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尾楼的第七层,是炼狱的具象!
鲜血渗入水泥地面,残肢断臂随意堆叠,成群的蚊蝇围绕着死者**朽烂的尸骨,进行最后的狂欢。
但,这还并非全部。
当踏上最后一级台阶之时,阴暗骤然包裹住了姜阳。
她看到,尸骨堆的另外一侧是由砖头垒起的简易灶台。灶台上摆满了调味料的瓶瓶罐罐,底下还放着几个和总店如出一辙的料理包袋子。
然而,那案板之上,菜刀之下摆着的,显然是半截人的小腿!
尽管曾经也见过无数可怕的现场,姜阳握紧枪的双手,仍是出现了微不可察的颤抖:“这烂尾楼的七楼,应该就是鲁国志仿造总店料理包的地方……”
恰在此刻,一只修长的手轻轻搭上了姜阳的左肩。
姜阳猛地打了个冷噤。
仿佛黑暗中有毒蛇游走而过,滑腻的鳞片狎昵地剐蹭过脸颊,激起了她一身寒毛。
“谁?谁在我身后?”
咬紧后槽牙,姜阳蓦地回身。
“咔哒”一声,子弹上膛,黑洞洞的枪口倏然调转,不偏不倚地抵住了来者的眉心。
只要她手指一勾,那人便会血溅当场。
“是我,蔺时苍。”
倏然间,光线变换。深不见底阴影里,逐渐浮现出蔺时苍那张清俊削瘦的面容:“听说这里可能会发现尸体,我就来了。”
他平静地直视着面前的枪口,眸中不见波澜。
许是被那双眼眸所摄,姜阳呼吸一窒。她缓缓放下枪,加身已久的戒备也奇迹般地卸去了。
“蔺法医,对不住。”她尴尬地笑了笑。
好在,蔺时苍对此并不怎么介意。他只是悄然退开半步,似是在有意识地与姜阳保持距离:
“无妨,方才也是我唐突了。”
他浅浅笑着,眼睫却微垂了一瞬。
这本是极普通的动作,姜阳的心竟猛然被蛰了一下。像是有什么倏地从记忆深处浮现,又很快被掩埋进风沙里。
姜阳眉心微蹙。
难不成,被她遗忘的那一年里,他们两人之间真有什么往事?
.
就算面对着眼前耸人的惨状,蔺时苍仍旧面色如常。
他敛眉垂眸,放下了手里鉴定箱,迅速进入工作状态:“粗略估计,这里一共有四具尸体,而且尸体的腐烂程度不尽相同……”
蔺时苍的目光从这些腐烂的尸首上逐一扫过。
这里的尸体已经比酒吧的完整多了。而且同一死者的尸块大都放在一起,对应起来也相对容易。
但所有的尸块都缺了一个部分——
那就是死者后背的皮!
每具尸体上,这一整块人皮都离奇失踪。被剥离处有生活反应,显然是活剥的,裸/露在外的肌肉与结缔组织格外狰狞。
它们去了哪里?
蔺时苍疑惑地皱起眉。他穿梭在尸体之间进行检验,步伐冷静而小心。
“这具尸体口微张,眼微睁,角膜轻度混浊,尸斑已经开始扩散期。结合尸僵状况和肛温,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应当在11至12小时前,也就是4月21日夜里十一点至22日零点。”
“这一具尸体……”
“还有这具……”
哪怕有其他法医从旁协助,一次性给这么多具尸体进行尸检,也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蔺时苍就宛如上了发条般,不曾停歇,更不曾有丝毫怨言。
他这一连轴转,就转了几个小时。
.
当姜阳拎着一大堆外卖回烂尾楼时,天空已经暗下来了,而蔺时苍才刚结束对尸块的初步尸检。
姜阳撇撇嘴,有点微妙的不悦。
就工作的层面上来说,他格外严谨负责,这是姜阳所欣赏的。但从个人的角度,姜阳却不太喜欢他这个样子——
像是习惯了疲倦,习惯了永远沉默无言。
姜阳刚到没一会儿,一帮人就闹哄哄地围了上来。转眼间,她带来的外卖就已经所剩无几。
待人群说笑着散尽之后,蔺时苍才缓缓站起身,独自向外走去。
他形单影只,在昏暗灯光下尤显孤寂。
“蔺**医,等一下!”姜阳疾走三两步,从后面追赶上他,把一个装满饭菜的袋子递到他面前:“这是给你带的!”
蔺时苍脚步一顿。
他没有伸手去接饭菜,反而面露诧异:“……我不曾点过外卖。”
“这就对了!”
姜阳语出惊人:“这不是你点的,是我买给你的,权当是为中午那件事赔个罪。蔺**医就放心收下吧!”
在她的坚持下,蔺时苍终于没再拒绝。
他寻了个无人的台阶坐下,打开了饭盒,只见里头盛满了热气腾腾的海鲜沙茶面。金黄的碱水油面浸在浓汤里,上面还码着豆腐、鱿鱼圈和两只鲜红油亮的大虾,令人食指大动。
单从这卖相上看,也绝对是丰盛的一餐。
然而,蔺时苍并不动筷,只是安静地凝视着这碗沙茶面。袅袅白雾从碗中升腾而起,模糊了他的侧颜。
姜阳心里“咯噔”一下。
莫不是这碗沙茶面有什么问题?
