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留这个记号很冒险。
尽管，庄采隐的做法给警方留下了线索，却也将她陷入了惹怒罪犯的险境之中。
不知怎的，林叶思竟想起了那些尸块。
她唇瓣翕动，一颗心蓦然往下沉去：“姜队，都过去两天了，你说她会不会已经……”
“我刚让副队带人去查了那辆车，相信很快会有结果。”
姜阳说着，顺手从兜里摸出一颗水果糖，塞给林叶思：“小椰丝，在尸检结果出来以前，别妄下定论。”
“确实。”有人轻声附和。
下意识地，姜阳回过头，只见蔺法医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外。
阳光微凉，映出他眼角的笑意。
但那笑意仅仅是出于礼貌而已，只浅浅蓄了一层，未能深及眼底。藏在银丝眼镜后面的那双眸子，漠然而幽邃，如同深藏海底的深渊。
“死者不是庄采隐。”
蔺时苍眼帘微掀：“从酒吧尸块中提取出的DNA，与林越所拿来的DNA样本——也就是庄采隐的头发，并不相符……”
林叶思还没来得及放松下来，就听他接着说道。
“……然而，死者绝对不止一人。从厨房和咖喱盘里的尸块之中，我验出了三种截然不同的DNA。这说明，遇害的至少也有三个人。”
这个数字说起来轻飘飘的，背后却是一条条血淋淋的人命。
霎时，姜阳的心被猛力一揪。
这是一起连环杀人案！并且毫无疑问，是一场手段极其残忍的连环杀人案！
“这该死的混账！”
她忍不住唾骂了一句，随即强自按捺下怒火翻腾的内心：“有发现共同特征吗？比如，性别和年龄方面的。”
“自然。”蔺时苍低声道：
“我分别根据牙齿磨耗程度以及锁骨等骨骼，得出了其中两名死者的年龄，一个是二十三岁，一个则是二十一岁。”
这样二十出头的岁数，本应正值花季。
“此外，鉴于我们在肋骨处发现了锐器造成的伤痕，致命伤应该是刀伤。而由于女性的骨骼较男性轻，根据骨骼的重量可以推断，这些死者都是女性。”
蔺时苍顿了顿：“其中，只有一名死者的长骨被拼凑完全，得出她的身高是164，属于中等女性身高。”
尸块都碎成那样了，能查出这么多已实属不易。
“辛苦了。”姜阳说得真心实意。
有了蔺时苍给的尸检报告，她再结合了庄采隐和谢桦被劫走的那晚凶手的选择——不选路上落单好下手的男性或女性，而偏偏盯上一起走的她们。
至此，凶犯狩猎的目标人群已呼之欲出。
“小椰丝，查一下失踪人口库！”姜阳语素飞快，“性别锁定在女性，年龄在十七岁到二十五岁之间，曾经出入过霓华酒吧或居住范围在酒吧附近，时间是一个月……不，三个月内。”
一阵“噼里啪啦”的敲键盘声后，林叶思轻声回应：
“姜队，查好了。近三个月内符合条件的失踪人口一共有十二个，其中两个分别是庄采隐和谢桦，还有一个姓戴，手指上有字母‘D的纹身’。”
姜阳的推断没有错。
但此刻，她却觉得心中沉重异常：“有发现这些失踪者之间的交集吗？”
“没有。”林叶思乖软的语气里，带了些失落。
这是一起最棘手的随机杀人案。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已经窥见了真相的一线微光。
.
“老大！总店那里我问清楚了！”
钱卓出去了一段时间以后，又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他们还挺谨慎的，每次在送出料理包前都会再检验一遍。依我看，应当不是生产时出了问题！”
姜阳登时抬眸：“那就是运输的问题？”
“对！”钱卓猛一点头：“那送货的司机有个毛病，每次中途有事要暂时下车时，他总忘记锁门，而驾驶座前就放着后车厢的钥匙。所以东西在他这边被替换，也不算稀奇！”
“忘锁门？这可不是小事。”
林叶思好奇地凑了过来：“他以前都这样不小心，难道就没出过事吗？”
“出过！他以前那可是没少弄丢货物！那个时候啊，他真惹恼了不少人。”
钱卓一拍手，愣是把打听到的情况给说出了单口相声的劲儿：
“我本来奇怪，他为什么没被开除呢？后来一查，哎呦，发现他有个当顶头上司的舅舅！你想想看啊，有他舅死命把事压着不说，还偷偷摸摸地让临时工帮他顶包，他怎么可能会有事呢？”
姜阳在旁边听着，忍不住冷哼一声——
得！这司机敢情还是个走后门的！要不是这次的事闹大了，估计还会被遮掩过去。
姜阳问：“昨天上午去送货时，他都在哪里停过？”
“轩方南路中段，也就是差不多刚过锦澜创意园一公里的地方。”钱卓自觉已经描述得够清楚了，然而不曾想，姜阳依旧拿出了手机查地图。
“不是你的问题。”
对此，姜阳抬眸解释：“只是我初来乍到，对这里还不太熟悉。”
“哦，也是也是！”钱卓刚恍然大悟，又猛地反应过来，“……哎！不对吧？根据我的打听，老大你曾经在宜宁市也待过一年半载啊。您大一的时候，不就是宜宁警校的吗？”
那一瞬间，钱卓在她眼底看见了茫然。
打从姜阳来宜宁市的这十多个小时，这还是头一次，属实能称得上奇闻一件！
“啊……是吗？”姜阳轻声道。
阳光穿过寂静透明的空气，在窗边的地面上，堆砌成一层层光的阶梯。光与暗的交界处，姜阳独自沉默着。
