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喻之侧了侧头，道：“他可能……有什么急事吧。”
虽然这样说着，但何喻之的内心已然生出了另一重猜想：白修辰提前出院，说不定是为了避免和他单独相处，而原因，多半就是昨天自己说的那句话了。
护士道：“不过你也别太担心了。他恢复得挺快的，基本上没问题了。”
何喻之点了点头，整个人还是感觉有些蒙。
他提着那盒曲奇下了楼，在小花园里踱步片刻，终于还是在一棵树旁坐了下来，给白修辰发信息道：你怎么提前出院了？
白修辰并没有即刻回复。
何喻之决定暂时不去想这件事，转而回到家，去处理剩下的几盒曲奇。他去了宠物诊所，给医生递上了一盒，又去了一旁的快递站，给1103户主的现住地寄了一盒。
至于白修辰和潘教授的，就等明天去新大亲自交给他们好了。
等他忙完了，提上乐器打算去滨江公园的时候，才收到了白修辰的回复：今早的代课老师临时说去不了，所以我只能亲力亲为了。
原来他真的有急事。
何喻之回复道：你还是多注意点，别太逞强了。
他收起手机，出了门去。
***
周五早上，何喻之醒来的时候，雪花正趴在他的右臂上，拨弄着被单的一角。何喻之侧过身去，用左手抚了抚雪花的下巴，心中升腾起一种近乎陌生的安宁感。
没过多久，他感到了右臂被雪花压麻的征兆，于是稍作移动。只不过，雪花非但没有领会他的意思，还扑起他的袖管来，以为他是在与自己玩耍。好在几秒后他终于成功地救出了那只胳膊。他平躺着，轻轻甩了甩手，觉察到血液的涌入加剧了针刺感，又逐渐将其冲淡。
雪花在一旁，侧着头，眨着大眼睛，打量着他的反应。半晌，它好像没玩够似的，往何喻之的身上踏了一只爪子。
何喻之只觉得肋骨上一沉。
“哎，别闹。”他终于把雪花抱开。他今天本就感到有些胸闷，禁不起雪花这样折腾。
雪花委屈地喵了一声。
何喻之坐了起来。今天他打算一早就去街头弹唱，因为下午得去新大给两位教授送礼物。他不知道具体会花多久，所以必须把现有的时间利用起来。
他拉开窗帘，仰望着这座与他一同在晨光中苏醒过来的城市，接着转身下床。
***
下午，何喻之在约定的时间点来到了潘教授办公室门口。
潘教授接过那盒曲奇的时候，兴奋得像个孩子。他完全没跟何喻之客气，当即拆出了一块进行品尝，并连连称赞。
“这柠檬味太绝了，”他喜上眉梢，“真正的甜而不腻。你怎么忽然想到做这个吃了？”
“啊，我大概是……忽然想吃柠檬味的东西了。”
潘教授也没多问，又拿起一片来：“你哪天要是开甜品店了，记得告诉我。我带全家老小来给你捧场。”
何喻之笑了笑。
开甜品店还真是他的梦想之一。
事实上，他有很多梦想。直到最近，他才意识到这一点。
他再次谢过潘教授，然后下了楼，去找白修辰。
当他捧着最后一盒曲奇出现在音乐系407门口时，时间刚好是下午3点50。他本该像与潘教授一样提前与白修辰约好，但最终作罢，原因是他想在白修辰惯常工作的时间出现，从而给他一个惊喜。
只不过，他没有预料到现场的情况。
这次排队的学生前所未有的多，窄小的办公室里可能挤了十来个学生。何喻之连白修辰的面孔都看不见。
他像过去那样，在走廊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时不时触碰一下那盒曲奇，感受到它的温度正在逐渐流失。
他听见办公室里传来了“考试题目”之类的字眼，这才意识到人多的原因——期中考试周快到了。他虽然也在旁听新大的课，但他所听的艺术史只有一项期末论文考核，所以他并没有关于期中考试的时间概念。
眼见着学生只出不进，何喻之不打算继续等下去了。他假装自己也是提问的学生，却只是在沙发旁的咖啡桌上放下了那个纸盒，而后迅速地撤了出去，仿佛无事发生，只留下了一条消息：
桌上那盒东西是我做的。
随后，他又半开玩笑地加了一句：
没有毒，你放心吃。
他不想打扰到白修辰，更不想引起不必要的关注——甚至可能连白修辰本人都没发现他来了一趟。
这样也挺好的，何喻之心想。
白修辰的顺利恢复已经足够令他欣慰了。
***
何喻之出了新大校门。经过科利亚咖啡屋时，他意外地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他回过头，在店门口的室外区域看到了米拉。与她同桌的还有一个女生，后者插着兜，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飒气。与米拉不同的是，这位女生的脑后有数个插孔。
“这是我朋友，她叫江止岚，”米拉笑着说道，也向江止岚介绍了何喻之。
末了，米拉示意何喻之坐下，问道：“要不要一起喝点东西？”
何喻之摆了摆手，推拒道：“我就算了，我一般不喝咖啡。”
