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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不期而遇

风吹浓雾,濛雨初斜。

京城很久未有这样的天,如披烟帔,街衢屋盖俱不现廓,一夜间置身仙境,不知流年几经。偏人间的沁冷冲面灌来,惊破南柯。

缨缨抱臂打了个哆嗦,忙收回探出门的脚步。

“凉秋要来了?”背后响起一声懒音儿。

“是。”她合上门,转身看到床前一片浅淡人影,戏谑道:“你一待嫁新娘,是雨是晴,有何相干?”

她调侃的正是自己嫡亲妹妹,而那位未婚郎君,是今年春闱新科进士,名叫郑繁。两人一红一绿,素妆窈窕立在房中,好似花叶相映。

“纾纾,要不嫁衣还是交给绣坊,咱俩实在不擅女红。”

薛铭任礼部侍郎,家中一对女儿,因颇为宠爱,长到十五六岁,仍旧唤着乳名。

纾纾无奈轻叹,“总归试过。”

她顺眉那抹愁色,眼光清徐,黛眉微蹙,檀口小张,再配洁净无暇的冰肌,虽不是绝世美人,但称得上一个婉约出尘、秀姿天成。

正欲解下衣桁那件半成的嫁衣,突然,一声浑厚钟音敲响。两人心内疑惑,这时辰,不该呀。

待把衣裳抱在怀里,钟声还未停,纾纾恍然醒悟:是广济寺的钟声!皇帝驾崩了!

年关刚过,正月里几朵残雪立在枝头摇摇欲坠,远远望去,顺安宫黄瓦朱墙,挂灯结彩,还有几列人等站在那儿候她。

未几,锣鼓鞭炮齐鸣,纾纾偷偷放下轿帘,拿起合欢扇将脸遮好。迎着喜庆乐鸣,秋棠扶她跨过马鞍,脚下米粒、铜钱、水果滚跳,一句句恭贺此起彼伏,她捏着扇柄小心踩过。有女官唱起颂诗,大抵是些规诫与祝福的话,她累得很,并未仔细听。

