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几道惨叫声响彻天际,喜鹊惊飞,浮空掠过澹台家府邸。
祁鑫听到澹台嬅如杀猪般的惨叫,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步伐都轻快了不少。
祁鑫觉得澹台尚书打得好,打得妙,打得孩子呱呱叫。
澹台姝充耳不闻地往马车那走。
方才颜意听到她随口胡诌的一个借口时,先趁着大家的注意力皆在祁鑫身上,便悄摸摸溜出大厅,然后跑到她的小院中拿了一件礼品,紧接着安排人放到了马车上,最后回到大厅小声告诉她自己所办之事。
奈何有个拖后腿的存在。
“阿姝。”祁鑫刹那间唤了一声澹台姝,后者回眸望他:“阿鑫,怎么了?”
祁鑫停下说:“以后只要我不受委屈,你就不会受委屈。”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澹台姝与他面对面说:“妾身没受过什么委屈。”
祁鑫不信她没受过委屈,“我知道你性格隐忍,宁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倘若旁人打碎你的牙,你也只会把碎牙连同血沫往肚子里咽,还要勉强挤出一个笑脸说旁人‘打得好’。”
澹台姝:“?”
这说的是她?
这对吗?
太夸大了!
“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她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掌,探在祁鑫光滑的额头上,喃喃道:“没发热啊,怎么说糊涂话呢?”
祁鑫面上一热,双腿定在原地,两只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黏在澹台嬅挺翘的鼻梁,那股栀子花香再次传递到他身上。
祁鑫紧张地小幅度吞咽口水,话锋一转:“阿姝,你会不会怪我不给澹台嬅台阶下?”
澹台姝退后一步,双手叠在腹部,“不会。”
“大姐姐是咎由自取,自作孽不可活。她若是冒犯的是其他王爷,怕是没这么容易收场。”
祁鑫是几个王爷中脾性最好的,为人那叫一个随和大度,从不计较大家的流言蜚语,可能也是因为这些,所以常常有人不把他放在眼中。
祁鑫低头嗅嗅身上消散的栀子花香,轻叹:“人善被人欺。”
“我之前遇到这样的情况,总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久而久之,所有人就都觉得我是一块任他们随意拿捏的软柿子,简直没天理了。”
“我们从今天起做出改变!”
祁鑫说的是“我们”,不是“我”,澹台姝直视他的双眼,“我们改变?”
“对!我们以后不要再退让了,更不要为了成全他人而委屈自己。大家生而为人,谁都不是天生就喜欢挨打挨骂的。以后若是谁再当面堂而皇之挑衅我们,咱们就跟他们吵跟他们闹,反正主动犯贱的人不是我们,我们可以理直气壮站在道德的最高点指责他们。”
是啊,谁也不是天生下贱,就喜欢挨打挨骂。
“他们若不服拼爹娘,那我可要拿出我的皇帝父皇这个杀手锏了。”
天底下确实没有比皇帝更尊贵的身份了,比拼背景,除了诚王几个兄弟姐妹,没几个能与之抗衡的。
“阿姝,以后有我给你撑腰,你放心大胆收拾不长眼的贱人。”
澹台姝内心动容,视线怎么也不能从闪闪发光的祁鑫身上挪开一点。
澹台姝发自内心一笑,“好。”
祁鑫笑靥如花,与澹台姝并肩而行,走到他们的马车前。
祁鑫没有抢着进入马车帮澹台姝拿礼品,只是在片刻后,看到澹台姝居然真的有礼品落在马车上时,诧异了几下,又在眸光流转间,神态恢复如常。
……
与祁鑫没有刨根问底这件礼品凭空出现在马车上不同,春小娘看到这件礼品出现在颜意手中时,心中冒出很多疑虑,随后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来龙去脉。
——先前已经送了一堆礼品到她院中,为什么现在又独独再送一件礼品过来?为什么颜意手中礼品盒的花样那么像王妃在澹台家院中的?他们为什么要把疑似是王妃院中的礼品送她?还有王妃怎么带着王爷来见她?就算来,为什么不在午膳后过后?
春小娘目送澹台姝离开后,打开留下来的礼品盒,发现里面的物件赫然是澹台姝院中的东西。
她立刻派身边的侍女寻机会找人打听一番,最终兜兜转转在午膳结束后,从澹台嬅的侍女羡鱼口中得知了大厅上发生的一切。
“王爷和大小姐起冲突,王妃为何不多加劝导王爷息事宁人,害得大小姐挨家法,您不要忘了您的十里红妆是夫人和大小姐——”春小娘堵到澹台姝一顿数落,前者骤然见到后者的泪珠闪烁,后面的话戛然而止。
浮梦见缝插针,斗胆上前把失魂落魄的澹台姝护在身后,“春小娘,您莫要妄言!王妃在大厅上一直帮大小姐打圆场,是大小姐不肯服软,将事态闹到自己无法收场的地步,才会挨家法。您莫要听信某些人的片面之词,责怪我家王妃。”
“而且王妃已然是皇室中人,您需得尊重她,怎可拦路训斥!”
浮梦越说越有底气,春小娘窥她身后默不动声、眼泪却止不住的澹台姝,“王妃,您……”哭了!
春小娘上一次见澹台嬅痛哭流涕还是在很多年前,现下面对潸然泪下的王妃,顿时哑然束手无策。
澹台姝擦拭掉眼泪,打断春小娘的话:“春小娘,我是你的亲生女儿吗?”
春小娘心里咯噔,“王妃,妾身是生育您的人……”但您不是妾身的女儿,而是夫人的女儿。
春小娘话没说完,澹台姝爆发出积怨已久的怨言:“那你为何总是偏袒外人,把过错归与我身上!”
