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茵跌落山崖的那一刻,就已经昏迷过去。
她太累了,周身疲惫,四肢再也没有一点力气,可大脑依旧有一丝清明在旋转,告诉自己,无论如何,再也不要回去。
从前只有在沉睡时,那个荒诞又真实的梦境才会出现,但这一次,她觉得身体轻飘飘的,感觉不到坠落山崖时身体被划伤的疼痛。
就在她以为又会见到梦里被囚困在江心小洲上的那个落寞的女子时,画面渐渐清晰起来,再也不是隔着一层雾气。
她绕过一道影壁,庭院空空,寂静无声。
崔茵下意识走向后院,她也在奇怪,自己从来没来过这里,脚步却带着她无比熟稔的向前走去。
充满苦涩药味儿的房间内,一个衣着华丽的年轻妇人站在床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床上的女子。
年轻妇人愤怒地指着另一个“她”,厉声道,“都是因为你!若不是你,怎么会有那么多事?你为什么不肯安安分分地活着?”
“你从一开始就不该替我代嫁,你不该生下那个孩子!因为你,李承璟从始至终都不曾与崔家同心,如今失势,你心里是不是很得意?”
崔茵想靠近问清楚,崔莹口中的事到底是什么,失势的又是谁?可她仿佛被定住了,只能远远地看着二人的争执。
那个病弱憔悴的自己始终没有说话,她听到崔莹哭着尖叫,“都是因为你,他才不肯轻易放过我们崔家,要将我们置于死地……”
崔茵睁大了眼睛,来不及思考崔莹说的他是谁,只见等在旁边的仆妇斟了一碗不知是什么的药,强迫她喝下,随后崔莹便拂袖离去。
她想过去阻止,却开不了口,挪不动脚步,始终是梦境的旁观者。
不知过去了多久,小窗里的光影变了又变,日升日落,房门终于被再一次打开。
一个高大的男子闯了进来,直奔内室。
崔茵好奇地跟了过去,却只看见另一个自己的脸上早已失去了血色,没了气息。
她的心猛然一揪,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看到了自己死亡时的模样。
目光迟滞地转向单膝跪在床边,牵着自己那冰凉的手的男子,只听到一句沙哑的“对不起”。
她还想看清楚他的正脸,梦境却一下子消失了。
崔茵茫然地睁开眼,刺目的阳光令她有些不适应,视线逐渐清晰后,看清了春草喜极而泣的脸。
她下意识地想抬手摸一摸春草,手臂却一阵疼痛。
春草忙擦了擦眼泪,“娘子,您可算是醒了。”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起身往外跑。
廊下负手立着一个人影,听到声音转过身来,没来得及阻拦,春草径直跪在他了面前。
“多谢大司马救命之恩,我家夫人已经醒了。”
萧绪桓深深地松了口气。
那夜他寻到山上时,春草跪在一处崖壁处,哭着求他救救崔茵。他知道她一定是遇到了危险,才撇下部将亲自来寻,却没料到竟是这样的场景。
那山崖在黑夜里显得极为深邃幽暗,在场的手下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样的地方,一个尚在病中的女子跌下去,还有命吗?
萧绪桓二话不说,带人下去寻找。
沿着湿滑陡峭的山崖寻下去,只见一道滚落擦出的痕迹。最终他们在一丛附着在山崖上生长的灌木上找到了崔茵。
萧绪桓屏住呼吸,仿佛怕惊醒一只被雨淋湿飘落山林的蝴蝶。
他解下外裳裹住她,仔细检查了她的伤势。
幸好气息尚在,血虽然流的有些吓人,遍染了灌木丛,大多是被雨水冲刷的。
春草激动无比,再三叩谢。
娄复赶紧将人扶起来,“春草姑娘快起来,这就见外了……”
他还想再说什么,被萧绪桓一个冷眼瞪了回去,这次反应过来,匆忙闭嘴。
娄复赶紧转移话题道,“夫人既然醒了,将军去看一眼吧。”
春草也连连点头,毕竟是她们主仆二人的救命恩人,崔茵既然醒了,也好告诉她事情经过,然后亲口道一声谢。
娄复也觉得自己接话接的好,将军先前说是没有娶妻的打算,他还以为与这位夫人就此没了下文,可那天将军忽然要去江边走走,“恰巧”就遇到了乘船要离开建康的崔茵。
他原本还觉得奇怪,将军竟然视若无睹,竟没追上去问个清楚,也没再提起。直到这次来姑苏平乱,又救下了这位夫人。
走到门口,萧绪桓却忽然停了下来,对春草道,“夫人刚醒,怕是多有不便,你先去照顾夫人吧。”
他顿了顿,“我去寻郎中来,再给夫人诊脉。”
春草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是啊,夫人刚醒,还什么都不知道呢,怕是现在憔悴的病容,也不想见外人。
她心里再次对萧绪桓心生感激,竟这样细心替夫人着想。
崔茵茫茫然环视着周围,头沉沉的,试着动了一下四肢,才发现伤的并不是那么严重,骨头都好好的,剧烈的疼痛应该只是皮外伤。
正疑惑着,春草回来了。
“春草,这是哪里?”
