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林姝婉服了银屏拿回来的药好过了不少，胸口回过暖来，不那么难受了，可是睡得却愈加不安稳起来。一会间梦到城门下跌跌撞撞走来的模糊身影，一会又梦到接连炸响的火药，正迷迷糊糊昏昏沉沉间，忽听有几重声音接连着叫她。
“娘娘！娘娘！娘娘……”
她撑开眼帘，只见银屏王媪都面色焦急地围在她床前唤她，甚至裴小勇的声音都在门边传来。裴小勇这样谨慎的人，应该是不会擅入她的内室，除非有特别紧急的情况。她在银屏和王媪的搀扶下坐起身来，问道：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裴小勇低头抱拳，声音难掩焦急：
“末将斗胆，请娘娘速速移步永泰宫。末将门外候着，请娘娘务必快点！”
她怔了怔，移步永泰宫？裴小勇肯定知道沈临渊是不愿她再跟永泰宫跟皇帝陛下有任何瓜葛的，怎么会要她去永泰宫？但裴小勇那焦急，且不容拒绝的的语调自然是出了什么紧急得不能不去的事情了。
她支起身，由着银屏给她披衣，问银屏道：
“怎么了？”
“奴婢也不甚清楚，只听外面乱得很，听说是豫王的人打进来了。”银屏手脚麻利地给她穿衣，衣服系带什么的也都来不及细细弄了，又寻了件披风给她披上，便扶她匆匆出了门。
裴小勇也准备了辇轿，让人抬了，他自己跟在轿旁，直奔着永泰宫而去。一路上，她看到了好些黑甲黑盔的靖南军兵士也往永泰宫的方向去。但与以往军容整肃不同，这些兵士中有一些身形佝偻步履蹒跚，相扶相携着，那模样看着，便是走道也颇是艰难了。
她不禁惊讶地再看裴小勇，问道：
“裴小将军，这到底是怎么了？”
裴小勇一脸懊恼，答道：
“侯爷走时嘱末将守城，明明交代了要提防豫王有所动作，但是末将失察，到底让人在饮食里动了手脚。如今豫王被人劫走了，刚末将派人粗粗查看了一下，朝宫里来的豫王一党该远超过六千人，而末将手下人手折了超过三成，只怕守不住这偌大内城。只能请娘娘移步永泰宫，末将带着剩下的人固守永泰宫一隅。永泰宫墙高壁深，主殿也甚是坚牢，可设下前后数道防线，末将定会誓死护住娘娘与陛下的安全，坚守到侯爷回来的，望娘娘勿忧！”
原来是这样。豫王看来当时便早有安排了，此事有心算无心，也不能都怪裴小勇。照军营里的一般做派，大锅一起，除了轮班站岗的兵士，剩下的兵士们都是一拥而上的，生怕迟了就会少吃上几口。若有紧急那至多也是分做两班，如今靖南军折了三成，那说明裴小勇至少在饮食上轮了三班，其实已经算很谨慎了，但再谨慎也架不住豫王早有谋算，挑了这沈临渊率人离去的时候下手。她抬头看看天色，就算一切顺利，只怕沈临渊也还要有两个时辰才有望能回转，能不能守住，只能听天由命了。
“裴小勇，侯爷走时明明说坚守内城的，你怎么能不战而退？还把这女人送去永泰宫，不怕侯爷回来军法处置吗？”他们转过一个弯角，便迎面撞上了一队人。这队人并没有着了暗算，所以军容很是整肃，领头的那个身形特别高大魁梧，对着裴小勇高声质问。
她一直觉得沈临渊在男子中身形已经算是极伟岸的了，迎面来的这个显然比沈临渊还要高大出一圈，特别是那健硕的身形，一个抵她三个只怕都是绰绰有余的，那筋肉纠结的手臂都快赶上她腰粗了。
裴小勇一边走一边与那魁伟武将分辩，未战已经折了那么多人手，豫王显然也是有备而来。带来的那批人也比原先估算的要多，如今再将人手分派到那么大的内廷肯定是守不过来的，只有择点固守才能坚持到沈临渊回来。
奈何那是个一根筋的莽汉，只是叫道：
“裴小勇，你小子守都未守，怎知守不住？明明是你贪生怕死，你怕死，我老曹不怕！你自去躲着，我便带人去会一会豫王这老小子！”
说罢转身就要带人走。裴小勇那一贯温文带笑的脸色一下凝重了下来，冷声叫道：
“曹雄烈，你给我回来！”
曹雄烈闻言回头，倚老卖老不满地道：
“你小子干什么叫老子！”
“叫裴将军！”裴小勇正颜厉色，冷然道。
“什么？”曹雄烈有点呆然地反问。
裴小勇压着刀柄，迫过去再次冷声道：
“我高你一阶，按军规你需称我裴将军。”
裴小勇几乎要比曹雄烈矮了一头，年纪也要小上好一些，但一贯和善的脸上忽地冷眉厉目，竟然是极有压迫感的。军队中本就阶级森严，曹雄烈退了一步，脸上一抽，抱拳道：
“裴将军！”
“我问你，侯爷走的时候，嘱你助我守城，但明确说了，你我若意见相左时怎么办？”裴小勇问他。
曹雄烈只能低头，再度抱拳：
“唯将军令是从！”
“好！曹雄烈本将现在令你退守永泰宫，护卫陛下与娘娘的安全，若有违背，不须侯爷回来，就地军法处置！”裴小勇严词厉色地道。
“是！”曹雄烈心不甘情不愿，却也只能答应。
林姝婉看了这一出，忽地也明白了，沈临渊为何走的时候会令这个年纪又小看着又像半个文士的书生来守城了。果然将帅之才，是并不看年岁几何，更不看身形长相如何的。
裴小勇见她看过来，白净的脸上到底还有点赧然，低声道：
“娘娘见笑，老曹粗莽，末将不严厉些个，镇不住他，怕是要闯出祸事来的。”
“裴将军日后必有一番功业！”她也把裴小将军的小字去掉了，真心实意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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