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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邀约

十七年前,茕泉城主景戎拥兵自重,通敌叛国,人人得而诛之。大昭皇帝遣御史云时作为监军,与江湖上的侠客义士们合力共同捉拿景戎夫妻二人。怎料正义之名的讨伐,无人能独善其身,在那个充满血与泪的夜晚,上万百姓葬身于寒冷的兵刃下与滚烫的火焰中,而身为茕泉城主的景戎,怙恶不悛,一意孤行,最终死于陆大侠的银枪之下,其妻与八岁的儿子闻讯,自尽身亡,葬于火海。

两年前,茕泉城中忽传景戎魂灵作怪,搅得人心惶惶,城主府中更是异象频发,冯青云上报朝廷,朝廷派去钦差调查,可钦差与其随从皆被鬼魂所害,冯青云亦突发失心疯,深夜赤身**闯入民宅,被百姓们当作贼寇,死于乱棍之下。时皇帝病重,无心管顾,一位名叫叶甘棠的青年站了出来,他在众人的推举之下成为新的茕泉城主。

“公子,你快出来!有大事啊!”一路小跑进叶甘棠独院的女子,正是他的贴身侍女杨林花。只见杨林花一身红色劲装,腰间挎着一把又长又细的剑,腰后还携着两把短刃,相比于端茶递水的侍女,倒像是个刺客了。

杨林花喊了一会儿自家公子,迟迟不见回应,只好踏进院子里寻找,可左脚刚迈出半步尚未落下,面前便有一股冲劲袭来,她早已司空见惯,侧身躲闪,顺势拔出腰间佩剑砍断紧随其后的又一枚暗器,说是暗器,其实只是两片寻常的槐叶罢了。

“公子!”杨林花大喊一声,收剑入鞘,侧目望向院子里那株茁壮的槐树,树下站着她家公子——叶甘棠。

叶甘棠二十五岁了,生就一张清秀的脸,五官端正,身形瘦削,喜穿绣有棠梨花的青色袍服,革带上有银质花饰。虽说是习武之人,但第一次见到他的都觉得他是世家大族的浪荡少爷,白皙的皮肤似乎是娇生惯养出来的,手腕子也细得好像一掐就断,整个人显得斯斯文文,唯有那对黑色束袖护腕上的大虫图案让人看了心惊。身为侍女的杨林花常常问他何不穿威风的官服示人,他回答说非朝廷之官,自然要着茕泉衣裳。

“反应很快嘛,平时练功没有偷懒啊。”叶甘棠一边笑着一边走到杨林花跟前,话音未落,身后那棵槐树上跳下了个人,此人是叶甘棠最信任的侍卫,名唤夏白逍。杨林花在两年前见过他,听说是捡到的孩子,夺回城主府前就被公子送到外面拜师学艺去了,上个月才回来,如今长得比叶甘棠还高上半个脑袋。这个人粗衣剑客打扮,乌发用发带随意绑着,不苟言笑,紧贴叶甘棠站立,眼神凌厉,气宇轩昂,腰间佩有一柄被白布缠绕的三尺长剑,他整个人就如那柄佩剑一样神秘,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

叶甘棠不等杨林花开口,问道:“你慌慌张张地这样喊我,这事到底有多大?”

“从尚京来了个大官,正和李虞说着话,来者不善,大不大?”杨林花最看不惯公子漫不经心的态度,恨不得把人直接推过去。

闻言,叶甘棠撇嘴挑眉,呵呵笑出声,似乎等这一刻已久,缓缓道:“都两年了,还知道派人来瞧瞧。不过也好,听说新皇登基一月有余,我倒要看看他们想做什么。”说罢,叶甘棠回头望了一眼身后人,问他:“白逍,随我去吗?那是尚京来的人。”

闻言,杨林花疑惑了,纳闷地开口:“小夏平时不是你去哪他就去哪吗,你这么问什么意思?腻了?”

“你不懂的。对吧,白逍,她不懂的。”叶甘棠开玩笑地摇摇头,又对夏白逍调皮地眨了眨眼睛,对方也颇有默契地含笑回应,这独属于他们二人的秘密属实是让杨林花觉得自己多余,白眼都快翻上天了。

“公子,你觉得朝廷为什么突然派人来了啊,明明这两年都没管过我们茕泉的。而且每年四大城主进京觐见皇帝,你从来都没去过,还以为他们忘了大昭有座城叫茕泉呢。”杨林花嘟囔着,偷偷瞟了一眼叶甘棠的脸色,并没有什么波动,平淡得仿佛深井的水面。

“去了不就知道了,来的是谁?”

“骁豹骑的统领,方逾白。”杨林花说完,明显察觉到夏白逍身形一滞,她没有多想,继续说,“骁豹骑不是专司缉拿细作与叛徒的吗,朝廷怎么派他来?”

“那就说明他背后不是朝廷。”

杨林花没明白叶甘棠的意思,刚想追问,却见叶甘棠竖起食指挡在唇前,她立即住了嘴,自顾自琢磨了一路。

不多时,三人行至城主府前厅,门口的四名侍卫见了城主纷纷行礼。叶甘棠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骁豹骑的影子或是朝廷护卫,他再次问向夏白逍:“与我进去?”

