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芝宁那丫头又去哪了!将我一人扔在此地,她倒是吃了豹子胆!”沈意纺将壶矢狠狠戳进壶中,忿然不已。
她方才鼓足气上前跟三殿下攀谈,刚说自己也想玩,三殿下便体贴把壶矢交接给她,她“比试”二字还未出口,三殿下转身就走了!
她就是有气也不敢对着他发。
一粉衣女子讨好道:“沈娘子,我家丫鬟去温酒时见过冯妹妹,她身边还跟了个宫女呢,两人举止倒颇为亲密,应是刚交了朋友。”
沈意纺拧眉,“她倒是知晓自己身份卑贱,连宫女都攀上了。”
“让你家丫鬟带路,叫上姐妹们都去瞧瞧,看她结识了什么不得了的朋友。”
—
二人探寻过去,竟到了一处宫人住的破陋院子中。
远远便瞧见一男子在屋外鬼鬼祟祟。
“造孽!”冯芝宁轻喃,“怎么真是七兄。”
冯成礼双手握成拳,不住地在门前踱步。目光触到冯芝宁时,大惊,“八娘,你来这儿做什么?快回去。”
戚宁直直迈步过去,眼看着就要闯进屋门,冯成礼气极拦她:“你干什么?!”
“八娘,她是什么人?”
冯成礼又愤怒又害怕,手掌高举,想要教训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下人。
冯芝宁急得满头大汗,忙上去拉架,“别打别打。”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冯芝宁愣在原地,只见冯成礼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戚宁。
“好啊,你这个贱人,知道我是谁么?!”
“冯公子,你知道我是谁吗?”戚宁上前攥住他衣襟。
“明娘子从前是我们颐祥宫的人,三殿下备了嫁妆,贵妃娘娘亲自送亲,如此规格叫她下嫁到你们冯家便是来吃这样的苦?”
冯成礼恍然,嗤笑道:“颐祥宫又如何?三殿下又如何?他三殿下不要的人我便应感恩戴德地收了么?”
戚宁又想打一掌,手被冯芝宁死死抱住。
“戚戚,先、先进去把嫂嫂带出来。”
“不准!”冯成礼恼羞成怒,一脚踹到戚宁身上。
哪知戚宁看着身子弱,力气却不小,当即还了两脚,待冯成礼抱肚哀嚎时一脚破门,冯芝宁本是去扶他,眼神一瞥,却看到了她此刻最不想见的人。
冯芝宁赧然跑过去。
沈意纺带着这行人刚到时便看到了这般场景,她此刻顾不得端庄礼仪,当着冯芝宁的面张嘴笑起来:“哎哟,我看到什么了!快快快,宋娘子,你赶紧去花园唤大家都过来,就说冯公子被宫女打了,哈哈哈哈哈……”
“别!”冯芝宁彻底绝望,欲追宋娘子,被几人拦下。
却说那头,戚宁一进门便看到满地衣衫,她一把推开床上破口大骂的男人,把浑身无力的明霞拉起来,明霞眼含热泪,依稀认出了她:“戚宁?我……我在颐祥宫么?”
戚宁没说话,从地上捡起了被撕破的衣裳给明霞穿上,勉强蔽体后搂着她往屋外走。
沈二酒醒了大半,骂骂咧咧跟着出去:“你个死婢女,反了天不成!给爷站住!”
半道冯成礼也冲了过去,几人堵在门边推搡。
沈二去扯戚宁怀里的明霞,冯成礼想还戚宁几下。可手刚碰到她衣料,脸颊就火辣辣“啪”地响一声。
再出手,再火辣辣一回。
又出手,又火辣辣一回。
冯成礼双脸绯红,转而去推明霞,嘴中不依不饶:“你们颐祥宫欺人太甚!今日我若放你们走了,我冯七郎便不是男人!”
戚宁反唇相讥:“再恶心也比不过你这卖妻求荣的恶心。”
“玩玩怎么了,谁不知道贵妃把她去颐祥宫就是为了讨好三殿下,玩腻了倒来寻清白人收她,只我冯家心善,否则整个京都哪家愿——”
冯成礼脑袋一嗡,眼前花白。
戚宁宁愿松开明霞,也要暴打冯成礼一顿。
明霞歪歪斜斜顺着门框倒下去,耳边全是戚宁边扇冯成礼边说话的声音:“明霞向来克己守礼,端庄温和,我还疑惑凡人有黑有白,她怎么就无甚短处了,现在才知道原是倒霉在你身上。”
“你胆子也大,三殿下那样的人在你嘴里也能说成黑的,是不是当我们颐祥宫的都好欺负?”
