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时苍轻轻一笑:“不至于。”
深邃的夜色里,他的话音如涟漪荡开:“我发现,鲁国志曾经改变过分尸与抛尸的方式。这次改变过后,才是我们所熟悉的以料理包藏尸。”
姜阳当即追问:“那他以前的抛尸分尸方式,是什么?”
然而,蔺时苍并未作答。
他只是微微一笑,以食指压上薄唇,对姜阳比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你听。”
姜阳登时会意,闭上双眼。
沉寂的天穹之下,喧嚣的人语逐渐淡去。她听到潮声轻柔地涌入耳中,也感受到了风中湿润微咸的气息。
那是海的气息!
“没想到,这栋烂尾楼竟然离海那么近!”姜阳猛地睁开眼:“鲁国志以前处理尸体时,难道都是扔进海里?”
比起霓华酒吧,无边无际的瀚海绝对是更好的抛尸地点。
把石头往尸体上一绑,再随便找艘小船,载着尸体划到水深的地方,抛下尸体,尸体就会立刻下沉。就算偶有意外,让风浪把尸体卷到海边,也是与这里没什么关系的地方了。
“我老早就觉得,本案的抛尸地点很怪异。”
姜阳摸着下巴:“抓走女孩和盗窃车辆的地点,暴露了这些犯罪分子的生活范围就在霓华酒吧附近。但,鲁国志却选择把人肉咖喱放在了酒吧里,这根本不符合‘远抛近埋’的原则。”
蔺时苍:“他之前把尸体抛进海里的行为,才是正常的。”
鲁国志更改后的抛尸地点,几乎是匪夷所思的。如果是为了整个犯罪团体考虑,他绝不应该这么做。除非是这个犯罪团体的领头人脑子锈掉了,才可能对他下达这种指令。
“其实,鲁国志的出逃还有一个疑点。”
姜阳想起事情来,嘴里总忍不住叼一根棒棒糖:“按理说,警方在咖喱里发现鲁国志放入的提示性手指与牙齿一事,并不会那么快被传出去。鲁国志的分尸抛尸都是按指令办事,如果只是因为警方调查本案,他完全没必要逃开自己的同伙。”
她停顿片刻,牙齿从糖球圆润的表面上划过,带出细微的声响:
“除非,这是他自己的决定。”
这对有把柄掌握在同伙手里的鲁国志来说,简直相当于以身犯险。
在这样的结果浮现在脑海里的一瞬间,姜阳的第一反应,是几乎不敢去相信。鲁国志这样一个劣迹斑斑、甚至一度犯下罪行的人,难道真的能做出这种舍己为人的事吗?
“是什么改变了他?他又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
姜阳喃喃自语,却百思不得其解:“我很好奇,使他改变的契机究竟会是什么?”
“啪”一声轻响传来。
蔺时苍放下了手里的塑料面碗。
“跟我来吧。”他站起身,举步向七楼的分尸现场走去:“也许,姜队在听完我的发现以后,能够得到答案。”
.
在介绍这些发现时,蔺时苍的条理格外清晰。
“这四具尸体有共性——除了生前被剥去了背部的皮肤外,它们都被拖拽过。”
他指着尸体的关节处,耐心地说道:“早在被鲁国志分尸以前,尸体已有多处关节脱臼。其中,绝大多数是死后伤。极有可能是形成尸僵之后,又被人强行拖拽导致。”
姜阳目光一凝:“没有被装进过编制袋,或者行李箱之类的容器?”
“有。”蔺时苍如实告知:“而且根据死者的身高,应当是车后箱或者是大号的行李箱。”
在经过距楼梯最近的那具尸体时,蔺时苍停下了脚步。
“这是四具尸体中时间最早的一具,死亡时间是4月16日,也就是六天前的夜里十点至十一点。”昏暗的光线下,他面色似乎严肃了些:
“在这具尸体上,我发现了另外三具尸体上没有的痕迹。”
准确地来说,这不能够说是一具全然完整的尸体,而只是一堆被重新拼回人形的尸块。经过了六天的时间,尸块已经腐烂得很厉害了,连姜阳都忍不住皱了皱眉。
但对真相的执着,还是让她往前了一步。
姜阳的眸光从尸体旁的石块上逡巡而过,在这栋烂尾楼里,石块并不鲜见:“你说的前一种抛尸手法,就是在这具尸体上发现的?”
