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要怎么找？
柚木翻白眼，心中翻涌着和那日在藏书塔时一样的无力。
“书有点多，呵呵，”小黄帽很乐观，“我们慢慢找。”
找到明年都不一定能找得到吧。
柚木捂头，原地转了个圈，再往后倒，靠在书架上。
“别放弃啊！”
没放弃，我在想办法。
她想起乔之前借给她的藏书塔通行证，可惜之前没想到这一茬，没带在身边。现在也不敢找管理员拿。
“你有没有那种木牌，”柚木给他描述，“长方形的。”
小黄帽露出疑惑的神色。
好的，他不知道。柚木抬头看书架。
“没关系，我的血会告诉我在哪里。”对面终于反应过来，补充道。
血？
她一顿，类似的话，乔温师父好像也说过：
乔温的记忆随血液流淌。
听着挺靠谱，她决定相信这孩子一回。
片刻后，事实告诉她自己还是太过天真。
“这本好像是……这本我也有反应……还有这本、这本……”
柚木坐在地上，周围大大小小的书摊开乱摆，看得她也想开摆了。
“这里的书都是你祖先写的？”
小黄帽摇摇头，诚恳：“我不知道，但是它们上面都有熟悉的气息。”
柚木想打人。
“呀！看这本，柚木！”
“奏！”她原地复活，坐正看重新变成巴掌大从手环里飞出来的奏，“我好久没看见你了！”
奏眉眼弯弯，很是高兴地过来在她脸上蹭了一下，然后示意她看右手边摊开的书：“你看这本，上面写着萨尔贡大帝……”
“那是谁？”
“那两本小说的男主人公啊，你不记得了？”
这还真是。
小黄帽搬着书回来，瞥见奏时好奇地看了一眼，就又去搬书了。留下的两人开始研究这本书。
“感觉也像……野史？”看了几页，奏猜测。
柚木看着成篇的奇怪词语，深表赞同。
里面记载的很多小故事都很扯，但其中一个却引起了她们的兴趣：
“萨尔贡大帝拓宽大陆版图，率兵凯旋，路上经过大片灾荒地区。饥民拜倒讨食，萨尔贡大帝深感痛心与同情，正在这时，一阵绿光闪过，原本贫瘠的土地居然生出新苗，天空降下甘霖。这都是因为我们有了萨尔贡大帝这样仁慈的君主啊！”
柚木撇嘴：真会编，上一本书还见人说他残暴呢。
“‘绿光’，有没有可能是我们族里的人啊？”奏注意到了这一点。
柚木赞同。
不是她们想太多。这里明显想突出大帝的力量，而王族给人的印象总是金光闪闪，也没听说过有对自然的信仰，这里出现的偏偏是“绿光”，就显得有些奇怪了。
可能是象征自然之力？又或者……作者当时的确看到了绿光。
这样倒是解释得通，不过：为什么树族会和人族待在一起？萨尔贡大帝活跃的时期是千年前，正好是树族被封印的时间……
柚木头痛：疑点好像更多了。
“对了柚木，”奏过来是有事要通知，“今年族里轮到我主持仪式，明天你叫我我可能不能回应你哦。”
“这么快？”
奏点头，笑：“在外面玩疯了，不记得时间了吧。”
柚木辩解：“我没有在玩……”随后两人道别。
小黄帽这时才跑过来，刚才看两人在说话，特地坐远了些。
“你只拿三本书回去吗？”柚木诧异看向他手上。
“多了也带不回去，我已经筛选过了，这几本比较重要。”
柚木挽袖子：“还有要搬的吗？我也帮你搬几本。”还有刚才那本野史。
今天就要开始仪式了。
王都的人期盼这天已久，大部分人都拖家带口去广场接受仪式，男女老少走在路上，平时冷清的大街上也可算有了些烟火气。
人们久居家中，脸色多少有些不见光的苍白，精神却极好。亲近之人许久不见互相寒暄，小孩也难得可以在大街上跑跑跳跳。
“妈妈，你看云！”
“看什么看，也不嫌晃眼睛。”
拉尔夫负责巡视现场秩序。
“乔、师兄？”他忍了很久，有些僵硬地转过身，“有什么事吗？”
乔又盯一会儿，缓慢侧过头：“没事，你继续。”
没事就不要老盯着我看了很瘆人啊！拉尔夫欲哭无泪，但这话不能当面说，只能顶着来自背后的目光走动。他走到哪，乔跟到哪。
没完没了。
乔盯着拉尔夫，手不自觉地在身侧敲击。
约书亚最后也没有告诉他五年前为什么情绪不稳，他仔细琢磨，最后猜测是因为拉尔夫。
五年前约书亚出事后不久，拉尔夫也出事了。更重要的是，拉尔夫现在只有十五岁，却是小队队长，每天要接触那么多可疑人员……
多危险啊。乔看拉尔夫的眼神近乎慈祥了。
拉尔夫：我忍。
柚木还没回应拉尔夫的邀请，没敢上这边来，如果她在，说不定会会笑得很开心，吐槽乔好像有那个大病。可惜她不在。
目前来看这边没什么问题。乔放松一会儿，走神：不知道约书亚准备好了没……
宫殿内。
约书亚闭眼靠坐在墙边，白色窗帘晃来晃去，始终悬在他头上，飘动的节奏同呼吸声一般均匀，像是睡着了。
今天天气晴朗，仪式者坐在白色窗帘中间，坐在光里，声息轻到近乎没有。窗外的云更加立体了。几团黑雾从人身上升起，又从这立体的白经过，穿过窗户，留下阴森的凉气。
很安静。一屋子四个人，只能听见窗帘刮蹭墙壁的声音。
乔快要呼吸不上来了。
他颤抖着，伸手去试约书亚的鼻息，松气后往后一倒，双手撑地。拉尔夫跪下身，不错眼地盯着他昏睡的兄长。
柚木半跪在约书亚旁边，眼瞳变回蓝绿色，象征树族祝福的绿光从手上，流转到约书亚身上。拉尔夫呆愣着，眨了眨眼。
“……是梦魔。”柚木说。