她见春草出入自由,脸上只是替自己醒来而感到兴奋,便肯定,至少不是李承璟将她救了回来。
春草替她盖好被子,笑道,“娘子,是大司马救了我们!”
她解释道,“娘子坠下了山崖,奴婢看不清山路,可巧遇上了朝廷派来姑苏捉拿天通教的大司马,是他将娘子救了上来。”
崔茵听着,心间微动。怎么每次都是他意外出现,救了自己。
有些奇怪,但又像是真的巧合。
“这是哪里?”
“还在姑苏,”春草道,“天通教的事情还没完,大司马还有事要处理,便将娘子送到这处养伤。”
崔茵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被萧绪桓所救,是她想都没想过的,也是最好的结果了。至少在这里,不必担心李承璟找上门来。
说到李承璟,她忽然想起来,自己先前对萧绪桓撒的谎,问春草,“萧郎君……大司马可有问过你,你我为何出现在这里?”
春草摇头,“奴婢本想着,若是大司马问起,就按照娘子以前说的编一个借口,但他没问,奴婢就也不敢乱说话。”
她有时虽然莽撞,但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春草忽然想起来什么,低声在她耳边道,“娘子,摄政王那边怕是早已经发现您不见了,该如何是好?”
崔茵想了想,“应当不要紧,他不好大肆宣扬,更不敢对别人说实情,只能悄悄寻我,又从何处寻起呢?”
无论他怎样找,都不可能找到萧绪桓这里。
*
萧绪桓手下并没有带仆妇来姑苏,因此崔茵身边的一切事务都由春草打理。
他将崔茵安置在一处道观,这道观只有几个老道姑修行,很是清净,知道萧绪桓是为了捉拿天通教而来,十分感激,收拾出了一整片原本荒芜了的院落供崔茵居住养伤。
几个老道姑远离世俗红尘多年,知晓分寸,也没有好奇大司马带回来的女子是什么身份。
崔茵原本的衣衫早就被划破污损,春草也不好请娄复帮忙去买女子的衣裳,只好借了观中道姑的道袍来。
崔茵原本就纤腰薄肩,如今几经辗转颠簸,更是消瘦了下去,宽大的道袍穿在身上,空空荡荡,只有胸前的曲线撑得起道袍。
萧绪桓的目光无意瞥见,像是被烫着了一般,迅速移开,垂眸,听她解释。
“……妾实在难以忍受夫家的苛待,幸而有老仆不忍心,帮妾逃了出来,谁料遇到了天通教作乱,慌不择路坠下了山崖。”
她双眸含泪,盈盈欲语,说到痛楚,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挣扎着起身,想行礼拜谢。
萧绪桓忙扶住她,“夫人不必多礼,好好养伤才是。”
“妾蒙大司马出手相救,才有今日的性命,”她柔声道,“竟不知这样的恩情,该如何报答。”
崔茵心里打鼓,不知道这番解释萧绪桓究竟信了没有,虽没有什么漏洞,但她总觉得那双眼睛深邃不见底,望过来时,总令人心慌。
这时,郎中配好了药送了过来。
他将药搁在案几上,重新替崔茵诊脉,说伤势不算重,只要按时上药就好。
“只是……”郎中欲言又止,他不知道这位夫人什么来历。
萧绪桓皱眉,“大夫请说。”
郎中道,“夫人脉象凝涩,郁结在心,长此以往,恐落下顽疾。”
萧绪桓略一沉吟,“知道了,多谢大夫。”
他抬头看向崔茵,声音放轻不少,询问道,“夫人可是那日受惊,还有些后怕?”
崔茵点了点头,“是……”
他微微一笑,“夫人不必怕,萧某先前说过的话,如今依旧作数。”
“夫人有任何困难,尽可与我说。”
崔茵看着他,在那淡淡的笑意里,缓缓点了点头。
她匆忙移开视线,看向案几上的药膏。
春草去别处忙了,一时回不来,崔茵咬了咬唇,下定了决心。
脉脉柔情的一双眼睛,再次看向眼前的男子,红唇轻启,她问道,“萧郎君,您能帮我上药吗?”
站在门边等候的娄复闻言一惊,迅速跑了出去,替二人关上了门。
袖口被一寸寸挽起,露出被荆棘与山地划伤的手臂。
凝脂白玉,触手可及。
春草:我想...我可以赶回来的!
大司马&茵茵:不,你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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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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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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