从清晨睁眼,梳妆打扮,到内官宣旨、入宫受封,一路颠簸又紧张,吉时比扑蝶还难把握,她生怕出错,一根弦儿绷得笔直,此刻坐到婚床上,方觉饥肠辘辘。

锦被里有些花生桂圆红枣,她倒是知道,可惜女官们的眼睛盯着,不好动作,于是只能做念它想,驱驱馋虫。

她看着脚尖,眼前恍惚飘起白日里那双绣龙纹的舄履。

自去岁大行皇帝薨逝,不久后年仅七岁的太子夭折,举国震惊。而远在淇州赴京奔丧的秦王仓促登基,成为她的丈夫。

册封大典上,她便如此垂眉,不敢举目张望,他的步伐细细观察,仍能发现一丝端倪——传言秦王在淇州不慎滚落马车,右腿遗症,不良于行。

黄昏至夜幕,直到宫娥内侍皆退,她的新郎还未来。

皇帝的衾枕果然暖和,纾纾睡得好不满意,朦胧想望一眼天光,帏帐层叠,漆黑一片。不得目的,她咂嘴翻了个身,手里花生壳扬去,腿便自然蜷起来。

似乎有什么东西抵在膝上,不住顶了顶,又软又热。

这一声尖叫未起,因惊神,纾纾白白吞下一口冷气。她反应快,此时睡意全消,便有意识允自己一呼一吸轻些、慢些。

那自然是个人,她阖目假寐。

片刻,身侧有动静,察觉此人下地去到帐外,隐约听得星火毕剥声,又过了会儿合上的眼皮近光,薄薄的刺穿肌肤。

指甲在鸳鸯被里抠入掌心,心跳声如雷贯耳,难以调理的呼吸再度断断续续。深夜沉寂,愈发清楚。

她不禁幻想,当今官家是怎样的人。

大巍开国五十余载,太宗皇帝松柏之寿,竟活过许多亲王。晚年只余大行皇帝与幼子秦王两脉,太宗犹豫良久,怎会料到,八年后,是兄终弟及。

听来家里教宫仪的女官说,她早年见过官家稚童之时,因肖母,很是漂亮,不知如今是何模样。

纾纾被照得心悸,琢磨不出他的意思,咬牙一狠,断然将眼睁开,遂偏头朝那人望去。

他举着蜡烛正欲转身,肩头微顿,一时忘了眨眼,四目相对。

烛光一团贴在他右颊,鼻梁高挺横亘面庞,另一半,则完全没在黑暗里。就这半边脸,纾纾胸膛猛一挣,好似跳得要飞脱。

她已能感受,什么是漂亮。传闻官家生母谨孝皇太后,也就是太宗皇帝的焦美人,风华绝代、容姿无双,是以被巧取豪夺。

他窄眼一觑,眸里闪出一丝锐光,又飞快消退。

纾纾伸出手攥紧被角,往下滑曳,钗环在脑后扎缠,疼得她一颤。

一声清冽的笑,似雪水流入石隙,又如璧英击叩,“让你久等了,我在前朝还有政务。”

“是。”她轻声应答。

烛台被他移至前方,焰色下,纾纾终是看清天子面容。

圣人生一双麋鹿般的杏眼,肤如朝曦玉瓣,发似浓墨瀑流,薄唇立耳,润额剑眉,一副聪慧模样。

他盼了盼纾纾鬓发,嘴角微牵,好似在笑她怎生邋遢睡去。此间眼波流转,长睫追着眸意,因光影模糊,倒真像个不辩雌雄的美人。

几缕青丝搭落,尾尖仿佛吹出一旋微风。

纾纾猝然醒绪,登时爬起就要作揖,身子还没停稳,一只手臂将她牢牢扶住,头顶又如珂佩珊珊,“莫慌,典仪已毕,礼既见过,无需再拜。”

他样貌自然是极佳,只是屋内昏暗,辨不清全姿,气场便敛去八分。她唯感亲切非常,不似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

纾纾往前挪了两尺,抬起头。

她倒识趣,知道是要观她面孔。

几个时辰前困顿不已,众人退殿,满以为官家不会来。虽然新婚夜撂下新娘不好,但她既不入主中宫,薛府门第也只堪平常,更不是世家豪族,此女乃朝中两派党争之果,无人奉承。

当今外朝分两派,称为仕官派与宗室派,一派多为文官清流,出自门阀、科考者多,一派以皇族同宗姻亲为主。因政见不同,多有摩擦,太宗皇帝薨逝后,这些年愈演愈烈。

她困极,胡乱把床上瓜果推开,便和衣躺了,妆自然也未卸,不知此刻呈上的是不是一张搅烂的花旦脸。

“你叫什么名字?”他微笑着搁稳烛台。

“小女......臣妾姓薛,单名一个‘玢’,闺中小字纾纾。”

“可有解释?”

“‘缭绕缘云上,璘玢甃玉联【1】’。家中姊妹两人,姐姐取‘璘’字。纾,意为宽舒。”

她的声音亮而不辽,温而不矫,说到第二句时已怡宁生态,神情自然。

头上金冠簪钗在说话间被他一一取下,动作之柔,连半开的前襟都未及收拢。

纾纾撇过脸,耳边热燥浮动。

半晌,待云鬓解散,细细揣摩,他不禁莞尔,“岳丈爱女之切,在下甚感佩。”

说的是诗义,“璘”、“玢”本是彩玉,“联”字则是薛铭寄予两姊妹紧密相连,互相扶持之望。

纾纾撼他竟会如此恭谨,弗如民间小婿,再想,不免释然。闺中时,便有听闻秦王胸怀宽广之名,不矜不伐,常与民同乐,不论贵贱。于是壮着胆子更换称谓,“父亲与我从未有过攀龙附凤之心,时移势迁,万望陛下莫多怪罪。”

他将半边身体倚坐下来,扯去一角锦被盖住,“怎么个时移势迁?”

