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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自在

离开茕泉半月有余,叶甘棠难得睡了一个安稳觉。他有晚睡的习惯,子时不过是不会闭眼入睡的,这也许是因为小时候母亲管着不许他乱跑,他便装睡,待到夜阑人静就偷偷溜出去。并不是有什么一定要去做的事,单纯是为了与母亲作对,哪怕跑出去闲坐数星星,叶甘棠也不愿乖乖地躺在房里睡觉,就算是后来到了昆仑山居住,也仍会半夜在外面待上半个时辰左右再回来。想来也有五年没有回去看过母亲,不过也不急,等他把要做的事都做完了,他再决定是回到昆仑还是去往何方。

等到叶甘棠睡醒,收拾妥当下楼时,午时已过了三刻。他在大堂寻到夏白逍的身影,白逍的对面坐着前来找他们的沈容息,叶甘棠倒是不意外。

“一大清早就来找我,有什么要紧事吗?”叶甘棠伸着懒腰朝二人坐的那桌走去,瞟了一眼桌上的三道菜,都是他爱吃的,心情更加舒畅了。

“公子,午时都过了,可不早了。”沈容息十分郁闷,他天一亮就来找公子,却被夏白逍拦住说还在睡觉,不可以打扰,于是两个人就在大堂内等到现在。然而难以置信的是,夏白逍居然掐准时间把午饭都点好了,公子还真在最后一道菜被端上来之后不久下了楼。

叶甘棠乐呵呵的,轻挑眉目,并不在意。

沈容息继续说道:“昨天起争执的那几个人我已经调查清楚。三个壮汉的东家是名外来的商人,想在逍遥城大赚一笔,但是不知道行情没有门路,就去找‘归鸿’买其他大商的情报,临时起了歹心,花了三倍的价钱打探起私事,企图敲诈。可是他找到的‘归鸿’是假的,因此得到的情报也都是假的,那些大商反告他诬陷勒索,官府叫他赔钱,还关了他几月,遂出来后命手下人找到骗子,这才有了公子你看到的一幕。”

得知事情缘由,叶甘棠啧啧叹息,在这世上因利益而起的荒谬之事不在少数,若他昨日不出手,那骗子估计会被打死。叶甘棠附到沈容息耳侧低声说了些什么,沈容息立马就跑出客栈,一旁的夏白逍不多问,只自顾自地往叶甘棠碗里夹菜。

叶甘棠总是说自己不爱多管闲事,却还是让沈容息将那个骗子送到官府,又偷偷把商人被骗的钱给还回去。办完这一切后,沈容息返回客栈,被告知叶甘棠与夏白逍出了门还没回来,他知道这件事不必再回禀了,便往沈家庄的方向走去,祈祷着堂妹今天别再在他跟前念叨谁谁家少爷娶了媳妇或是哪家公子哥有了孩子。

与此同时,行踪不定的叶甘棠与夏白逍来到逍遥城的明湖,素有“一阁、三楼、五岛、七桥”的说法,四周绿柳环绕,晓风拂面让人神清气爽,不禁流连忘返。湖中心最大的岛名为“驻波”,岛上有连天阁,红柱青瓦,雕梁画栋,供奉着北方的水神,七桥皆通此处,四岛方阵分布,三楼则在岸上呈鼎足之势。叶甘棠此行来得正是时候,虽看不见夏日满湖荷花竞相开放,却仍可见春风拂柳造化无极。

“白逍,你去过江淮吗?”

“不曾。”

“这里被称为‘小江淮’,”叶甘棠摘下一片柳叶,指腹细细摩挲着令他向往的江淮之思,“如果可以,我们找个机会去那看看吧,听说水乡的人都坐乌篷船出行,而且多烟雨,我还真想去见识一下。”

“江淮吗……”夏白逍凝望着明湖的秀丽风光,他与叶甘棠不一样,对于这样的景色他提不起一点兴趣,相比之下,夏白逍更爱西北的广袤土地与重峦叠嶂,但是他有一故人却是生长在江淮温柔之乡,现在却如笼中鸟般不得自由。

叶甘棠将手中的柳叶交给春风,注意到夏白逍复杂的神色,他猜出眼前人心中所想,于是不在乎旁人眼光的他主动握住夏白逍的手,突如其来的触碰使夏白逍有些惊慌,被牵住的手僵在原地,丝毫不敢乱动,整个人不知所措地站得端端正正,空闲的手则捂住脸撇过头不让叶甘棠看。

“去坐船吧,然后到岛上逛一逛。”

夏白逍从指缝中露出眼睛正好与叶甘棠对上,登时红了脸,任由叶甘棠拉着登上一艘舴艋舟。

船家在船尾用篙撑船缓缓行驶,不会打扰到坐在船头的叶甘棠二人,更不会注意到其中一人那张好像高烧涨红的脸。两个人只是静静地坐着,什么也不说,但是夏白逍的心思全然不在船只经过的湖景,而是自己的肩膀总是因为船身的晃动而有意无意地碰撞叶甘棠的肩膀。夏白逍想悄悄往旁边挪一下身子,不巧小舟拐了一个弯,他没坐稳往叶甘棠身上倒过去,大脑一空的夏白逍正好倒在叶甘棠怀中,引得叶甘棠哈哈大笑。夏白逍反应过来是在笑自己红彤彤的脸,连忙坐直背对着叶甘棠。