“没关系，那就挑个点心呗，”米拉盛情邀请，“江止岚上班的地方发了好多小食饮料券，用都用不完呢。”
何喻之惊讶地问道：“福利这么好？”
“不仅是小食饮料券哦！”米拉说道，“她们还发电影兑换券、游戏兑换券、酒店兑换券，还有好多好多别的——”
“哦？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在我们那儿上班呢。”江止岚道。
米拉耸了耸肩。她转向何喻之，并拍了拍身旁的空位置：“怎么样？免费点心哦。”
何喻之心想，既然现在距离晚高峰还有一段时间，那小坐一会儿也未尝不可。
米拉兴高采烈地把点心单递给他。在她的推荐下，何喻之最后选中了一份可颂面包。
等待食物的过程中，米拉提到她组织了一个未参加上传者的小社群，并在下周五晚上有个聚会。“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参加，”米拉说道，“当然，我们基本上都是主动不上传的。如果你介意的话，我完全理解。”
何喻之介意的倒不是这些人为何不上传，而是与陌生人聚会这件事本身。
“我和江止岚也会去的！大家都很会很友善的。”米拉补充道。
何喻之感到些许狐疑。江止岚显然安装了仿脑元件。难道她是在决定参与计划后，才半途退出的吗？
米拉似乎注意到了他的疑惑，便解释道：“江止岚没有放弃上传啦。她顶多算是个编外人员。”
“我从高中就开始劝她去上传，但她就是不听。”江止岚道。
何喻之诧异不已。他没想到观点大相径庭的二人居然能成为这么好的朋友。
米拉又究竟是为什么而不上传的呢？
何喻之唯一确定的是，她的理由绝对与个人收入无关。这些主动不上传者或许买不起XR的那些多功能产品，但只要他们愿意，就能从意识管理所申请到免费的基础款仿脑元件。
可颂面包送到了，闻起来香气扑鼻。何喻之咬了一口，顿觉松软无比，比他之前品尝过的任何一款面包都要可口。他并没有学习过可颂的制作，现在倒是感起兴趣来了。
对面，江止岚好像忽然接到了什么消息，合上了眼睛，开始处理起工作上的事情来。
“你绝对想不到她在什么地方上班。”米拉说道。
何喻之确实有些好奇。
“她是意识管理所的员工。”米拉撑着下巴，压低声音说道，“他们真的福利特别好，不仅会发各种优惠券，而且每周有三天都可以远程办公。”
江止岚睁开眼，挑了挑眉，问道：“偷偷摸摸说什么呢？”
米拉尴尬地笑了：“当然是在夸你工作选得好。”
“你要是参加了上传计划，也能找到这么好的工作。”
米拉摇了摇头：“我这种不擅长文化考试的人怎么可能进得去意识管理所呢。”
江止岚没回答，只是合上眼，继续处理她的事务。
米拉叹了口气，道：“明明说好了今天下午没事的，结果居然坐在咖啡馆门口工作起来了。”
“我在修bug，”江止岚说道，“有人通关‘鼠鼠大冒险’之后没能退回人形，被猫咪程序追杀了将近一个月，直到家人发现联系不上才通知我们。”
“真的假的？”米拉收起笑容，“云端还会有这种bug？”
“假的。”江止岚面不改色。
“哎，”米拉凑上前去，“能不能别把我当小孩子逗。”
何喻之原本只是在一旁静静地吃着可颂，现在嘴角也些微地扬了起来。
“你笑什么？”米拉转向他，紧接着又加上一句，“哦对了，你还没告诉我这次聚会你来不来呢。”
何喻之终于点了点头。米拉赶忙抽出手机来邀他入群。
“其实，我还挺想知道你们都是怎么赚钱的。”何喻之一边扫码，一边对米拉说道。
“这个啊，如果你去我们的聚会上问，就能听到各种各样的答案。我个人的话，是在帮他们意识管理所的人做动捕。”米拉答道。
“动捕？”
“对呀，云端也是需要NPC的嘛。”
何喻之知道这个，但他仍然感到很困惑：“他们难道不是用程序直接设定动作的吗？”
米拉得意地说道：“照道理来说是该用程序，但他们所里很多人都懒得调试，再加上拿的闲钱多，自然就会把活儿外包出来了。”
原来如此。何喻之开始思索他有什么技能可供意识管理所使用。
“但是，这样的机会还挺少的。”米拉一句话戳破了他的幻想，“你如果需要工作机会的话，可以看看这两个链接。”
米拉给他发来了两个平台，一个是新大的各种实验室招募研究对象用的，还有一个是大都会的各种学生社团招募兼职者用的。
何喻之点进了第一个，发现里面的工作多半来自于各大生物、神经科学与交互媒体实验室。第二个平台则包含了诸如帮社团发传单、帮学生搬乐器一类的活儿。
“虽然大部分都是一次性的，但一直做的话应该也能入账不少。”米拉说道。
何喻之谢过了她，感觉事情全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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