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醒来,姜伊人大脑一阵空茫,坐在床上缓了缓,才想起今天周日,不用上班,连工作群也放她一马,时间忽然安静下来。
冰箱里有吃剩的吐司,姜伊人用黄油煎了一下,简单吃过,捞上车钥匙和大衣,开车出门。
回国工作后,为了上班方便,姜伊人一个人在公司附近租房子住,没和父母同住,今天有空,姜伊人心血来潮回了趟家。
车子刚到院门口,就听见草坪上传来谈笑声,似乎有客人。
姜伊人停好车,没有马上进去,站在大门外等了一会儿,有佣人路过,她“嘘”了一声,勾手把人唤到门前。
“我妈的朋友?”
佣人说是,“张太太和郑太太刚到,一会儿李太太也会来。”
姜伊人点点头。
这些太太们常年养尊处优,享受着雌竞胜利后的安逸,她们聚在一起聊什么,姜伊人太知道了。
这会进去,一准被人问东问西,而她拿得出手的、能给亲妈长脸的优点,除了长得好看,一无是处。
你跟她们谈工作,她们说996太辛苦,不如嫁个好男人。
你要说我在国外摄影拿过奖,她们又说拍一堆裸女照片,你一个女孩子多难为情啊。
姜伊人最怕这场面,“别跟我妈说我回来了。”
她转身取车,忽然听见隔壁传来一阵刺耳的钻头声。
这片别墅区,大多是独门独院,环境好,绿植丰茂,一家与一家之间距离很大,极少出现这么不和谐的声音。
姜伊人走过去,望了一眼,狼烟动地的院子里,竟然是姜年在指挥。
她隔着黑色雕花铁艺的大门,问她爸,“您在这做什么?”
姜年回头,一见是女儿,立马笑了。
“是伊人啊。”
姜年:“你周伯伯刚买下这栋房子,以后大家就是邻居了,他们回老家收拾老房子,没时间,装修的事,我帮他盯着点。”
又是一阵电钻声,噌噌噌直往脑仁里钻。
姜伊人想走了。
姜年跟工人交代了两句,出来把女儿拉进去。
“跨省搬家是个大工程,你周伯伯他们回江滨处理好生意和老房子,很快就过来,我既然帮人家物色了房子,自然也要帮人帮到底。”
“装修的事,我偶尔过来盯一盯,你帮我看看,装潢品味怎么样。”
姜伊人:“你给他们家装了一面墙的花开富贵吗?”
姜年义正言辞:“没有!”
“那就没问题。”姜伊人还要走。
姜年把人拉住,苦笑着,“帮爸爸看看,你好歹学了那么多年艺术,给我鼓励鼓励嘛。”
实在拗不过,姜伊人跟着姜年楼上楼下转了一圈,最后总结下来就是,钱花到位,房屋的气质不会太差。
姜伊人还没来得及夸老爸,姜年就被一通电话叫出去,留她一人在凌乱的房子里。
这一套宅邸,和姜家面积户型几乎一样,站在空旷的房间正中央,姜伊人有一阵的恍惚。
没想到周家在北城置产了,而且两家还是邻居,免不了走动。
一想到往后自己家和周肃还要偶尔碰面,姜伊人就觉得无比心烦。
“借过!”
忽然有人喊了一声,一张真皮沙发从面前抬了过去,姜伊人躲闪不及,脚下撞翻一只大纸箱,里面的东西哗啦一声洒出来。
有金属的,有玻璃的。
姜伊人蹲下去捡,这才看清,是奖牌——
少儿组游泳冠军,青年组冠军,市运动会冠军……都是周肃小时候的荣誉,周定江夫妇保存至今。
姜伊人把奖牌捡回去,发现箱子里还有更多,各式各样的奖牌奖杯,就像从义乌批发来的。
最夸张的是帆洲省运动会,从50m到1500m五种距离的自由泳金牌,都刻着周肃的名字。
这是她所不知道的、更年少的周肃。用“天才”来形容,一点都不夸张,相反,这只是他进入国家队的入场券而已。
周肃的未来,像一路上行的烟花,注定要绽放在头顶,供人仰望。
那一箱奖牌,姜伊人仅仅看了一眼,并未留恋,将纸箱合拢归位。
她起身准备离开,刚走出客厅,迎面就碰上不该碰上的人,是周肃和另一个熟面孔。
对方比姜伊人先一步认出她,“这不是记者小姐姐吗,你怎么在我师兄家里?!”
好像发现天大的秘密。
林永林怀里抱着箱子,兴奋地拿肘怼周肃,“师兄你们原来就认识吗?”
