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国志跑得比意料中的快。
他粗暴地挤出汹涌人潮，跨过栏杆，横穿马路。每窜出一步，警笛声与司机愤怒的破口大骂便此起彼伏。
震天的嘈杂中，姜阳紧随其后。
她迅捷的身影劈开疾风，冲出车流，踩着满街喧嚣疾奔而去。
长腿再一迈，就拦在了鲁国志身前。
“豁，瞎跑什么？”姜阳斜叼着细长的糖棍，朝他冷冷一扬下巴：“别是杀了人，心里有鬼吧？”
挑起的眉尾好似刀锋，凌厉逼人。
鲁国志顿觉不妙，扭头要跑。
然而，他步子还没来得及迈开，却见警车疾驰而来。车辆猛一个摆尾，就堪堪堵死了他的去路。
下一刻，车窗骤降，车里探出了钱卓求表扬的脸：
“老大！我干得不错吧！”
姜阳扬起嘴角。她抬起手，远远地向他比了个大拇指：“还行！再接再厉！”
鲁国志动作一僵：“你们……”
他进退不得，手却悄然向裤子的口袋探去。那里，隐约显出一把小刀的轮廓。
绝不能让他拿到刀！
趁着这半秒的分神，姜阳蓦然进击。她一举放倒鲁国志，将他的双手反扭至背后：“别乱动！给我老实点！”
挣扎中，只听得“咣当”一声脆响——
他口袋里的小刀落了地。
刀刃折射着阳光，刺目而尖锐。
与此同时，其他警员也似乎被这冷光惊醒了。他们蜂拥而至，七手八脚地把鲁国志摁住了。
姜阳拍了拍沾上的灰土，走到鲁国志身边。
“哟，怎么逃得这么快？”她蹲下来，炯然直视着他：“这起连环杀人案，到底跟你有没有关系？”
脸朝下被死死摁在地上，鲁国志居然还笑得出来。
他冷哼了两声，嘴角扯起一弧阴冷的笑意，直看得人遍体生寒：“你们猜得没错！车是我开的，尸是我分的，料理包是我调换的，那几根手指跟一颗牙齿也是我放进去的。但……”
鲁国志诡异地顿了顿：
“……那些水灵灵的姑娘们，却不是我杀的。”
“说！你的同伙都是谁？剩下的尸块在哪里？”姜阳沉下脸，厉声问道，“而你，又为什么要在尸块中加入手指和牙齿，为我们留下线索？”
鲁国志不说话，只是桀桀低笑。
待姜阳逼问得急了，他才缓缓开口，深黑的眼底灰暗复杂：“别想了，我是不会告诉你们的！你们想救人，就自己找吧！”
说完，他就再不肯开口了。
虽然鲁国志长得粗莽，脾气却出乎意外的倔。那张嘴活像是被铁水浇筑了一般，半天撬不出一个字来。
“把他带走吧！”
几番尝试以后，姜阳垂眸摆了摆手：“我们掌握的证据太少，从鲁国志嘴里估计是问不到什么了。”
但从鲁国志的话中，也透露出两个消息——
两个消息一好一坏。
坏消息是杀人者另有其人，鲁国志只是负责处理尸体，并非主谋。而好消息，则是那两个女孩很可能还活着。
这个好消息无疑令人振奋！
然而，他们此次的抓捕极可能惊动其余的嫌疑人，两个女孩处境的不确定性因此增加。
他们必须要赶在嫌犯痛下杀手之前，找到女孩们。
就在鲁国志被押进警车里的时候，姜阳的手机忽然不安分地振动起来。
有来电。
姜阳顺手接起：“喂，我是姜阳。陈副队，车子找到了？等我，我马上过去。”
“发现监控里的现代雅科仕了？”林叶思问。
“对！而且发现那辆雅科仕的地方离这里不远，我们很快就能到。”白亮晃眼的阳光下，姜阳扬唇笑了笑：
“接下来，我们兵分两路。”
“钱卓带人押送鲁国志回警局。剩下的人，则跟我一起去那辆车里找线索。”
.