乔垂头从地上爬起，对门口一同前来的士兵：“转告师父，仪式……约书亚无法出席，拜托他老人家顶住这一次……”
士兵敬了个礼，跑远了。
乔捂住眼睛，仰头在房间里转来转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拉尔夫呜咽一声。绿光片刻后消散，代表仪式已经发挥了它能有的作用，约书亚没有醒来。柚木也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王都中心广场爆发出一阵欢呼，那是另一头的仪式开始了。
拉尔夫把约书亚安置在床上，没看窗外。乔左右转累了，回到窗边靠墙坐下。
“约书亚哥哥怎么了？”
尖利的声音。柚木抬头，赫然是前不久见过的那个挖眼公主。她两手提着裙摆，神色惊慌，头发乱得像是一路跑过来的，边跑边喊，以致破音了。
柚木忍不住后退一步。
“约书亚哥哥呢？”她走进来，又问了一遍。没人回答，但她已经看见床上躺着的人了。
“怎么回事？”
还是没人应她。
就在她憋不住气想要发火时，乔敲了敲桌面：
“整理一下线索吧。”
声音依然很低，眼神却已经平静下来。
没有神采的平静……柚木莫名有些不安。
“约书亚是仪式者，照理不会有梦魔主动找上他；既然这样，我猜测这些梦魔是被人控制着进入王宫的。”
公主坐在中间，莫名其妙抖了一下。
促使梦精灵黑化的人。柚木在心里补充，她记得约书亚也说过这个。
乔语气平稳，接着说第二点：
“如果存在这样一个人，他可以控制梦魔，不希望仪式者驱散梦魔。那么他接下来还可能针对其他仪式者，这个我们要注意。”
最后转向：“杰西卡殿下，为什么会到这儿来？约书亚晕倒的消息，应该不至于传得那么快。”
“您也拥有仪式者的才能，如果您看到了什么……”
杰西卡公主没再发疯，顶着乱成一团的头发，畏畏缩缩：“我、我不知道。”
但那只是一瞬间，她很快反应过来，尖叫着：“你一个平民，凭什么这样跟我说话！凭什么逼问我！你是想说，是我害约书亚哥哥昏睡的吗？”语气咄咄逼人，却是一边尖叫，一边逃走了。
柚木皱紧眉头。
他们翻了一下午书架，一无所获。
没人想要离开这里，到时间后杰西卡和拉尔夫被叫回去，乔和柚木留下来守着。夜幕降临时，柚木恍惚觉得自己回到了最开始的那艘船上。可相比那时的船，宫殿却显得冰冷又动荡，外围还守着一圈公主留下来看守的士兵。
她坐起。
仪式者也会被袭击，甚至更容易被袭击。
约书亚在时，很多事情都可以不用考虑，当他倒下以后，那些深藏的不安就都暴露出来了。
树族、萨尔贡大帝、梦魔、拉尔夫、乔……
乔。
对，还有一件事。
宫殿里很安静，帷幕曳地，拉上后透不进一点光。一片漆黑里，她找了个方向：
“你今天一直没说话。”
其实她也不想说话，但，这时候如果不说话，或许会有很糟糕的后果。尽管不知道为什么这么觉得，也不知道乔在哪边。
“睡吧。”对方说。
这下知道在哪了。她盘腿坐在地上，转个方向。
“你睡得着吗？”
对面没声音。柚木重新躺下。
黑暗之中，时间也被拉长，她盯着天花板，大脑转得很慢。这时候该想一点重要的事情，又好像什么都不适宜想。
感觉像是过了很久很久，听见：
“我是战争孤儿。”
是乔在说话。开头很突兀，不过有了开头，接下来的就容易说出口了。
“被师父从战场上捡回来养着。”
“师父他，不只是祭司，还是王子们的老师。我们在一起学习，所以我从小就认识约书亚。”
乔声音闷闷的，似乎是捂着嘴，也可能是捂着整张脸：
“约书亚和拉尔夫是已故王后的孩子，处境并不好。十岁那年，他的仪式者天赋觉醒了。国王才开始重视他，像重视工具那样重视他。”
“我说我们是朋友，我会帮他。”
“十二岁的时候，约书亚主持仪式，失败了，受到很严重的反噬。”
“他一直不醒，我就说会帮他照顾好拉尔夫。”
“然后拉尔夫也受伤了，醒来后去了军部；我被师父派去守环岛，带着树族的石头。”
“我曾经梦想成为仪式者，给师父接班。”
她听到乔发出一声叹息，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说好的事情，我什么都没做到。”
外边有风吹，吹动窗帘，一束光线漏进来，光斑时窄时宽。
柚木等了一会儿，没有后文。她站起来，从约书亚床边绕过去，往那个方向摸索。因为看不见，一脚踢到床柱，疼得倒抽气，她伸手摸摸又继续往前走。
“怎么了？”乔注意到，坐起身转向这边。
脚尖很疼，柚木带点恼怒，边走边说：“做不到，就不做了吗？”
越来越近。
乔明白过来：“我知道你想安慰我，但我现在只想把那些事情想清楚……”
“谁安慰你？想什么事情？”柚木语调拔高，反正不会吵醒约书亚。她凑近，一拳打过去，乔看不见，还懵着，已经被她推倒在地。
树族那双蓝绿色的眼睛在黑暗里却亮得吓人：
“听好了，我会成为仪式者！”
“明天、马上！”
乔怔住了。
“至于你，想烂就烂掉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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