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何喻之通过维生素稳定住了自己的神经健康。尽管如此,为了保险起见,他给了周阿姨一把备用钥匙。这样如果自己某日一直没有出现,就需要她上来看一下,同时还能保证雪花拥有足够的食物和水。
何喻之的经济状况也得到了缓解,因为他通过余哥的群接到了一些意想不到的工作,比如帮人组装家具以及在超市跑腿。
与此同时,在白修辰的指导下,他基本上完成了《回响》的插件设计。这使得他的弹唱可以顺利地融合进背景音频。他即将迎来絮语工坊本轮表演的第一次彩排。
5月21日,当他出现在黑箱剧场的时候,何喻之已然拥有了一种回家的感觉。尽管前一夜他再次梦见了外婆的催眠曲,但这次他并未感到特别紧张。
一切似乎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成员们像往常一样在剧场中央落座,只不过并没有围成一个圆圈。周围的阶梯座席也被移除了,因为现在的表演模式并不需要划分出明确的观众区域和表演区域。
彩排开始了。第一个节目是舞者苏若帆的《共舞》。她站了起来,随着音乐在观众们——也就是其他成员之间——游移穿梭。她时不时会选中某位成员,并无声地邀请对方共同舞蹈。
等她离开后,这位成员可以选择坐下,也可以继续进行即兴独舞;再或者,他也可以邀请其他坐着的观众进行即兴双人舞。
何喻之意外地选择了第三种方案。他并不擅长跳舞,便只是跟着拍子向不远处的白修辰走去;末了,何喻之真诚地向他伸出了一只手。
白修辰笑了笑,握住何喻之的手腕,站了起来。
感受到了一旁娜塔莉好奇的目光,何喻之正想松开手,却被白修辰抬高了腕,整个人转了一圈。
何喻之后悔不已。他的面颊侧边瞬间温热了起来。
还好白修辰很快放开了他。
何喻之赶紧找了个角落坐下。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临时决定去邀请了白修辰,只知道这一转消耗了他大量的社交能量。
接下来是娜塔莉的主场。她走到剧场中央,示意大家佩戴好她事先分发的心跳检测器。她合上眼,让程序奏响了《爱的频率》。
她的节目与最初的版本并无太大差别,只不过程序对音频的转化更加细致了。再者,她加入了“人”的元素——通过让自己成为心跳的DJ,她消解了节目中“爱”的机械感。
一系列节目之后,终于轮到了何喻之。他感受到心脏通通直跳,但也正因如此而不再有心思去重温刚才的尴尬。
他让大家帮忙从剧场角落推出来二十多个一米高的小平台,每个平台上都有一只按钮,分别对应各条音轨。当大家开始研究各个按钮的效果时,他背上了尤克里里,弹唱着《月下私语》在观众间穿梭起来。
尽管现在距他成为街头艺人只过去了三个月的时间,何喻之却俨然习惯了站在聚光灯下。他仍然紧张,但不再畏惧。在大家的帮助下,他初步学会了将紧张转化为一种积极的表现力。
紧接着轮到了远洲的《美梦寻踪》。他的节目本应在最后一位,但由于白修辰会使用到大型道具,出于演出连贯性的考量,他与白修辰进行了顺序交换。
等大家将所有按钮推至边缘后,剧场的灯光变成了一种暖黄色。大家纷纷落座,拿起了远洲分发的耳机与麦克风。每个人并不会听到自己记录的声音,而是会被随机匹配到另一名成员,并互相变为对方的听众。
算法会根据二人的空间距离调整声音的响度,但这并不够作为判断“搭档”身份的明确线索。
何喻之就这样一边猜想对方的真实身份,一边摩挲着麦克风,似是在抚慰一个濒临沉眠的生命体。
不久后,光线的色温逐渐回升。即将开始的是白修辰的《触碰与感知》。
在大家的齐心协力下,隔音间被推到了剧场中央。现在的隔音间外悬挂了一圈帷幔,而进入隔音间的观众也会获得眼罩——白修辰采纳了何喻之的建议,革除了视觉的元素,但他也鼓励观众们揭开帷幔以探索声音的真实来源。
随着第一组触碰者进入了隔音间,何喻之很快听到了声响。他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狂风骤雨之中。他靠近了隔音间,并掀开了帷幔的一角,发现这次的风声来自于一块白色的纱巾,而雨声则来自于一串铃铛。
也不知道白修辰为什么要用这些道具来探讨触碰与感知,何喻之心想。
半晌,他与白修辰作为最后一组触碰者进入了这个窄小的空间。二人戴上了眼罩,摸索着门框,踏上了毛茸茸的地毯。何喻之在一个矮桌旁坐下,并拾起了一本书。他轻轻地翻动着书页,揣测观众们会听见什么。
但没过多久,他的注意力就偏移到了白修辰身上。他听见白修辰的指尖滑过一排盛水的酒杯,听见他在空中扬起一根丝带,听见他衣物的摩擦,嗅到他似有若无的气味,并觉察到他走过时空间中产生的细微震颤。
他没办法专注于自己的任务。
他发现自己不再仅仅是个触碰者,甚至不再仅仅是个感知者。不知何时起,他变成了一个疯狂的幻想者,一个徒劳的追梦者。
他并不是没有开始的勇气;他只是缺乏一个开始的契机。
***
查尔斯龙虾屋的6号桌旁,娜塔莉举起了酒杯:“祝贺大家——第一次彩排完美收官!”
