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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要犯

在逍遥城停留了五日,叶甘棠和夏白逍终于要动身往召城去了。

听闻当年用银枪杀死景戎的陆兰汀就住在召城以东的凤凰山,叶甘棠此行是为了寻仇,至少在知情的人眼中是这样的。他们二人与要回茕泉的沈容息一道出城,沈练青紧紧相送,终是望不见人影,也不知下次再见会是何年何月。

“公子,祝你们一路顺风,我们在此别过。”沈容息神采奕奕,满脸春风,潇洒二字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三人于一条岔路口分开,一人向北,两人往南。

沈容息上次归家乃是去年的中秋,因为一些事务路过逍遥,才回到沈家庄短住三日,之后便匆匆赶回茕泉复命。而这次则是叶甘棠有意为之,沈容息不像李虞和杨林花他们是茕泉人,虽然平时面上不说,但思乡之情显而易见,因此叶甘棠叫他返家,待与家人共话愁肠,以解分离之痛后再言其他。沈容息与沈练青虽是堂兄妹,却胜似一母同胞,他这个妹妹外刚内柔,表面上不饶人,实际心思细腻。过去沈容息的大伯虐待他时,沈练青就常以自杀要挟求父亲放过他,这才有了被赶出庄的事情。而当夏白逍比叶甘棠早一日到逍遥时,沈练青便察觉出哥哥不日要走,尽管不舍却还是装作无所谓,生怕被人看出心中柔软。她知道叶甘棠是帮助过沈容息的好人,也知道沈容息是自愿追随叶甘棠,但是关于茕泉,关于叶甘棠的身份,一切都太过神秘,兄长的前路定不是坦途,就算说是生死难料也不为过。可那又怎样呢,沈练青是罪人之女,得兄不弃,冰释前嫌,还将沈家庄托付给自己,她又怎能成为兄长的绊脚石。只是每天默默拜神求仙,希望叶甘棠可以代她好好照顾沈容息,至少不要让他们兄妹二人太快阴阳两隔。

敏锐如叶甘棠,他自然明白沈练青虽每次待他亲切,却藏有抗拒之意,皆是因为其沈容息。也许叶甘棠不会理解沈家兄妹之间血浓于水的感情,就像他有时候不会理解夏白逍发呆时在想什么一样,对没有兄弟姐妹的他而言,亲情是支撑他活下去然后复仇的长灯,除了这些,好像真没什么值得他在此刻于竹林中骑马前行了。

“白逍,我们还要多少天才能到啊,召城怎么这么远啊!”叶甘棠在林中大喊,惊动飞鸟引来一阵杂乱的扇翅声,“快十天了,我们离开逍遥城快十天了!这一路好无聊啊!”

孟愉说的一点没错,叶甘棠确实有儿童心性。

“应该快到了,之前听李主簿说过,召城的先代城主因其妻爱绿竹,于是在城外方圆十里种下竹林,估计很快就能到。”

“可恶啊,那个可恶的陆兰汀住这么远干什么!害我一路好找,被我逮住你就完了!”叶甘棠松掉缰绳,两只手在头的两侧一通乱抓,握拳弓背,随后右拳不停地击打马背,不过只是碰到鬃毛便抬起,然后再捶下,他自然不敢真的捶打,只好无声泄愤。

夏白逍担心叶甘棠会从马上摔下来,于是让自己的马贴得更近些,空出一只手来准备随时抓住对方。胡闹累了的叶甘棠整个人趴在马背上,突然又猛地坐起,双眼凝神,环顾四周,他听见了快马疾驰的声音。

二人驻马回望,不多时,便有一个人影出现在视线尽头,时高时低,时左时有,而他的身后,有一队人马正在追赶,奈何马匹难以在林间畅快奔走,令他们无法追上一个只凭双脚逃窜的人。

“那个人……是云司卿!”夏白逍的眼力一向很好,他认出了云时,下意识握紧双手,腰间佩剑欲发,转而又望向叶甘棠,对方只是微眯着眼漠视一切。

追赶的人中传来叫喊:“虎威军捉拿朝廷要犯,闲杂人等速速离去!”官兵手中挥舞的铁枪闪着银光,在苍翠的竹林间好似一群鬼魅张牙舞爪,声势浩大要将狼狈的云时整个吞下。

云时望见有陌生人骑马在前方,激动地以为可以得救,惊恐万分的他大声呼救,声音沙哑像是要将血给喊出来般,可只喊了这一声后便不再喊了,恢复过来的理智告诉他不可将无辜之人牵扯进来,于是疲惫不堪的双腿换了方向逃跑。

“真是天意弄人,不想什么反而还偏偏遇着。白逍,救人吧。”

夏白逍就等着这句话,他拦住要动手的叶甘棠,只说他一人便足够,随即抽出腰间长剑,策马冲进正在追捕逃犯的虎威军中。

长剑从手中飞出,直直刺进跑马在最前方那名虎威军的肩膀,人从马上摔倒在地,而他又正好驾马而来,顺势将利剑拔出,挡住从身侧袭来的枪刃。

“救朝廷要犯乃是死罪,我等可先行杀之!”