她一脚踏在明光之上，一脚踩在阴影当中。面容隐在阴翳里，晦暗不明。
这停顿不过短短片刻，却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我忘记了。”姜阳说。
其实，她心里清楚——她忘记的岂止是路，还有在宜宁市那一年的大部分记忆。
好在，她很快调整回状态。
“说回案子吧。”姜阳灵活地动着手指，以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划来划去：“根据卫星地图的显示，这个地方好像很荒僻？”
“那的确是，平时基本没几个人往那儿走。”
钱卓挠了挠后脑勺：“所以啊，那司机每次走过这一段，警觉性就比人烟还要少。明目张胆地把车停在路边，也不锁，他就敢钻进足有一人高的草丛里解手，还……顺带玩了会儿手机。”
姜阳无语扶额：“……”
这个司机的心也真是大。车厢里的货物都被换了，他居然还有闲情在那光着屁股蛋子玩手机。
等等，这条路平时没人走？
但如果真是这样，抛尸的人又怎么会知道，这司机经常停在这里？并且有忘记锁车的习惯？
眸子一沉，姜阳眼底灵光乍现。
她启唇问道：“被迫跟他调换岗位的那个临时工，后来怎么样了？这个临时工以前开车送货时，走的也是这条路？”
“那个临时工运气不咋地，帮人顶包后就被开除了。”
钱卓凝神想了想：“但是……要从总店往这间酒吧送货，走这条路是最快的，所以他们一直都走这条。”
“总店还有其他送货司机走过这条路吗？”
“我想，没有了吧。”钱卓左右摇了摇头，“出事的这家霓华酒吧是去年的年底才开的，因为送货需要走这条路的，也就这两个司机了。”
“这样啊。”姜阳下巴微抬，显出一条刀刃般锋利的下颌线。
似能刺破天光。
她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一根棒棒糖，又熟稔地咬住包装纸，用犬齿三两下撕开了：“走，叫上小椰丝！我们也该出发了！”
钱卓应了一声。
趁着姜阳把棒棒糖含进嘴里的前一刻，他借机瞟了一眼——
没看出来，这个姜支队长竟然还挺专一，这次的棒棒糖还是蓝莓味的。
“钱卓，你知道我们要去哪里吗？”
姜阳忽一回头，把觊觎她棒棒糖的钱卓抓了个现行。
钱卓全身一颤，心虚地缩回了目光：“呃……不是去那司机中途停下来的轩方南路中段吗？”
“那不是我们此行的重点。”
姜阳眸底锋芒锐利：“毕竟，轩方南路那边不久前刚下过一场雨，再加上连日的大风，只怕那里的线索也被破坏得差不多了。”
“啊？那我们要去哪儿？”钱卓满头雾水。
“当然是到总店去！”姜阳扬起唇角，高束起的长发飞扬而起，凌厉地划破阳光：
“那个临时工，值得我们好好会一会！”
.
去的路上，他们就已经把那临时工查了个底儿掉——
他叫鲁国志，却是个胸无大志的。他高中读完就辍学，马上要到而立之年了也没干出什么事业，打架斗殴的前科却不少，甚至还进过一次局子。
姜阳翻看着他的资料，长眉逐渐拧紧。
她把头往后一仰，叼着棒棒糖靠到了轿车后座的椅背上：“要不是出了监狱后，鲁国志收敛了不少，他也找不到这个送货的工作。”
“姜队您看！”
林叶思凑过来，在鲁国志的那份资料上轻轻指了指：“直到被开除前，他都挺勤恳的，他一定很喜欢这份工作。”
但即便如此，鲁国志依旧被抓去顶包了。
遇到这种情况，任何人都很难说自己心里没有怨恨。更何况，这份工作是他生活开销的唯一来源。
鲁国志的犯罪动机，非常充足。
策划这起连环杀人案，不仅能达到他报复社会的目的，还可以借机嫁祸给当时拿他顶罪的司机。
她正寻思间，车速逐渐降低了下来。
“老大，我们到了。”驾驶座上，钱卓连打了几下方向盘，稳稳地把车停在了总店附近。
姜阳摇下车窗。
凉风倏地从缝隙钻入，吹得人肌肤生寒。
天穹灰暗，总店伫立街旁。道路上的人群步履匆匆，一张张脸如幽灵般闪过。
其中一人行为鬼祟，拉低的鸭舌帽檐遮住了大半张脸。
“姜队！快看！”
林叶思瞳孔骤震，失声叫起：“你看这个人……跟鲁国志长得像不像？”
姜阳迅速瞟了照片一眼。
那鼻梁，那眉眼，那神态……岂止是相像？简直是一模一样！
此人——
就是他们要找的鲁国志！
而且看他慌里慌张的模样，竟是心虚要逃！
“追！不能让他跑了！”姜阳神色一凛，猛地伸手推开车门，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人群当中。
身手矫健，有如直取猎物咽喉的黑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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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血色佳肴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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