一路上，姜阳总觉得林叶思格外紧张。
尤其是副队陈朗峰走来的时候。
“姜队，陈妈妈……啊，不对，陈副队到了。”林叶思打了个激灵，敏捷地把自己刚买的奶茶藏到了脚底下。
“陈……陈妈妈？”
姜阳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两下：“这是什么奇怪的称呼？”
但这个称呼的合理性，很快得到了验证。
陈朗峰的年纪只比她多出几岁，长得格外面善，手上还戴了串佛珠。尤其当他笑起来的时候，甚至会让人产生一种莫名的亲近感。
对于这种感觉，姜阳在脑海中搜刮了老半天，终于找出了一个比较恰当的形容词——
慈祥。
这与年龄不符的慈祥，使得这位副队看起来像极了一个老母亲，和蔼却唠叨。
这个念头才一闪而过，就见陈朗峰举步走来：
“队长，我们发现这辆现代雅科仕的时候，它已经被抛弃在了路边。车身上的划痕可能被他们发现了。”
姜阳咬着棒棒糖，略微颔首。
其实，面对陈朗峰时，姜阳会有产生一点愧疚感。毕竟，如果她没有从外地调来，这次升起来当支队长的，很可能是陈朗峰。
但比起这件事，让陈朗峰感到更介意的，似乎是那些垃圾食品。
就比如——
林叶思藏起的奶茶，姜阳嘴上那根棒棒糖。
于是，在林叶思哀怨的眼神中，陈朗峰大义凛然地没收了她藏起的奶茶。友情科普了奶茶的危害之后，他又皱着眉，盯了那根棒棒糖足有三秒钟——
直盯得姜阳后脊背发毛。
终于，陈朗峰艰难地挪开了视线：“……那辆现代雅科仕就在旁边，我带你们过去。”
林叶思瞟了一眼劫后余生的棒棒糖，小声说：
“姜队放心，您是队长，比他还高一级，陈副队应该不会回来劝您……的……”
然后，林叶思就眼睁睁地看着——
陈朗峰刚往前走出半米，突然又一个扭头，生生折返回来。眉头一拧，他就对着姜阳苦口婆心地劝告起来。
那阵势，像不唠叨到姜阳耳朵生茧誓不罢休。
“姜队长，我还是得说一句。这糖啊，还是少吃为妙。吃太多的糖，会提高肥胖、冠心病和糖尿病的发病率……”
五分钟后，姜阳一脸生无可恋地自己扔掉了糖。
“连棒棒糖都不让吃，这日子没法过了！”姜阳愤愤不平：“你刚才说，你们私下都叫他什么？”
林叶思：“陈妈妈。”
“从现在开始，我收回我的话。”姜阳脱力地长叹一声：“这个称呼，实在是太贴切了！”
.
那辆雅科仕被丢弃得很匆忙，因此许多证据得以保留。
甚至，姜阳他们还在车里找到了前任车主遗留下的驾照。一查下去，发现这辆车果然是被偷的，而被窃走的地点就是霓华酒吧门外。
不一会儿，搜查就有新进展。
“队长，有新发现。”陈朗峰说着，从车里拿出一个行车记录仪。
这个行车记录仪被狠摔过几次，表面已经蔓延开细密狰狞的裂痕。姜阳本以为它已经报废，却没成想它的生命力顽强，碎成这样居然还能使用。
也许正因如此，它才得以幸免于难。
“和凶手有关的视频基本被删干净了，但里面还有些其他的线索。”陈朗峰仔细察看过行车记录仪中的内容：“近半个月以来，这辆车曾经频繁去过一栋烂尾楼。”
烂尾楼？
姜阳心中陡然一紧。
在繁华的城市中，烂尾楼像是一处荒漠，平日里根本没人会光顾或注意。
因此，哪怕在那里藏了什么东西，也不会有人发现。
根据行车记录仪里的画面，陈朗峰大致辨认出了烂尾楼的所在地：“那个烂尾楼，距离轩方南路中段只有十多分钟的车程。鲁国志如果驾驶着这辆车去调换料理包，非常容易。”
又偏僻，距离又近。
这种地方对鲁国志等人来说，简直是最佳的藏尸地点！
如果他们能够更幸运一点，说不定还能在那栋烂尾楼里面，找到被抓走的谢桦和庄采隐。
“这真是个大好的发现！”姜阳一挑眉，眸中光华更炽。
她抬起头，看了看天穹。
此时已然逼近正午，升至天心的炎阳愈发炽烈。周围大厦的玻璃幕墙折射着日光，刺得人眼膜生疼。
“时候不早了，我们得抓紧时间到烂尾楼那边去！”
姜阳说着，一步跨进车里。
.
抵达烂尾楼时，姜阳恰巧吃尽了一根棒棒糖。
她指间转着剩下的糖棍，抬腿下车，站在半人高的葳蕤荒草里往不远处眺望。
在这里，喧嚣与人踪俱灭。
那栋烂尾楼被淹没在一片杂芜草木里，裸露在外的钢筋染了锈迹，水泥的楼体也攀上苔痕。简直像是末世的废墟。
但由于树木的遮挡，要想从外面看清楼内的状况，基本不可能。
“还是得上去一趟。”
姜阳握紧了手里的枪，抬手示意其他警员往后稍退：“我先，你们跟上！”
绷紧了全身的线条，她沿着台阶拾级而上。
由于这次的犯罪嫌疑人反侦察能力极强，姜阳不敢放松警惕。每一次落脚，她都尽量控制得轻缓；每一个视觉盲点，她都小心提防。
但直到他们走到六楼时，一切都平安无事。
姜阳脚步渐缓，绷到极致的神经亦稍有松弛的现象。但就在这时，一缕格外诡异的气息从上方飘下，钻进了她的鼻腔。
那是一种很难以形容的气味。
似乎是由鲜血、腐尸和包括咖喱粉在内的调味料混杂而成，气味混浊恶心到了极致，无端地使人联想起盛宴与死亡。
七楼一定有东西！
姜阳神色骤变。她强忍着胃内翻腾的不适感，疾步跑了上去。
随着视野的台阶不断后移，展现在她眼前的，是一幅令她永生难忘的可怖场景。
远比噩梦更让人胆寒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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