数十名虎威军将夏白逍团团围住,此时的夏白逍就像是笼中鸟网中鱼,只要虎威军的兵刃一齐刺出,他便会浑身插满尖枪而死。但夏白逍当机立断,踩在马镫上的脚借力一跃,落在枪尖汇集处狠狠下压,身下马匹发出一声雄浑的嘶鸣,惊扰了虎威军们的马匹,好几个人没坐稳从马上摔下来。夏白逍重又坐回到马上,勒住马缰,骏马前蹄上扬,吓得身下官兵手脚并用慌忙爬开。

手中长剑锋芒毕露,青年丝毫不惧势众。

叶甘棠自从离开昆仑山,他见过很多用剑的、用刀的、用枪的、用暗器的,可唯有夏白逍最令他啧啧称奇。试问天底下谁第一次用剑就可以击败比自己强大的数名杀手,非是杀手学艺不精,而是握剑者天赋异禀,有惊世骇俗之才能。叶甘棠曾问他从何处学来的剑法,他却回答说是看了别人舞剑,觉得好看,于是牢牢记下得来。于是叶甘棠送夏白逍学武,希望他不要浪费了这世间罕有的天赋,能在剑术方面有一定造诣。

跑着跑着忽然听见后面传来打斗声的云时站住脚,身心俱疲地跪坐在地上大口喘气,竟是连跑了两天两夜,终于得空喘息,他此刻急需闭上眼睡一觉,却恐惧再也整不了眼,神经紧绷,近乎崩溃。

“云时,云司卿?”

叶甘棠走路没有声响,突然出声吓得云时身子一颤,浑身抖个不停,毕竟是淮王通缉的叛国罪臣,难免草木皆兵,叶甘棠觉得好笑。

“你,你认识我?也,也对,现在到处都是我的通缉令,我根本逃不了。”

云时穿着一身不知是从哪户农家偷来的衣服,袖子粗短,鞋也不合脚,脸上胡子乱糟糟的,还沾了不少泥巴,怕是故意作此装扮妄图掩人耳目,叶甘棠倒真佩服夏白逍这样也能将人认出来。“云大人不必惊慌,我们救你可是因为好心。”

“你们……”云时望向已经打倒了大半虎威军的夏白逍,暗叹此人虽年轻却武功高强,“感谢大侠救命之恩,你们究竟何人?”

“别误会,我本来没想救你的,你要谢就谢谢他,”叶甘棠指以一敌众的夏白逍,“至于我们是何人,你看看他就知道了。”

竹叶如轻盈的雪花飘落,稳稳停在叶甘棠手中长剑上。虎威军已倒大半,他们无法相信仅凭一剑客竟能令他们心惊胆颤。作为皇帝的亲信部队,这于他们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哪怕今日无一人归还,也定要杀了眼前这个小子。

长枪的红缨一下接一下从夏白逍眼前闪过,他步步后退,边退边用剑将一把接一把的长枪挑开,直到背靠上一竿竹子,虎威军的枪合在一起朝他直直刺过来,夏白逍朝右闪躲,左臂顺势抱住长枪,手中剑用力下劈,砍断枪头,叫官兵们惊愕,很快又用枪棍继续进行攻击。

长棍劲猛,破风而来,夏白逍身法以活为要,先避开,后又迅速反攻,游刃有余。其中一名虎威军从袖口发射出三枚飞镖,正如毒蛇喷射毒液,而夏白逍的剑正被三根枪棍遏制,危急关头他甩出剑鞘抵挡,四个物件同时掉落在地。趁着虎威军犯愣,夏白逍急收回剑,俯身躲过迎头一棍,扭转剑锋贴近,举剑突刺,那虎威军瞬间紧闭双眼,害怕得面目扭曲,然而利剑只是刺伤他的肩膀,并未深入,一阵吃痛跌坐在地。

远观的云时一头雾水,这青年出手避开要害,留足情面,总是故意停顿露出破绽,似乎不愿尽快结束战斗,如果不是在戏耍虎威军,那就好像他是在打给别人看一样。

夏白逍收剑入鞘,用来包裹的白布被那三道飞镖划断,露出剑鞘上雕刻的纹饰,散发出闪烁的金光。虎威军皆躺倒在地,叫苦不迭,他们的马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倒是夏白逍的坐骑趁着兵戈忙乱之时溜回叶甘棠的身边。云时定睛一看,看清了这青年剑客的相貌,所有目光在一瞬间都靠拢,竟不自觉地拖着精疲力竭的身子跪下,泪水倾刻间盈满眼眶,两臂颤颤巍巍地欲抚摸那张英气的面庞,一时哽咽说不出话来,胸口上下起伏得厉害,用尽全身仅剩的力气张开口喊道:“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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