腔膛咯噔一跳,纾纾眼尾悄悄轻睐,并无愠色。

他自然不是她当初绣婚服时的未婚夫,甚至两人根本不识。

犹记得,任职礼部的父亲忙完大行皇帝与先太子治丧各礼,乌青一张脸回到家,同来的还有一封从狱中寄给她的信,里头是一纸退婚书。

彼时郑繁在京中待职,她见过几面,人长得端正清爽,五官虽不多俊,但眉眼间正气凛然,举止文质,对她也以礼相待。薛铭相中他的品性,便亲自做媒,约定年后成婚。

却不知怎的,家中随意与友闲谈之语,被有心人举报国丧期妄议朝政,定了个大不敬之罪。他还未曾授官,前途戛然而止。因不欲拖累纾纾,遂写就退婚书托人转交。

至于扩充后宫的名额怎么落到纾纾头上,她自己推想过,但未经求证。

“妾,曾有过婚约,蒙陛下不嫌,册封淑妃。今后定当勤勉侍奉,以报皇恩。”

圣旨到薛府时,上言薛家女,留有余地。薛铭恐薛璘性子轻率易冲动冒犯天颜,主动呈报了更为端庄持重的薛玢,不曾做其他阿谀肖想。

两根削长白皙的手指伸到纾纾眼下,略略一抬,她颚骨仰迎,正撞上他似笑非笑的眼。

好似打量一番,无甚滋味,复又放过。

她自知容貌不经品评,只多读过几本书,修得一些和月淡兰的气质,但入宫闱,又遇上这般仙姿佚貌的人,真是愧汗无地,云泥之别。

“宽衣睡罢。”他吹熄灯烛松垮一躺,侧身相对。

纾纾心鼓缓缓平落,如此甚好。

帐里渐渐阒然,阴晦无光,仿佛无尽虚空笼罩周身,她干瞪双眼,生出一片怅惘。

缨缨身着红衣,腰缠铜鞭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她有做女将军的梦想,念叨着要似镇安长公主一般除患宁乱、保家卫国。

相反,纾纾却从小不知抱负为何物。母亲让看些书,便看了,父亲叫嫁给郑繁,便应了。对进宫陪这位,她无甚欢喜,也无甚恐惶,只当过日子。

“你......可知郑繁现在何处?”他忽然道。

看来郑繁确实蒙冤,连天子都有关注。他虽金榜题名,前途坦荡,但授官几品,遣派何署,尚无定论,却偏偏有人惦记。

礼部老尚书年事已高,去岁奏报告老还乡,剩下左右两位侍郎,一个薛府,一个高府。高家嫡次子前几年娶了定王妃内侄女,定王与黎王乃宗室派党魁,立场鲜明。老尚书属意薛铭接任尚书之位,朝堂皆知。宗室派恐他再培养郑繁为心腹,己方彻底失去礼部这一角局势,又遇新帝即位之初,皇权薄弱,遂做此小事化大、敲山震虎之举,意在争夺话语,敲打皇帝。

这便也是纾纾进宫的前因。仕官派眼见落下一城,在选秀一事上颇为上心,与宗室派有瓜葛的尽皆摒除,剩余几家,薛铭为仕官派中流砥柱,临危受命。

“陛下仁德,适逢登基大赦天下,他定然无恙。”

其实纾纾并未打听此事,不知答案。

过了许久,如梦中呓语,他又添一句:“你可知我的名字?”

她浓重睡意将散不散,哑着嗓道:“自是知晓,不敢直呼陛下名讳。”

“无妨,有的是人叫过。”

“不敢,不敢......”纾纾喃喃合上双目。

秦王已是昔时,往事不可追忆。

等朦胧逐去清明最后一刻,脑中还是浮出两个字——岑湜。

湜【2】:水至清也。人如其名。

【1】盛山十二诗·盘石磴(唐)韦处厚

【2】湜(shí):水清见底的样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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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不期而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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