姜伊人抬了抬眼,一双无情绪的眼睛和周肃对视了一秒。
“不认识。”
“认识。”
周肃与她同时开口。
这下林永林更好奇了,“小姐姐说不认识,师兄说认识,你们到底认不认识。”
姜伊人率先开口,“我们两家父母比较熟,我们不熟。”可能怕被追问,她主动接过话题,问周肃。
“刚才进来,你看见我爸了吗?我来这边找他,一转眼,人不见了。”
周肃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没见到,姜叔是不是已经回家了。”
姜伊人:“那你们忙吧,我也回去了。”
游泳运动员个头高,再加上,周肃和林永林一人抱着一个大纸箱,把门口堵得严严实实,姜伊人侧身从他们中间走过,两人纷纷让路,仍旧躲闪不及。
姜伊人手背不经意擦过周肃的小臂,微凉而坚硬的触感,一划而过,她下意识收了收肩膀。
在外人看来,更像划清界限的意思。
周肃看了一眼姜伊人,神色淡淡的,立在逆光中。
林永林有点不舍,在门口叫住姜伊人。
“下个月全国冠军赛,京华新闻会派你过来采访我们吗?”
“我也不知道,要看台里安排。”
“好吧。”
失落的林永林,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
姜伊人头也不回,转身走了。
明明人家对她没意思,可自己却莫名其妙送上门去,不知道周肃有没有发现,反正她有种落荒而逃的窘迫感。
坐在车里,缓了好久,姜伊人长长出了一口气。
正准备发动车子,姜年电话打电话过来。
“女儿啊,还在周家吗?你妈叫你回来吃午饭。”
姜伊人:“我妈不是还有朋友在吗?”
“是啊,阿姨们都想见见你。”
又是这一套。
姜伊人直接发动车子,说:“我已经走了。”
“大周末不回家,你去哪儿?”
“疗养院。”
姜伊人的奶奶得了阿尔默兹症,俗称老人痴呆,智力退化很厉害,最多幼儿园水平,生活难以自理,常年住在疗养院。
每年医生评估,姜老太太都活不过春节,就这么连续评估了七年,老太太仍然呼风唤雨。
这个礼拜,小护士给姜伊人打电话,说老太太精神大好,不仅能认人了,还想吃芝麻糊。
姜伊人路过甜品店,买了两碗黑芝麻糊和一块枣糕,拎着去了病房。
屋里没人,问了才知道,老太太在亭子里晒太阳,姜伊人轻手轻脚靠过去,捂住老太太的眼睛,猫儿一样叫奶奶。
姜老太太捉下姜伊人的手,立时不干了,“好你个陈婷,没大没小,叫妈!”
姜伊人失笑。
老太太中气十足,架不住脑子一团浆糊,连孙女和儿媳都分不清楚。
借着春光,把小吃一样一样摆出来,别致的园林,温柔的风,很有岁月静好的氛围。
祖孙俩对坐,一时没人说话。
枣糕绵软,入口即化,老太太带着假牙咀嚼,还要咕哝半天,过后想起来问姜伊人,“不说话,是又和姜年吵架了?”
姜伊人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陈婷。
“嗯。”纯属敷衍。
姜老太太:“别老吵架,喜欢人家,就大方点,该示好示好,该认错认错,总吵架,吵着吵着人就散了。”
姜伊人又是一顿,下意识叛逆:“散就散,我这么优秀,还怕找不到更好的。”
“什么是更好的?喜欢才是最好。”姜老太太瞪了眼,“再说了,这世界还有人比我儿子更好?”
“是是是,您的儿子最好。”
姜伊人随口一搭,低头揭开保温盒盖,芝麻糊温度正好入口。
姜老太太举着勺子:“不过话说来,姜年很喜欢你的。”
“是吗?”
“是的啊,他来看我的时候会提起你,他说很想你,惹你生气了,他也很难过,可又不知道怎么办。”
姜伊人一下听乐了,“我爸……我是说姜年,姜年会说这种话?”
这挺有意思。
父亲为人老派,尤其在中年暴富之后,多少有点飘,家里他最大,没太把妻子放眼里,所以,在姜伊人印象里,父母年轻时没少吵架。
没想到父亲还有忏悔的时候。
姜老太太十分坚持,“他来看我,十次有九次都会提起你,我虽然老了,但还不瞎,看得出来,他真的心里有你。”
“而且,他还亲口承认,他爱你。”
姜伊人点头,“嗯嗯嗯,您说的对。”
这敷衍态度,把老太太惹急了。
“你别不信!他那次来看我——”
“我信我信。”
姜伊人连忙求饶,随手抽了张纸巾,帮老太太擦掉嘴角上混着芝麻糊的口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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