上岸后,叶甘棠仰视巧夺天工的连天阁,想走进院内登上去,却听得身后两名小厮拦下夏白逍。

“不得持兵戈入内!可以把兵器留在这里。”

夏白逍腰间佩剑虽然用粗布缠身,却仍是一把利器,他手抚在剑柄上,并不打算将剑交给他人保管,不禁望向已经站在院子里的叶甘棠,决心自己不进去算了,然而叶甘棠走出来对他说道:“我们不进去,就在外面看看。”

两人在驻波岛上闲逛,走得有些倦了,觅得一处凉亭坐下小憩。

“我今天出门,看到有官兵在张贴通缉令。”凉亭外,有人正闲聊。

“这次又是通缉谁啊?”

“这次可是大人物,御察司卿云时!”

“嚯,什么罪啊这是,不应该啊。”

“通缉令上写的是叛国啊!”

叛国?叶甘棠听着笑了笑,对夏白逍说:“可真有乐子啊。”

这云时何人,先不说他入仕二十年有余,从一个八品小官摸爬滚打到三品司卿,为人兢兢业业,恪尽职守,刚正不阿,是出了名的好官。再者,云夫人乃是当今太皇太后胞妹,云家大少爷又是淮王身边的红人,他云时怎么会叛国。

“云司卿绝不会叛国。”夏白逍这样说道。

叶甘棠自问自答:“那你说,这通缉令是谁颁布的?是淮王。”

“叛国罪按律要满门抄斩,株连九族,云夫人与云少爷大抵性命无虞,司卿还有个小女儿,几年前就和家里断绝了关系,至今音信全无。云司卿做了什么才会被孟愉冠以叛国的罪名。”

“真是可怜云府中没有靠山的无辜之人,要为这莫须有的罪名失去性命。”

“云司卿当年是监军。”夏白逍提起往事,本以为叶甘棠会脸色不佳,然而对方点点头什么也没说,如此平淡的反应倒让夏白逍放下心来。如果他是一个人,夏白逍应该会寻找云时并伸出援手,但是现在的他,更想跟着叶甘棠去做叶甘棠想做的事。

“回去吧,晚上和容息他们一起吃饭。”

夏白逍止住脑中思绪,应道:“好。”

夜晚,月亮渐渐爬上树梢,逍遥城内熙熙攘攘,沈家庄内一片祥和,席间欢声笑语不断,就连家仆们也跟着沾光得了许多赏钱。

“叶公子你们去明湖玩都不带我,不行!你们明天去哪玩,我也要去!”沈练青此时就像是个稚气未脱的小女孩,若是旁人不满足她的要求,便要撒泼打滚耍赖。

“人家两个人好好的,带你不多余吗?”沈容息一个拳头落在沈练青的头顶,两个人又开始胡闹起来。

“好了好了,别打架,别打架啊。容息啊,你让着点你妹妹。”

“公子,不是我不让她,你看看她在做什么!”明明是沈容息先动的手,这会儿的功夫,沈练青已经死死揪住沈容息的头发,另一只手则将他双臂禁锢在背,双脚也没闲着,绊住沈容息叫他动弹不得。

见状,叶甘棠笑出声,夸赞起沈练青:“沈姑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让我刮目相看,佩服佩服。”这一夸,沈练青鼻子都要翘到天上去了,逼着沈容息连道三声歉才放手。

“公子,我还是跟你回茕泉吧,林花都比她温柔。”

“唷,现在知道她的好了?”

“是,全靠衬托。”

“说什么呢你!找揍啊!”沈练青一记巴掌拍在沈容息的背上,“啪”的一声把正嚼着肉的夏白逍吓一激灵,而在门外随侍的家仆们都已经见怪不怪。

用过饭后,沈练青想和沈容息一起送一送叶甘棠他们,突然有事务急需处理,只得扫了兴回庄中,叫沈容息早去早回。

三个人走了一段路,沈容息做贼一样伸长脖子往后面瞄了好几眼,这才放心地开口说道:“公子,你瞧瞧练青这般模样,不敢想我未来的妹夫得受多少欺负。”

叶甘棠,若有所思地应道:“往好处想,没人能欺负得了她啊。”

“话虽如此,我还真怕她嫁不出去。对了,还有件事……”

“想说什么?”

沈容息瞟了一眼夏白逍,终是提起:“御察司卿云时叛国,被朝廷追捕,山雨欲来风满楼,怕是要出大事。”

“要出便出,出事又如何,难不成躲在逍遥城里自在?容息,我们离开前,都不要再提这些。”

“是。”

行走在夜色中,每走一步,便离灯火更近一步,直到身处欢闹的正中心,叶甘棠才意识到自己难以融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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