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那旧日的那么多事，你心里都过得去了？包括世子的事？”他问。
沈临渊沉默了片刻，答道：
“我刚问了她我哥的事，当日她也并不是看着我哥去死而见死不救，是我哥不让她救的。要怪最多只能怪她自不量力，以为她自己可以，最终却力有不逮。”
“你信她？”霍云挑眉反问，这话怎么听怎么都像开脱之词。
可沈临渊听了居然毫不迟疑地道：
“我信她。我若是我哥，虽明知凶险必然也要拼死一搏，定不愿一辈子做那疯癫痴傻的狂徒。”
“好吧……”霍云无语，问道，“这么说旧日那么多事，那么多人命，你就决定都这样一笔带过了？”
沈临渊沉吟了一会，抬头绝然道：
“旧日那么多条人命，自然没这么容易一笔带过，但若她以后能好好跟着我，那昔日她欠下的那些旧债自然也该由我一肩挑过，断没有让她一个小女子独自承担的道理。当年那些死去兄弟的父母我来养老送终，那些遗孤也由我负责养大成人，我尽我所能替她还上她欠下的那些。”
哎……，霍云心里长长一声叹息，林姝婉这女人真是沈临渊命里的魔星啊。反正自他的眼光来看，林姝婉这女人身上优点实在寥寥，也不知道沈临渊痴迷她什么。
当然林姝婉长得那肯定是好的，医术肯定也是好的，酿得酒么更是好的，林姝婉的酒量那更不是一般的好，他以前从没想过第一个能把他喝趴下的人居然会是个女人。但那嘴实在是有点牙尖嘴利，当然有时一句赶一句地斗起嘴来却也很能解闷。
就是那女人脾性实在太坏，娇蛮任性，成日里把沈临渊支使来支使去，还一不顺心就要使一使她那小性，每次都是沈临渊伏小做低地去哄。一个女人每日里上山下海，脑袋里也不知怎么就有那么多稀奇的想法，半点见不到女人身上应有的那温柔婉转，安静柔顺的样子。若林姝婉是个大兄弟，那说不得还很可以处一处，可作为一个女人，实在是让人半点喜欢不起来。
可就这么个女人，他就愣是眼看着沈临渊本性那么倔的一个人，就那样被那个女人拿捏住了，因她喜而喜，因她悲而悲，像只风筝似得被那女人攥在手里，近不得远不了。就连沈临渊那倔强刺头般强硬不讨喜的脾性都一点一点地被那女人磋磨着硬是改掉了不少。说自打认识这女人后，沈临渊与早年间判若两人只怕也可以的。
就算后来那女人决绝地转头入京嫁给了皇帝，这么多年沈临渊居然也没能放下。这些年来，可以说全南境的女人都任他靖南侯挑选，还有那么多女人对沈临渊他投怀送抱，可沈临渊居然一个都没看上的，到底还是北上千里又找到了这个命里的魔星。
哎，男女感情之事，本来也就没什么道理好讲。
“就算旧事统统一笔带过，可你别忘了，她现在可是皇后娘娘！据宫人们说，这些年帝后夫妇可是出双入对形影不离感情好得很。你就打算这般强抢她？”他冷言泼沈临渊的冷水。
沈临渊闻言，脸黑了下来，恶声道：
“什么叫强抢？她本就是我的。等我们回了南境，南境有那么多她爱去的地方，有那么多她喜欢做的事情，哪里不比这冷冰冰的宫城强？天长日久她总会慢慢忘记她的那个皇帝小丈夫的。”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霍云觉得自己实在也没有什么可多说的了。
沈临渊显然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转过话头问道：
“你不会真为了豫王家那么几个府兵就把我叫起来吧？”
霍云很想“嗯”一声气死沈临渊，可他不敢，于是只能老实道：
“卫戍营昨晚基本就站边上看了，所以城里的林氏党羽至少跑了有一多半，现下基本都逃出城了。”
听到这么个消息，沈临渊看他的眼神就更怨毒了，他赶忙续上道：
“不过刘青那小子回来了，林家那边还算顺利，说是上下拿全了，基本没跑的。”
沈临渊的脸色稍霁，问道：
“林宥之抓到了？人呢？”
“嗯，在乾元殿旁的签押房里扣着，就等你去呢！”
“那你不早说？”沈临渊冷眼横他。
既有小皇帝在手安全无虞，又将贼首林宥之擒获，局势已然能算安定了大多半，至于那些在逃的喽啰，不过散沙不足为虑。
沈临渊步履轻捷地到了外殿，就一头进了押着林宥之的签押房。一盏宫灯照亮了这狭小的房间，权倾朝野十数年的林相林宥之就坐在那唯一的一张桌子后面，虽还穿着三品朱红色的大朝服，但身形佝偻，神情委顿，一眼望去完全看不出那曾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华贵气度来。
沈临渊看了林宥之一会，神情淡淡地开口道：
“林相，久违了！”
沈临渊承爵的时候，是照例来过京城一次走走过场的。那时就是霍云领了几个人陪他一起来的，当时大殿上他们远远见过林宥之一面，但是林宥之自持身份，后来并没有留下参与皇帝的赐筵，所以也就仅只一面。显然林相贵人多忘事，是想不起眼前这个人是谁了，只是用一双熬红的眼睛木木地看过来。
霍云只能提醒道：
“这是靖南侯！”
“哦，哦！”林宥之似乎这才反应过来，有点匆忙地抱了个拳，磕磕巴巴地道：“原来是沈侯。”
沈临渊盯着林宥之上上下下又看了两眼，忽地刀眉一拧，转身就走出去了。
霍云不明所以，跟着出了签押房，疑惑地问道：
“你怎么了？”
沈临渊恨恨道：
“假的！”
“什么假的？”霍云脑子转了一圈，震惊道：“你是说里面这个林宥之是假的？是替身？不会吧？”
沈临渊的声气已经很不好了，大声喝道：
“刘青，给我滚过来。”
刘青是靖南军的一名副尉，弓马骑射刀枪拳脚都是很拿得出手，为人也算忠诚可靠，昨晚去林府的那队人就是他带的队。昨夜战况如此吃紧，沈临渊还特意拨了一个千人队给他，令他务必活捉贼首，没想到差事就办成这样。
刘青小跑着过来，脸上还是一脸轻快，见沈临渊神色不善，不解地问：
“大帅这是怎么了？”
“你在哪里抓到林宥之的？”沈临渊问他。
刘青挠头，答道：
“林家书房里，大概是知道跑不掉，所以林贼穿戴整齐，就坐在那正中的椅子上，就好像……，好像……”
“就好像等你去抓他对吧？”沈临渊接口替他续上了。
“大帅您还真说着了，好像就是那么回事。”刘青这脑袋不太好使的，居然一拍大腿喜滋滋地应了一句。
沈临渊都要被刘青气笑了，猛地拍了一下刘青的盔，恨道：
“还是！是什么是？你是傻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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