字,淡淡的,众人都要目瞪口呆的。
“那我真是谢谢您了还为我考虑,届时有条件好的,替我多留意……”
“我让裴舟也帮我看看。”
就这么……当着众人的面,堂而皇之地说出口了,她一定是疯了!程缇然心想着,处于漩涡中心的宋言仍波澜不惊的脸上,挂着虚假的笑意。
连对方也咋舌……“你……你这孩子……”。
“哈哈哈……”程柏华自远处传来的爽朗笑声,充斥在每一个因为恼火而憋闷的女人周身,他拍了拍宋言的肩膀,替她补上一句
“我可要跟小舟说了,他的太太今天在我这还被介绍二婚相亲对象,涂阿姨,你这红娘做的够心急的,我弟妹还没想着离婚呢,你就盯上了?”
说着要给她介绍的夫人顿时脸色暗了下去,有些尴尬着。
“伯母,难得来一次,缇然的马术那么差,我抓她去练练?”他问过好,顺带捞走了宋言,给她解围。
“还有我弟妹,小舟还嘱咐我,叫我照顾一下”
“去吧”裴京华自然只能应下,摆摆手。
“换衣服?”
原是来骑马的都忘了,可……她并不会。
被程缇然拉着去换了衣服,领到马场去,丢给了程柏华学习新手教程。
宋言到了马场,只是看着马儿直发愣。
“我哥没教过你吗?他可是马术高手!”
顺着她指过去的方向,草房里有一匹红棕色的温血马,体格健壮鬃毛柔弱。
“我哥的马叫苹果,他养了十四年呢,从来没有带你来看过吗?”
程缇然仿佛找到了一处新奇八卦,迫切地想从她嘴里得到答案。
“没有”她并未被允许进入裴舟的世界,爱好生活交际,排除在外。
“苹果和帕帕可是青梅竹马一对长大的马儿,你不知道吧……”
“而且帕帕就是我哥送给书妤姐的一周年礼物”
程缇然越说越来劲,开始得意忘形,勾起唇角笑着指向另一侧的马窖。
“我哥可是竞拍上抢了八轮……”她比划着手势,在宋言面前大势宣扬裴舟从前对江书妤的爱。
“行了,缇然,你哥要知道你嘴巴跟漏网一样,回去又得挨揍了。”
程柏华牵着一匹黑马在她的身后,想来已经见过几次面了,不算生疏,是所有程家同龄人里唯一一个对她并无敌意,勉强值得信任的朋友。
“大哥~没有你这样的,我说的可都是实话,你不是我大哥吗!”程缇然撒着娇,控诉不满。
“得了,我不和景谦多嘴,你也少说点胡话吧!”兄妹二人的亲密无间,看在眼中,她默默不语。
程家的掌上明珠,饱受宠爱的大小姐,偶尔的口无遮拦也可以算是任性。
在表达过不满后,她索性调转方向,骑着她的小白马跑进了一望无垠的大草坪,自由而洒脱。
”我教你吗?“
程柏华忽然将缰绳递给她,笑着眉眼弯弯,睫毛又密又长。
他的黑眸落在宋言犹豫的动作上,见到她抓着帽子的指节微微泛白,他猜出宋言心中的惧怕。
但仍愿意尝试,这是很好的开头。
“裴舟要我多照顾你。”
温和绅士,削去裴舟身上的傲慢不驯,留有稳重成熟,这就是对程柏华的第一印象,虽然是兄弟,但总觉得完全相反的两个人。
白色衬衣挽至手肘露出光洁而富有力气的手臂,托住宋言的腰身,一个托举动作干脆利落。
“麻烦你了”她搭着程柏华的手,在他的帮助下上了马。
马背上的视角真是奇特,摇摇晃晃着每走一步都颠的人好像要掉下来,程柏华始终陪在她的马侧,小心翼翼保护着宋言的安全。
“别担心,ni'ni是我女儿养的马儿,她很温顺也很聪明,慢慢接触,也许你会喜欢和她相处的…“
“女儿”她诧异自己竟然没看出来,裴舟也没说过。
“是啊,我女儿都六岁了,改天介绍给你认识”
“我都不知道,真不好意思……”她想起准备的礼物,盘算着六岁的小女孩应该喜欢什么样的礼物。
宋言努力保持马上的平衡,紧拽住缰绳,脑海里却不禁会想想起裴舟的马术,那么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学,也许也是六岁,人还没有马儿高的时候,一定是很了不起的毅力。
跑是跑不起来了,倒是让程柏华牵着自己像取经的师徒在草场上走了一圈又一圈,漫步于雨后青草香味之间,心中忧郁也有所开解。
二人合拍很快熟络起来,偏是不知道怎么开头,话题还是从裴舟开始。
“他从没告诉我,他会骑马的,也没告诉过我,喜欢什……”
“他啊,在美国读书的时候,十几岁开始学,像我们这种家庭,称不上爱好的东西总是多,他喜欢运动学东西也快,你一定没想到,他还组过乐队的。”
眼前浮现的想象,脱去西装革履的严肃,同金属摇滚挂上标签的裴舟,简直难以……置信,大概是他也曾十八二十的青春年纪,不足为奇。
只不过,那些青春里,没有自己的身影,他也未曾邀请过,就好像缇然挖苦自己顺嘴的一说,她是花瓶一个买回家摆在那里。
想到此处,她落寞地长叹一口气“我好像一直没有真正了解过他”。
“五年这么久”满心惆怅着,愈发同他疏远。
“裴舟也并未了解过你,我第一次见你,并非现在满心忧愁”
程柏华第一次见到宋言,在裴舟的办公室做端茶送水的工作,那时候才二十的女孩,是积极向上的,好像有着一股劲,要顽强活着。
是活着,他还记得宋言用出这个字眼的时候,惊了自己一刹。
“那时候年轻嘛,烦恼总是少的。”
“他令你觉得不开心了?”程柏华见她忧愁的关心,又替弟弟找补起来:
“又兴许是一直忙,他有时候忙起来都顾不上自己,你知道的,耀华的事情多又重,我没法帮他的忙,缇然一心不在经商,嘉禾还没毕业……”
“反正未来时间还多,你们可以慢慢来”
“我和他,还有多少时间呢?”程柏华仰着头,看宋言平静说出这话,一阵风自东边袭来,林中梭梭声响,突然她说想自己试试。
于是,他松开绳交给宋言,马踱步走了几脚轻快的,带着她在草地上小跑起来,很妙的一种气氛,分明是她笑起来更加动人。
在意什么呢,如果命运有所安排,欣然接受也是一种命运,宋言着安慰自己。
可真当被剥夺的时刻,她又慌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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