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眩晕感猛然袭来,在空中我重重地坠落,没有想象中的痛苦,反倒意识十分清醒。全身像是被抽走了多余的血肉,变得轻盈而飘浮,像忽而降落的羽毛,左摇右晃落地。
看着静静沉睡的肉身,我陷入了怀疑:这……究竟是谁?
这张脸真的太陌生,太陌生了,这真的是我吗?
现在我竟想不起一丝关于自己的回忆,反倒是多了许多断断续续的画面,动起来像老式播放机,沉重地在我脑海苏醒。
周围都是嬉闹的人群,棕榈树的枝叶一个劲地往上伸,直到抓住太阳。我蜷缩着像个圆,漠然看着从眼前走过的一双双鞋子,有的是旧的,有的是新的,有的大,有的小……各式各样。
都在说话,都在笑,而我在发呆。
人群从我身边绕过,似乎看不见我,亦或是我身边放了一块挡板,故而没人来接近我。
我就那么萎靡地蜷缩着,像是被阳光灼烈晒后而干枯的花骨朵,一点点收起自己的花瓣。
被墨浸染的天空陡然倒置,我与人群有了明显的一条裂缝,我们遥遥相望,彼此看不清对方的眼神,又或者说,是我根本看不见他们的眼睛,甚至于整张脸。
如鬼魅一同拥簇向前,看不清的脸,听不懂的话,恍若置身地狱。
我站在潮水般涌来的人群中,凝望那团小小的躯体。
那个是我吗?
如果是我的话,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我的脑海里为什么没有这段记忆?
人群穿过我的身体若无其事地往前走,我感受不到什么,只觉得悲哀,我竟找不到一丝关于自己的回忆。
怎么会这样呢?
我……到底怎么了?
我……我到底是谁啊?!
哪个才是我?!
在我不知晓的地方有块海绵正在被挤压,被迫流出的液体正不断地化成四肢,急切寻找下一个家园。
我像是刚死掉的人,忽然间没有了肉身的束缚,轻松得可怕。
我正沉浸于迷茫与痛苦中不可自拔,液体如迷雾已缠绕住我的□□,逐渐向上。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依稀我看见了一个人正走向那个小小的蜷缩着的身躯。
我看不清那人的模样、服装,只觉得那人走得异常坚定,任何人影穿梭于其肉身中,那人也毫不在意,走得愈发快起来,直到……
我与那人视线相交。
那块海绵突然被挤破了,喷涌而出的液体如野狼猛兽蓦然将我吞噬。
至此我的大梦结束了。
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那一瞬间,我的心好像和某人连在一起,有了同频的感觉。
好奇怪。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整个上午的时间,我连日记本上出现的字都不去看了,一心只想着那个奇怪的梦。
睡醒了但我还是有那种熟悉的感觉,仿佛那个人、那个场景我见过,并且十分熟悉。
好奇怪。我百思不得其解。
“小懒!”滑板敲着我的房门,“快点收拾,张叔正等着我们呢!”
我猛然惊醒,抓起仍在床头柜上的闹钟一看,已经十一点半了!差点把钓鱼的事忘了!
“哦哦哦,我马上!你们再等一会儿!”
“滑板,你先坐沙发上等一会儿。”外婆从厨房里拿出准备好的水果盘,往客厅走,“小懒能磨蹭得很,你干着急也没用,坐那歇会儿吧。”
“外婆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就是心急。”滑板摆摆手,“我还是站着吧,坐沙发不习惯。”
外婆变脸如翻书,压低嗓音慢慢说:“滑板。”
有种威胁的感觉。
“坐坐。站那么久了,我也累。”滑板像条泥鳅一样,呲溜坐到沙发上,讪讪地笑,“小懒不着急啊,不着急。”
我在房间里可把他俩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吃硬不吃软的滑板,我在心里偷偷地笑他。
“好啦好啦。”我刚打开房门就和滑板的视线对上,他一脸蔫相我一脸大笑,“走啦滑板,别磨蹭了。”
滑板立马嘟嘟囔囔地对外婆说:“外婆……窝吃不下了……走、走了。”
“别走那么快啊!带着先吃的,路上饿!”外婆无奈地看着两坨旋风飞快往下跑,“两个小疯子。”
“小懒你怎么那么磨蹭?”滑板急急忙忙地跟在后面抱怨个不停,“你知道我差点要被噎死了吗?那么多东西一个劲儿地往我嘴里塞!你差点要见不到我了知道吗?!”
我立马急刹车,回头对上滑板通红的眼珠说:“你就应该随时拿个镜子好好照照你的脸,你看看你眼睛红的像个兔子,还好意思怪我身上!那是外婆心疼你好吧,多吃点怎么不好了?”
“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那么多吃的……”滑板在后面委屈地说,“我不是想着省一点吗。”
“滑板。”我又再次转身,忽视滑板即将倒过来的身子,沉声说,“你明明知道外婆那是在心疼你,给你吃好吃的那一点也不浪费。你要正视我和外婆对你的感情,这不是施舍和怜悯,我们是一家人,不要拿外人的眼神看我们好吗?我们是一家人。”
滑板红着脸挠头小声答应了。
等我和滑板赶到时,张叔的脚边已经有了五六根烟头了,嘴里还抽着一个,烟气徐徐向上飘,在阳光下像条若隐若现的丝绸,轻轻环绕着张叔的脸。
我突然觉得张叔那刻有种脆弱的感觉。
“张叔!”