蔺时苍略微颔首。
“尸身上有被捆绑的生前伤,未解的绳索,以及被石头尖利处划破的死后伤。经过比对,划伤尸体的应该是……”蔺时苍不自然地停顿了一下:“你脚下的那块石头。”
姜阳:“……”
本着不能破坏物证的原则,她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两步。
“我怀疑,鲁国志最初收到的指令,就是把尸体砍成大块的尸块,分别绑上石头沉入海底。然而,这具尸体只被砍了一半,下刀时也不再干脆。”蔺时苍嗓音一顿:
“这个情况,持续到了4月18日那具尸体的处理上。一直到第三具尸体,也就是4月20日的那具尸体时,他分尸的手法转变了。也许因为有人监视,他只能偷偷在料理包里放入手指等物,再隐瞒同伙并抛尸到霓华酒吧。”
鲁国志心理的转折,就发生在17日至20日之间。
起初,这个变化也许很是微小。仅仅是下刀时的犹豫怀疑,仅仅是会随手拾起一片落叶,盖在死者的双眼上……
总之,鲁国志开始对死者不再冷漠。
“4月16日这天,他一定经历了什么。”姜阳思索着。
就只是那一垂眸的瞬息,她瞥见了丢弃在窗下的一堆烟头。烟头的旁边,放着一张已经看不出颜色的塑料凳子。
通过这些物证,姜阳基本可以想象到那时的场景——
在那些无眠的夜晚里,鲁国志就是坐在这张凳子上,望着窗外不见底的黑暗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对他来说,私自改变抛尸地点无疑是一个无比艰难的决定。无论成不成功,这么做都会遭来同伙的追杀和报复,而他最珍视的东西至今还在他们的手中。
这完全是孤注一掷。
没有人知道,那些夜晚他都想了些什么。但最终,姜阳他们看到了结果。
在4月21日那天,鲁国志通过调换料理包,让尸块出现在了霓华酒吧,并引起了警方的注意。
他成功了。
垂眸沉默了少顷,姜阳重新在心底梳理起线索:“4月16日、18日和20日,这作案得很有规律性啊,每次都隔了两天……等等!不对!”
刹那间,姜阳猛然抬眸:
“如果作案时间真的相差48小时,那么现在只应该有三具尸体!但这里多了一具!蔺法医,第四名死者的死亡时间是什么时候?”
“4月21日夜里十一点至22日零点。”蔺时苍眉心微蹙。
“不好!间隔的时间在缩短!”姜阳心头轰然一震:“现在是晚上六点三十六分,距离下一个女孩被杀,只有不到三个小时!”
时间紧迫,她必须马上行动!
姜阳疾跑下楼,一抬腿跨上了自己的重型摩托:“我要回去,提审鲁国志!”
蔺时苍皱眉道:“但他不是什么都不说吗?”
“事到如今,只有这个办法了!”姜阳狠狠一咬牙,发动了摩托,“那可是一个女孩的命!只要有希望,我决不会放弃!”
.
审讯进行得很不顺利。
就像他们意料之中的那样,鲁国志始终不肯开口。他低头木然地看着地面,沉默如一座由岩石刻成的粗糙雕塑。
时间一分一秒从指缝间漏走。转眼间,只剩下最后的一小时了!
姜阳不禁开始心焦。
“告诉我,那些女孩都被关在哪里!”她猛地一拍桌子,言语凛冽如刀,直逼鲁国志的死穴:
“鲁国志,我知道你想救人,我也知道你有想保护的东西!但现在,一条鲜活的性命就悬在凶手的刀刃下,你难道还要无动于衷?!”
姜阳的音调渐渐拔高。
尖利的尾音好似匕首,倏地刺进了鲁国志的胸膛。
鲁国志吃痛般地颤抖了两下。他翕动着干裂的嘴唇,仿佛几次想要开口,却终究一言不发。
见此路不通,陈朗峰唱起了红脸。
陈朗峰温和老好人的长相,使他一副“妈妈是为了你好”的态度极具说服力:“鲁国志,你好好想想吧。越早逮捕那个胁迫你的人,你在意的事物也就越可能保全,不是吗?”
唱红脸白脸的方法,效果拔群。
在姜阳和陈副队相互配合了一段时间以后,鲁国志的态度终于有了一隙松动。
“你们帮不了我!”
鲁国志痛苦地捂住了头,嘶吼出声,仿佛陷入了一个个永无止境的绝望梦魇:“没有人能帮到我!没有人!”
姜阳在心底长舒了一口气。
不管鲁国志说的是什么,只要开了口,她就有信心从他嘴里撬出更多信息!
通过耳麦,姜阳向审讯室外的林叶思询问了一下时间——还好,还剩十五分钟。
这十五分钟不多,却够用了!
但她还没问出几句,审讯室的门就被敲响了。
林叶思眼圈泛红地站在门外。
“第五个受害者被发现了,就在警局门外。”林叶思眸中泛着水光,小声嗫嚅道:
“这次的……是庄采隐。”
这个冒险给警方留线索的大一姑娘,才刚要开启她美好灿烂的未来,却偏偏遭此厄运。
姜阳身形一颤,如坠冰窟。
她终是没能将庄采隐全须全尾地救回来。凶手的作案时间,再一次提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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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血色佳肴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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