冯成礼也手舞足蹈还了戚宁几通,可架不住戚宁纤瘦动作灵活,她打人没有章法,手脚并用把他逼在门框边卡着不上不下,最后他满口血沫,说不出话。
戚宁正疑惑为何没了沈二的声响,偏头一看,沈二搂着衣裳,惊惧万分地看向戚宁身后,她停下动作看去。
人群乌泱泱的。
戚宁想的先是明霞,她松开冯成礼,侧身挡在明霞身前,用手去解自己外袄的扣子,用袄子把明霞还裸露在外的肌肤遮住。
一片死寂之后,不知是哪家的娘子走出来,满目英气,毫不客气对众人道:“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
随后她站到戚宁身侧,想将瘫软的明霞搀起,哪知明霞紧咬牙齿,死活不愿起身,她便挨着戚宁,一起把明霞挡得死死的。
而后又有两个娘子走过去,跟她们站成一列。
沈意纺嘴唇微张,几欲开口,最终说不出话,脚步也挪过去。可她没有外衫可脱,抖着手指从袖中抽出锦帕,手忙脚乱去拭明霞脸上的泪珠。
她绝非是故意叫人来的,虽然她看不起冯家人也看不起明霞,但她绝没有这个意思。
越来越多的少女上前,围成了一个圈。
冯成礼抖如筛糠,他知道褚蘅玉生气了。
宫中传闻三殿下脾性极好,甚少动怒,但他一旦动气,向来是有大事发生。
褚蘅玉轻叩手上扳指,语气淡如清风:“我的清白,也轮得到冯公子指点了。”
“照这样说,我身边多了个宫女便不清不白,以后京都也没人敢收我。”
“不不不……殿下是清白的,明霞也是清白的。”冯成礼嘴中含糊不清,跪在他身前磕头,“是我胡说八道,我罪该万死,求殿下饶命。”
“殿下饶命,他再也不敢了。”冯芝宁也重重磕下去。
褚蘅玉给身侧人使了个眼色,便有人上前去押他。
“叫你爹来赎人。”他再懒得看他。
哭喊声一片,沈二刚松了口气,抬眼便看到那位千尊万贵的三殿下手指一抬,“还有你。”
说罢他转身对着众人:“诸位,戏看够了?”
众人皆是神情如常,什么都未发生过似的,谈起今日的天气,纷纷往花园回去。
那群少女皆在原地未动,戚宁肩膀被拍了下,她转头过去,男子未正对她们,而是侧身而立,眼睛盯着别处。
手中是玄色大氅。
“谢小侯爷。”
大氅足够宽大,戚宁把它披在明霞身上,再将先前自己的袄子拿回来穿上。
最开始站出来的那位伸手握住明霞的手,用力拉她起身,“好了,没什么不得了的,起来。”
明霞迷茫地看她,下一瞬便被她拉了起来。
另有一小娘子道:“这是玉将军家的娘子玉麒,你放心,她把话放出去,整个京都都无人会置喙你。”
戚宁知道她,玉将军独女向来有天生将才之名,只是常年在外历练,应当也是近日刚回京。
明霞尚还迷蒙,戚宁替她道谢:“多谢玉娘子仗义执言,也多谢诸位娘子。”
玉麒点头,又跟明霞说:“不值当伤心的,这事遇见了我便会管到底,今日你看是去哪家住,回颐祥宫还是去贵妃宫殿都可,圣上刚给我家赐了新居,空屋子多,你想去就跟我走。明日一早,我带你去冯府退亲和离。”
明霞一听颐祥宫便摇头,“不去颐祥宫。”
她姑姑的确是自知二殿下无状,想凭她攀上三殿下,还曾给三殿下设局使过绊子,可三殿下不仅未揭露这些,反而将她体面送出宫,今日又是旧事重提,闹得荒唐,她也没有颜面在了。
“恳请暂住将军府一夜,待和离后,我便归乡。”
“行。”
这儿大多是官家的娘子,沈意纺未曾跟京都官家娘子来往过,待在此处也觉得不适应,悄然退了出去,正好有人押着沈二过去。
她快步上前,直想如戚宁那般扇他一掌。
“二兄,你如今怎变成这般模样?”沈意纺眼眶湿润,“我恨你!”
她的皇子妃梦彻底碎了。
众人扶着明霞离开此地,玉麒问戚宁,“你是颐祥宫宫人,叫什么名字?”
“回玉娘子,奴婢唤作戚宁。”
“戚宁,我喜欢你的性子,他日有机会,请你吃酒。”
—
霍谨在篱墙上目睹了一切。
随从在旁歪歪斜斜蹲不安稳,语气愤懑,“可恶,颇有些英雄救美的意味了,夫人分明能自己解决的,三皇子太多管闲事。”
说完他去看霍谨的眼色,只见霍谨轻舔了下唇角,嘴角笑意似有若无。
“她是爱多管闲事,之前在邡州时便如此。”
那时他们闲时去山涧作画,戚宁遇到了一个有眼疾的老婆婆,她以种草药为生,清晨天还未亮透便背着厚厚一篓筐翻山越岭去县上街市医馆里卖。
可眼睛不好,草药里混了杂草,她被医馆里的人撵出来,又将厚重的篓筐背回山上。
戚宁知道后一鼓作气,三个白日不眠不休几乎快把满山的杂草拔完,最后一日走时又险些被那老婆婆当成偷草药的贼。
随从不知王爷在笑什么,他记得自己说的是三皇子,不是“夫人爱多管闲事”啊。
霍谨还沉浸其中:“她管起闲事来最是投入,正事也抛在脑后——”
脑中如石破天惊。
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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