大家一起与她碰了杯。
何喻之坐了回去,抿了一小口啤酒,并微微蹙眉。他酒量不行,也并不喜欢酒味,因此他并不打算喝完这杯酒。
服务员端上了各种各样的新英格兰式海鲜——芝士焗波龙、鸡尾酒酱生蚝,还有之前何喻之在网上看见过的、早就想尝试的奶油蛤蜊浓汤,以及其他的一些美食。
大家之所以选择了这家店,主要原因是白修辰和娜塔莉都在波士顿待过。娜塔莉对此感到兴高采烈,相比之下白修辰的反应倒有些过于平淡了。尽管他同意来这家店,还说会请客,但何喻之猜测他可能对海鲜没有太大的兴趣。
娜塔莉一边喝汤一边夸赞这家店,说味道和她在昆西市场喝到的一模一样。
接着,她就着这个话题聊起波士顿来。她说作为一个南方人,她最习惯不了的就是波士顿的天气。
“我之前从来没想到过四月份还能下雪!”她感叹道,“给我的仿脑元件冻得疯狂掉电。”
尽管如此,她说她很爱那座城市,最喜欢在黄昏时刻的查尔斯河畔漫步。
她说到麻省理工的人会在河上玩帆船,还问白修辰有没有试过。
白修辰说没有。
“那太遗憾了,”娜塔莉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们所有的学生都能免费上帆船课。”
“待遇这么好。”薇薇安羡慕地说道。
白修辰就着这个话题向大家介绍了麻省理工的学生生活,包括一些趣闻,比如他们有个从宿舍楼天台上扔钢琴的传统,还曾经有人为了恶作剧把假警车弄到了大圆顶上。
娜塔莉笑着说她有所耳闻。
远洲说道:“相比之下新大的同学们精神状态似乎更稳定一些。”
“我还可以补充一个,”娜塔莉道,“我听我叔叔提到过——IHTFP,白老师你肯定知道。”
白修辰迟疑片刻,问道:“这是什么梗吗?”
“对,不过……”娜塔莉纳闷地侧了侧头,“大概现在不火了吧。”
“是什么意思呢?”何喻之问道。
“它是一个缩写,可以展开成各种形态,”娜塔莉答道,“比如说‘我讨厌这个该死的地方’,‘我真的已经找到了天堂’,还有‘我不想物理挂科’,等等。”
何喻之正打算去拿他的酒杯,却听到娜塔莉来了一句:“哎,你脸有点红了!”
确实,何喻之可以感受到自己面颊上的温度,尽管这杯酒根本还没见底。
“你少喝点。”白修辰挡住他的手腕。
何喻之听话地放下了杯子,警告自己绝对不能再去碰它。
他瞄了一眼白修辰,心想:不对啊,这人至少已经喝了四五杯,怎么整个人看起来还那么清醒?
基因真是太不公平了。
基因……
他泄气地靠向椅背。
长桌另一端的成员们聊起了感情史。有个男生被问到有没有女朋友后,非但含糊其辞,还将皮球踢给了白修辰。
大家都很感兴趣地转了过来。
白修辰从容地啜饮一口,道:“没有。”
“那男朋友呢?”娜塔莉补充道。
何喻之假装不以为意地拿起他的勺子。
“也没有。我没空谈恋爱。”白修辰微笑道。
这个解释确实很合理,何喻之心想。否则他在事业方面的进度条也不会跑得这么快。
大家对白修辰的业务能力一通夸赞,接着又把话题转移到了远洲身上。
何喻之喝着微凉的蛤蜊汤,冷不丁说了句:“其实,我当初以为那张照片上的人是你女朋友。”
他以为自己的声音很轻,只有身旁的白修辰能听到,但显然阮瑄宁也听见了。
“什么照片?”她凑过来问道。
完了,大脑有些失控。
何喻之有些后悔,但只能继续回答道:“白……白老师和他妹妹的合影。”
“白老师有个妹妹?”阮瑄宁惊讶地问道,不过她声音压得很低,并没有让第四个人听到,“她肯定也是个厉害人物。”
白修辰道:“她年纪轻轻就环游世界了,所以厉害的是她;我呢,只是擅长按部就班而已。”
“她也是学音乐的吗?”阮瑄宁好奇地问道。
白修辰点头肯定道:“会拉小提琴。”
“那你应该让她来参加絮语啊。”阮瑄宁半开玩笑地说道。
“她不会不知道你在做絮语工坊吧。”何喻之说道。
他显然猜对了。白修辰望向他:“确实没跟她提过。”
“也许你应该告诉她。”何喻之真诚地建议道,“虽然她大概率不会参演,但说不定会来看看呢。”
从某种层面上来说,他非常希望白家兄妹的关系能够回温。
白修辰端起酒杯饮了一口,犹豫再三,说道:“那行,我邀请她试试。”
说罢闭了眼。
好几秒后,何喻之问道:“怎么样?”
这好像已经远远超出了发送一条消息所需要的时间。
又过了几秒,白修辰才重新睁开眼,神色凝重。
“她说什么了吗?”何喻之关切地询问。
白修辰顿了顿,答道:“我收到提示说……这个号码是空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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