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采隐被发现的地方,距离警局的大门只有不到两百米。
暗沉的夜幕下,灌木的枝杈好似鬼爪。那细瘦枝条不断往上伸展着,遮挡住监控摄像头,也掩盖了叶片下淋漓可怖的血迹。
灌木丛下,庄采隐倒在血泊之中。
和其他的尸体一样,庄采隐背上的皮已经被剥掉了,露出血肉模糊的一片。而纵使在清醒的最后一瞬,她的手仍极力往警局的方向伸出,像是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呼救。
但当她被发现时,已经迟了。
林叶思上前探了探庄采隐的鼻息,之后,又失望地对姜阳摇了摇头。
她的呼吸和脉搏,都没了。
“直到最后,她还是相信我们的。”姜阳沙哑着嗓音,不忍去看庄采隐身后那条绵延的血色:“失去意识前,她朝着警局的方向爬了快十米……”
姜阳不忍地闭上眼睛。
她的下颌骨绷得那样紧,近乎成为一道锋利的冷刃。然而,这刀刃此刻正以愧疚之名,刺向姜阳自己:
“……是我们,辜负了她。”
姜阳正自责时,却见蔺时苍快步走了过来。他倏地在庄采隐面前蹲下,用食指沾了点她伤处的血,观察起来。
“血还没有凝固。”他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又接着要去掀庄采隐的眼皮。
蔺时苍的举动突兀而怪异,引起了旁人的不解。
“蔺法医,你这是……”林叶思忍不住皱了皱眉。她赶忙走了过去,试图阻止。
但姜阳却上前一步,挡在了蔺时苍面前:
“我信他。”
尽管姜阳也不清楚,这种莫名其妙的信任究竟是从哪儿来的。
这信任感是那样强烈,似乎一直根植在她脑海之中。纵使与其有关的记忆已经遗失,却没有减弱一分一毫。
她现在能百分百确信——
蔺时苍与她绝不仅仅是认识的关系。
与此同时,蔺时苍迅速地察看着庄采隐的眼球:“角膜还未混浊,瞳孔对光的反射机能也还在。”说着,他猛然抬头:
“人还有救!快打120!”
.
把庄采隐送进医院后,姜阳一刻不停地赶回了警局。
“凶手在重伤庄采隐后,敢把她直接抛弃在警局门口,是对我们的一种挑衅!”残存的消毒水气味刺激着鼻腔,姜阳虽然疲惫,意识却清醒得可怕:
“现在,谢桦还在凶手那里。我们必须保证她的安全!”
这是他们作为警员,对庄采隐、谢桦和其他受害者的负责,也是他们担任这个职位应尽的责任。
面对着白板,姜阳重新整理起线索。
“无论是距离烂尾楼还是霓华酒吧,警局的位置都比较远。而凶手用来运载尸体的,确认是车后箱或者是大号的行李箱。”
姜阳动作一顿,钱卓登时很狗腿地给她递上了宜宁市的地图。
“从地图上看,烂尾楼附近极其冷清,如果选择拎着大号行李箱乘车到那里,必然会引起怀疑。对本就心虚的凶手来说,这是不明智的。”
姜阳拧开笔盖,“唰”地一划。
白板上,“行李箱”两字蓦然被这道墨线砍成了两截。剩下的“车后箱”字样,在一片素白中格外醒目。
“既然已知,那辆雅科仕的偷窃者和使用者,都是鲁国志。”姜阳说:
“我更倾向于,凶手有一辆自己的车。”
除了买车时要花一笔钱,日常对车辆的养护也是不小的开支。这个凶手的财力应该还不错。
姜阳圈起了霓华酒吧附近。
随即,她又大笔一挥,直接把酒吧附近的低级住宅区排除在外。但即便如此,余下的范围依旧太广。
幸而,很快有好消息传来。
林叶思面带喜色,敲响了办公室的门:“姜队,蔺法医再次尸检时,找到了一些粘附在死者身上的粉末。经过检验,可以确认是桃花的花粉!”
姜阳忍不住拧起眉头:
“现在已经四月底了,还在开放的桃花应该不多。有人知道,宜宁市现在哪个地方还有桃花吗?”
“我倒是知道几个地方。”
副队陈朗峰沉吟半晌,语气温和:“近郊的林海公园、山顶公园和桃花山。这些地方的海拔会相对高一些,桃花也许还没凋谢。不过,桃花山的桃树栽得晚点,会稍微低矮些,大概只有两米半。”
姜阳瞳中一亮。
她摊开地图,迅速找到了这几个地点:“你们看!那个桃花山就在霓华酒吧附近,只隔了半条街!”