“是我让澹台嬅说蠢话的吗!是我冷眼相观高高挂起促成今日的局面的吗!澹台嬅自己狂妄自大被打怪不了我分毫!”
“今日我回门拜见你,你都没有问过我一句在王府过得怎么样,诚王有没有因为澹台嬅的过错迁怒于我,便急匆匆赶我走!”
“这些年我常常怀疑自己不是从你肚子爬出来的!”
“你根本不爱我!”
“当初又何必生下我呢!”
澹台姝是撂下最后一句狠话,径直略过春小娘身旁,春小娘伸手想要挽留她,轻柔的衣料拂过她的手臂,什么也没留下。
春小娘头次听闻澹台姝的肺腑之言,望着她走远的背影,手臂残留的衣裙触感,化为一根根厉棒狠狠砸向她,撕心裂肺的痛感席卷而来。
她留下两行清泪,喃喃道:“三小姐。”
又言:“王妃。”
……
“王妃。”
浮梦将肩膀靠过去,澹台姝伏在上面隐隐啜泣,“浮梦,我的心好痛啊。”
为什么说出那些话后,她没有想象中的痛快,反而钻心窝子的痛呢?
浮梦沉默,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为人父母的就是不偏疼自己的孩子。
她只能静静陪在澹台姝身边,等她的情绪得到缓解。
两人躲在院中的角落,相互依靠彼此,抚慰心中的苦楚。
颜意回到院中的时候,澹台姝已从悲伤的情绪中抽离出,开始安排人手搬离她留在房中没带走的惯用物件。
等祁鑫小憩醒酒后,他们拜别澹台尚书和苏夫人乘马车回王府。
苏夫人直到马车彻底消失在视野中,才幽幽叹气,去收拾因女儿而起的矛盾。
“春小娘,王妃回去了。”苏夫人来到春小娘的院中,坐在主位上,“别行礼了。你和王妃之间闹别扭,我本不想掺和,但事情归根结底是因嬅儿而起,我不能坐视不管,你说说看你的想法,要我怎么帮你们修补母女关系。”
春小娘垂头:“夫人说笑了,妾身只是一个小娘,与王妃并非是母女,何谈母女关系。”
苏夫人眉毛一挑,“春小娘。”
春小娘下跪,言辞恳切:“夫人,妾身确实没有什么想法,让夫人白白为妾身操心,是妾身的过错。”
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碰撞,听得人心中一揪。
“唉~”苏夫人叹气,“春生,你起来。”
春小娘伏在地上,没有反应过来苏夫人在喊谁。苏夫人见状,再重复一遍,“春生小娘,你起来。”
春生小娘。
春生。
是春小娘的名字。
春小娘仰起头,记忆的枷锁在此刻松动回十九年前与现在相似的一个场景——
春生惶惶不安地仰望叫她把头抬起来的苏若冰,苏若冰已经显怀,坐在上座,眼中划过一丝惊艳。
“你叫什么?”
“回夫人,妾身贱名春生。”
“春生。”苏若冰咀嚼这两字,笑了下,“我腹中孩儿的产期就在春天,你的名字倒是应巧。”
春生不敢同澹台家主母嬉笑自己和未来的公子小姐有缘。
“你不用紧张,老爷买你回来是做小娘的,不是做下跪兽的。”苏若冰让春生起身。
本朝不实行跪拜礼,一般都是叉手礼。
“你怎么跟着鹌鹑似的,恨不能将脑袋塞到衣领中。”苏若冰失笑,“我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会把你剥皮抽筋,一口吞下你。”
苏若冰好奇澹台朗月在哪买的这么个胆怯的小兔,“春生,你先前是做什么营生的?”
春生“咚”的一下下跪,苏若冰替她的膝盖疼,“怎么这么大反应?我问了什么不该问的码?你难道是什么罪臣之后?”
春生结巴的禀明身份,“妾妾妾身不是罪臣之后,原先是是是个舞舞…姬。”
春生惶恐主母厌恶她下贱的身份,把她赶回舞坊。
苏若冰不介意出身下九流的春生给澹台朗月做小娘,反过来宽慰她,“你进了澹台家的门,过去的身份不必再提,之后好生服侍老爷,早日为澹台家开支散叶。
“是。”
“夫人,您还记得妾身的贱名。”春小娘缓缓站起,苏夫人拉过她的手,两人坐到小榻上。
“你啊你这些年性子一点没变,反倒把自己的名字忘了,这算什么事啊。”
春小娘一时语塞,心中苦涩。
苏夫人与春小娘相处了近二十年,理解春小娘的难处——后宅的女人通常没有名字,何尝是春小娘忘了自己的名字,连同她也快忘了自己叫若冰,曾经也如澹台嬅一般有什么说什么。只不过没澹台嬅那么无脑会当场得罪人。
苏夫人尝试敲醒这个糊涂鬼,“我知道你是想为王妃博个好前程,让她从小亲近我疏远你,还教导她处处忍让嬅儿,那你可考虑过她的感受?”
“如果你不愿承认自己是王妃的生母,你方才就没有身份训斥王妃。”苏夫人指出春小娘自相矛盾的一点,春小娘眼尾泛红,“是妾身僭越了。”
苏夫人又道:“唉~你何苦为了嬅儿与王妃生分,你好好为自己和王妃想想,你真的想从此和女儿形同陌路两不相见吗?”
春小娘自是不愿的,澹台姝是她身上掉下的一块肉,一个十月怀胎的母亲怎么舍得再也不见自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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