“公子你和小夏平时形影不离,今天真是反常。”杨林花不解,明明夏白逍没来以前,叶甘棠无论做什么都是一个人,最多就是处理城中事务时询问李虞的意见,和李虞一起走街串巷探访百姓,其他时候都是把自己关在书房或卧房,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而夏白逍回到茕泉后,叶甘棠说为了照顾长期在外的小夏,两个人越走越近,比亲兄弟还要亲密,所有人都默认只要有公子在的地方就有小夏,有小夏在的地方就有公子,可今日公子却一反常态,着实令杨林花匪夷所思。

叶甘棠忍俊不禁,在夏白逍又一次点头后帮他把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回应杨林花的话:“不必多想,进去会会这位贵客吧。”

踏进前厅,堂内正中央有个异邦男子正背对着他们向李虞夸赞茶水的甘甜,那人听到动静,转过身来。骁豹骑的统领方逾白有一头棕色的卷发垂至腰间,两边的耳朵上戴着嵌有殷红宝石的羽饰,脖间也有一圈一圈的金环,随着他的动作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浑身上下的金玉饰品种类多样,没有相同的。若不是他男子的嗓音,单凭方逾白的装扮,漂亮的双眉,细长的睫毛以及皓齿红唇,说是一名官宦女子都不为过。

“久闻叶城主大名,卑职方逾白,奉淮王之命,前来请城主进京一叙。”方逾白说着,弓下腰,向前深深作揖,目光含笑,犹如一只狐狸。

叶甘棠微微愣了一下,他竟觉得面前这人说话跟唱曲一样,饶有趣味应道:“方统领还真是尽职尽责,这才刚到茕泉,还没好好喝过一杯热茶就想着公事了吧。淮王有你这样的手下,难说是你的幸运还是他的幸运。”叶甘棠走到上位坐下,夏白逍紧紧跟在他身边。

“卑职奉淮王命不敢怠慢。”方逾白也落了座,转换话题兀自说起来,“卑职今日有幸面见叶城主,实是三生有幸,且卑职觉得这西北一隅的茕泉城,真可谓卧虎藏龙。”

“哦?是吗?”叶甘棠起了好奇心,好奇方逾白会说出什么恭维的话。

“卑职听闻您是在上任城主死后由百姓推选出来的,卑职当时还在想,不过二十出头怎么如此德高望重,今日一见,才知城主仪表非凡,是与常人不同。去年深秋时节,城主仅用三日连跨五城追剿流窜作乱的马匪,此事一出,轰动整个江湖,赞誉城主您的轻功乃当世第一,卑职亦仰慕许久,早就想来拜会,无奈琐事缠身,直至今日才有机会与城主见上一面。卑职又听闻主簿李先生学富五车,协助城主将一座死城治活,这样的人才,若是在朝廷为官,必是四海升平。还有那位姑娘,能作为城主的侍女,想必也是武艺超群,非比寻常。”接着,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正给叶甘棠斟茶的夏白逍身上,细细打量,语调变得高昂起来,“叶城主的这位侍卫,卑职看着不是一般的眼熟,不知我们可曾见过呢?”

夏白逍拱了拱手,并未回应方逾白,而是自顾自地擦去杯沿的茶渍。

“我们白逍从小在我身边长大,一直跟着我,怎会见过方统领,”叶甘棠接过茶,轻抿一口,笑容不减,“不过很多人都说曾经见过他,只是头一次有男子这样说。”

听着叶甘棠的调侃,方逾白不觉得有什么,正欲说话却被打断。

“方统领健谈善言,这是要把我府中上上下下百余人都认识一遍吗。”

方逾白半张着嘴化作一声巧笑,话锋再转:“叶城主不必对卑职抱有敌意,卑职只是一个听命行事之人,倒是我们殿下可以说是非常看重城主您,嘱咐卑职哪怕三跪九叩,耗尽三寸不烂之舌也一定要请您入京。”

“嗯?”

“殿下数次在卑职面前夸奖城主您的胆识与勇略,颇有当年大侠景戎之风采,虽说景戎叛国罪大恶极,可他过去的盛名至今少有人及。”方逾白故意停顿,不动声色地观察厅内几人脸色,假意道歉起来,“真是言多必失啊,提那逝去之人作甚,请城主恕罪,恕罪。”

叶甘棠表面风轻云淡,可方逾白说的每一个字他都真切地听进了心里,幽幽冥火将他烤炙,逼迫他做出决定。

“方统领说笑了,既然淮王如此盛情邀请,叶某岂可拒人好意。不过统领可得答应叶某,去了尚京在淮王跟前美言几句,别治叶某这两年未曾面圣的罪。”

“城主说的哪里话,殿下明白您以茕泉百姓为重,高兴还来不及怎会治罪,殿下还多次对卑职说若是大昭的官员们各个如您一样爱民如子,就不会有那么多叛乱了。”

叶甘棠听得浑身不舒服,赶忙中止了这个话题:“方统领且在府内住下,我派人带统领在城中游玩几日,之后我们再启程尚京如何?”

“淮王之命,岂可因卑职而耽误,城主您再思虑思虑。”

“那好吧,明日便出发如何?”

“好极了。”

“方统领雷厉风行,有些操之过急。”

“急吗,一点也不急。”

又是一番客套过后,方逾白在杨林花的带领下离开前厅,留下叶甘棠三人面面相觑。

李虞略显不安道:“公子,你不会真要去尚京吧。”

“对啊,而且我本来就要离开茕泉不是吗。”

“让林花与你们一同前往,也好有个照应。”

“不可,白逍随我去就够了,你放心,有白逍在,不会有事的。”

“行,听你的。去了尚京以后,就到召城以东的凤凰山处寻人吧,公子,此行多加小心。”

“放心吧,李虞,”叶甘棠从座位上起身伸了个懒腰,拍拍夏白逍的肩膀,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去尚京,有白逍在,我不会有事。”

真的可以放任这两个人出远门吗,李虞仍是十分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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