所以,凶手很有可能就住在桃花山那里。
“桃花山风景优美,周围有不少小区,分别集中在三个位置——山的东边、南边和西边。”钱卓连敲几下键盘,把那些地图上没有的小区也查了出来:“就算排除了低级的小区,其他的也不少。”
要知道,每个小区平均有五六千户。
这样好几个小区下来,不说十万户,五万户也总该是有了。若真要是挨家挨户地排查起来,绝对是一个庞大的数字!
“凶手抓人的那辆雅科仕,是什么时候被偷走的?”姜阳突然问道。
陈朗峰:“半个月前,也就是4月7日。”
“好!”姜阳扭头转向钱卓:“钱卓,给我从4月7日到今天的平均风速和风向。”
“遵命,老大!”
钱卓查起东西来一向迅速,不一会儿就有了结果:“查到了!宜宁市最近风大,是大风蓝色预警。风速平均每秒5.2米,最常见的风向是南偏东三十二度。”
姜阳略一颔首,转过身去。
她提起装有花粉的证物袋,看了眼花粉的量,提笔在白板上飞速计算起来。
下笔凌厉利落,有如下刀。
“根据风向,基本能排除桃花山东边和南边的住宅小区。而已知桃树高两米半,风速平均每秒5.2米,再加上其他影响因素。要做到在飘进民居里以后,花粉还能有这个量……”
一连串的公式之后,姜阳笔尖微顿。
她算出了结果:
“……所以,凶手囚禁受害者和作案这个地方,只可能是位于桃花山西边的非低级住宅区。并且,楼层在六楼及以下。”
“老大!你真神了!”
钱卓看着那密密麻麻的公式,忍不住瞠目结舌。他张大了嘴惊叹:“这样下来,就只剩下烈明小区的三百六十户了!”
虽然还是多,但克服一点也不是不行。
在场众人顿时欢欣鼓舞。
.
正当陈朗峰临危受命,准备抓紧组织人手去烈明小区排查情况,却听得门外传来一个清润温和的嗓音。
“还能再筛除。”
蔺时苍此时正微笑着站在门外,长身玉立。走道的灯光下,他的五官仿佛镀上了一层冷白的釉,很有几分禁欲的美感。
“烂尾楼里那四具尸体的尸检报告也出来了。”他轻声介绍着自己的来意:
“此外,我给凶手做了个大致的心理侧写,姜队可愿一听?”
姜阳早就听闻,国内的许多法医都多才多艺——不仅要书写尸检报告,有时候还需要承担心理侧写的职责。没料到,这次竟然就让她碰上了一个。
她饶有兴趣地勾起唇角:“洗耳恭听。”
蔺时苍也不含糊,当场给出了分析:“杀害这些受害者的凶手确认为同一人。他应该是二十五岁至四十岁的成年男性,体格较为健硕。他学历在高中以上,性格极端残忍。从外貌上看,他也许并不像传统的连环杀人犯那样凶神恶煞,甚至像是不招惹是非的好好先生……”
他所说的一切,全都有迹可循。
姜阳略微低头,目光快速地从尸检报告上扫过,发现这些侧写有的来自凶手的作案手法,有的来自他下刀时的力度与角度……其余的,则来自有组织犯罪者的共性。
总之,可信度是挺高。
姜阳听着,对钱卓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依据这些侧写去查户主。
“……凶手可能有个不幸的家庭与童年,很厌恶自己的母亲。”蔺时苍的分析仍在继续,“并且,鉴于受害者的年龄都在二十岁左右,他最厌恶的,应该是母亲在这个时间段的所作所为。”
几乎在他最后一个字落地的瞬间,钱卓连声高叫起来。
“查到了!查到了!”
钱卓伸手狠狠抹了两把酸涩的眼睛,几乎要喜极而泣了:“在排除后剩下的那三百六十户里头,还真有一个户主是符合的!”
姜阳忙问:“是谁?”
“他叫贾昊朋,二十七岁,是个企业的小高管。他确实是大学学历。而且单看他的照片吧,还真不像是个坏人。”
越对照下去,钱卓就越是兴奋:
“最重要的是,他是个私生子,他妈妈拿他来逼他爸公开关系的时候,正好二十岁!跟蔺法医说的简直一模一样!”
这精准度可谓是神乎其神!
姜阳眉梢一扬,禁不住高看了蔺时苍一眼,心中对他的兴趣也更浓了些许。
“贾昊朋住在哪里?”姜阳问。
钱卓当即回应了她:“烈明小区十六栋的301。”
陈朗峰往时钟上瞟了一眼,请示道:“我们现在就动身吗?虽说时间看上去还算充裕,但难保凶手不会提前作案。”
“当然!”姜阳挑了挑眉:
“陈副队,以最快的速度带上所有人和装备!我们马上出发!”
1.法医也会一些心理学这点,来自法医秦明发的视频。
2. 本章中涉及的犯罪侧写里的有组织犯罪者的特征,来源于MOOC上的中国政法大学犯罪心理学网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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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血色佳肴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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