她立马端起给自己买的那份沙茶面,谨慎地夹了一筷子。“吸溜”一声,滑溜咸鲜的面条顿时裹着汤汁钻进口中——除了太过好吃,没有任何问题。
“蔺法医难道吃不惯?”
姜阳问着,狐疑地向蔺时苍望去。兴许是因为走得近了,她在蔺时苍微垂的眼帘上发现了一颗小痣。
长在那个位置的痣,叫妖痣。
据说,生着妖痣的人都很擅长迷惑他人。有些迷信一点的老一辈,甚至认为这种人是上古大妖转世。
就在姜阳出神时,蔺时苍开了口。
他的目光扫过包装袋上的商标,声音轻得像掠过夜色的一片鸿毛:“……为什么是这家?又为什么选择了沙茶面?”
有那么一瞬间,姜阳几乎以为蔺时苍不想听到她的答案。
或者,是不敢。
姜阳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回答道:“直觉。在路上看见的时候,就莫名觉得这家店不错。”
她捧着打包的面碗,在蔺时苍身边坐了下来。
姜阳的坐姿一贯和其他小姑娘不同,大马金刀的,很有些桀骜不驯的痞气。照理说,这样很容易让旁人产生压迫感。
蔺时苍却意外地没有避开:“那家店离这里还有段距离。姜队怎么会去那里?”
“小椰丝点了一家宜宁警校旁的店,却不小心把‘外卖配送’点成了‘到店自取’。我想着也没多远,所以就跑了这一段路。”姜阳一扯嘴角,笑了起来:“要不是多跑这一趟,我还找不到这么好的面馆!不亏!”
蔺时苍默然半秒。
他俊朗的眉目之间,隐约浮现出怀念的神色:“这的确是家很好的面馆,里面卖的海鲜沙茶面,也是整个宜宁市最出色的。因为它离我就读的医科大也很近,我大学时经常去那里。”
蔺时苍垂首,舀起一勺面汤。
迷蒙的雾气里,蔺时苍的睫毛似乎轻颤了几下,深黑的暗流在瞳眸中几度翻涌:“可以说,那里留下了许我多美好的回忆……”
他的话音有些艰涩,仿佛一声叹息。
沙茶面味的夜风里,姜阳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她停下了吃面的动作,却没有听到后续——蔺时苍没有再说下去了。
他略微回眸,向身后的现场望去:“姜队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
姜阳:“嗯?”
蔺时苍冷声道:“这里的血量太少了。这里应该不是第一现场,只是分尸现场。”
关于他说的这个情况,姜阳也已经发现端倪:“由于菜刀等物上都发现了鲁国志的指纹,所以我相信在这一点上,鲁国志没有说谎。他确实是那个分尸的人。”
说到这里,姜阳话音一凛:
“但鲁国志早上的出逃,却很耐人寻味。明明,去找他的计划是我临时起意,他却居然提前做好了出逃的准备。”
如果不是姜阳他们到得及时,鲁国志极有可能已经逃之夭夭。
姜阳咽下嘴里的虾仁,分析道:“从目前情况看来,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可能,也就是最容易想到的一种可能,是我们警方中有人泄露了消息给鲁国志。”
但她随即摇摇头,否认得斩钉截铁:“但,这不可能!”
“哦?为什么?”蔺时苍慢条斯理地托了托银丝镜框:“你就这么信任你的手下?”
“不,不是这个原因。”
姜阳解释说:“我这个计划连陈副队都没来得及告诉,知道它的人,只有钱卓、林叶思和一同出行的其他几名队员。然而,他们整个早上一直跟在我身边,没有传递消息的机会。”
蔺时苍:“那另外一个可能呢?”
“另外一个可能,鲁国志出逃不是想要逃脱警方的追捕。”姜阳陡然冷下语调,眼眸深邃黑沉:
“他在极力躲避的,是其他人。”
对鲁国志来说,那个人远比警/察更令他畏惧!这种深入骨髓的恐惧,逼得他不得不在警方介入本案后,收拾包袱,迅速离开。
让他这样惊慌的人是谁?
会是他的同伙吗?
“现阶段的调查显示,鲁国志做过很多非常矛盾的事,不知道跟他在躲避的人有没有关系。”姜阳仰起头,逼视着粘稠的夜色:
“他帮凶手犯案分尸,却又屡次试图引起警方对本案的关注。然而,在被我们抓捕以后,他却坚持什么都不说。简直像……”
“像有把柄落在凶手那里。”
在姜阳思索的片刻,蔺时苍自然地接上了后半句:“因为落到警方手中,也就意味着摆脱了他在躲的人。所以,这把柄不会是他自己。”
“我想说的就是这个。”姜阳颔首同意。
她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似乎很了解自己。不过,作为同一阵线的战友,这是好事。
姜阳接着说:“但在对鲁国志产生怀疑后,我们当即排查了他的社会关系,发现他的社会关系极其简单——在乡下务农的父母早在他服刑时就已过世,他独自来宜宁市打工,却因为沉默寡言没有朋友,也没发现与他走得近的女性。”
漂泊在异地,鲁国志就像是无根浮萍,与任何事物都没有联系。
到底是什么,能够要挟住他?
姜阳凝眉思索,却终究一无所获。一切犹如迷雾障眼,愈发扑朔迷离。
良久,姜阳才回过神来。她捧起碗,猛嗦了几口已经凉透的面条后,对蔺时苍挑了挑眉。
“蔺法医,轮到你了。”
她说:“这一下午的验尸过后,你总不该什么都没发现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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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血色佳肴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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