张叔没回头,却掐灭了烟头。
“走吧。”张叔利索地拿起立在手边绑着红布条的黑鱼竿。
他说这话的时候也没回头看我们,只是一个人默默地走。我在后面默默观察他,大概一米六的身高略显矮再加上跛脚,一晃一晃地,莫名有些伤感。
“滑板,你跟张叔熟吗?”虽然和张叔拉开了距离,但我还是悄咪咪地和滑板讲话,生怕被听见。
“不熟。”滑板学我压低声音,挤眉弄眼地说,“但是……我知道张叔家里经常吵架。”
“吵架?”
“对。我听别的人说张叔家里有三个女儿一个儿子,重男轻女!”滑板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朝张叔的方向努了努嘴。
重男轻女?那刻我对张叔突然没有那么好奇了,我更好奇的是他家里的三个女儿是怎样的,她们有着怎样的生活,当家里吵翻天的时候自己父亲却和别人出门钓鱼,她们的心情是怎样的?
越想越多,我竟有种置身于她们家的窒息感!仿佛潮水从四面八方朝我涌来,就像梦里的那样,吞噬我,杀了我。
“小懒?小懒?”滑板晃晃我的肩膀,“没事吧?小懒?你怎么了?!”
大梦初醒,潮水像来时一样突然离开。匆匆中,只留我一个人呆愣在原地。
“啊?”我缓过神来,目光游离,最后看到张叔渐行渐远的身影才恍然发觉,刚才的感觉不是假的。
“小懒你还好吗?要不回家吧?”滑板担忧地问,“是哮喘又犯了吗?”
“不是啦。”我勉强挤出往常般的笑容,安慰说,“别担心了,只是……呃,胀气、胀气了。”
“真的吗?”滑板狐疑地看着我,“如果不行,可不要硬撑啊。”
“没事的,没事的。”我拍拍滑板的肩膀,轻松地说,“放心,我真的没事。快走吧。”
光看张叔外表我原以为他只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中年大叔,但是我万万没想到,这大叔怎么能走那么快!我和滑板不过是在后面磨蹭了一小会儿,转眼他人就没了!
从家再到郊区,三公里的路走得我人都虚了,而滑板差点要变成真的“滑板”了。张叔还是大气不喘一个,汗也不流,一句话也不说,就是走!使劲儿走!
虽然说天气不是特别热,还有点小风,但是真有人可以做到这样吗?好震惊!
人类已经进化到这么恐怖的地步了吗?!
“张叔!”身子像虾米一样弯曲的滑板,哑声喊,“张叔!慢、慢点走!”
曾有那么一瞬间我的脚不属于我了,它变得那么陌生,我竟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了!
“滑板。”我使劲咽了口水,“答应我,下次我们不要再出来这么远了好吗?”
“不要。”滑板伸出手捞着我的肩,喘着粗气说,“这次……是伤拖累我了,等、等我伤好了,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闻着滑板身上的汗臭味,我不禁翻白眼,尤其是听完他说的话之后,我更想再翻个白眼了!
“去一边去。”我伸手推了把滑板,软绵绵的,一点也不疼,就这滑板还装上了,叫唤个不停。
“疼,疼疼疼啊!”滑板抱着肩膀可怜兮兮地眨巴眼,“你怎么能伤害病号呢!回去我就跟外婆打报告。”
我脑袋昏昏的,感觉下一秒就能倒地不起了。
“滑板。安静点。”
说完我便和滑板一样弯着腰走路。如果有人从后面看,一定会觉得我们俩脑子有毛病,像丧尸一样。
“你别说,这样走路还挺舒服的。”我转头和滑板相视一笑。
“是吧。”滑板略带得意地朝我笑。
“到了。”张叔指着眼前的小溪,“这水浅但也得小心点。”
张叔的声音像生吞了十几个石头子一样沙哑,轻易地就被我和滑板的震惊声盖过去。虽然这里是郊区但不荒凉、枯寂,反倒因为小溪流的经过周围有许多野草丛,比人还高。远处就是大柏油路,时而来几辆小车带来些声音,除此之外这里几乎是沉睡的状态。
“我怎么不知道郊区还有这种地方!”滑板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地吐出,“这空气太甜了。”
我惊讶地问:“这你都能闻出来?”
滑板故作神秘地说:“此乃天机,不可泄露。”
“行行行。”我瞥了瞥嘴,“快点把鱼竿拿出来,张叔都钓上了。”
滑板左掏掏右掏掏从兜里拿出一个可折叠的黑色钓鱼竿,得意洋洋地说:“我挑的,不错吧?”
我接过钓鱼竿左瞧瞧右瞧瞧,笑着说:“不错呀,这么高级!”
“那当然!也不看看谁挑的。”
说着滑板便帮我调整好了鱼竿。我盯着滑板露出来的手,比之前好一点,伤口都结痂了。
“你这几天别工作了,你看你的手,起码也得半个月才能好。”我接过鱼竿,向小溪边甩了几下,扭头看滑板,“你的呢?不是说好你一把,我一把的吗?”
滑板又是笑着挠头不说话。
“算了,你先钓吧。”我把鱼竿再递给滑板,语气严肃,“好好钓啊,听到没。”
滑板没伸手,估计在想怎么委婉拒绝呢。
“走走走,去张叔那儿钓。那有树,凉快得很。”
没等滑板回答我就推着他向张叔那走,一点也不许他拒绝。真是的,这个滑板,就知道省钱,一点也不考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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