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徽二十四年秋,乱葬岗的磷火在子夜时分幽幽亮起,像无数双窥视的眼睛。
上官镜辞攥着半块螭纹玉佩,深一脚浅一脚踩过坟茔间的碎骨。沈岚的字条在袖中簌簌作响,银粉字迹刺得掌心发烫——“子时三刻,东南巽位,新坟三尺,取令尊遗物。”
枯枝勾住她的粗麻衣摆,远处传来野狗的呜咽。镜辞摸到新坟前的无字碑,碑下压着青布包裹,却被铁链牢牢锁住。她咬牙去扯,指尖被铁锈割出血痕。
“朱雀归巢,需以血为钥。”
沈岚的声音惊得她踉跄后退。玄色大氅拂过坟头,他指尖捏着半块染血的朱雀玉珏,与碑上凹槽严丝合扣。铁链应声而落,露出包裹中的乌木簪——簪头雕着展翅朱雀,正是父亲生前束发之物。
“你怎知我父亲……”
“永徽十八年漕运案。”沈岚用帕子裹住她流血的手指,“令尊为沈家船队平反时,曾以此簪为信物。”月光掠过他眉眼,映出几分罕见的怅惘,“那年我十岁,父亲抱着我说,上官大人是沈家永世的恩人。”
镜辞摩挲着簪身刻的“藏锋”二字,喉头哽住。母亲说过,父亲断头前最后一刻,仍将此簪死死攥在掌心。
野狗嚎叫声骤然逼近。沈岚突然揽住她腰身跃上槐树,枯枝间垂落的蛛网扫过鼻尖。三五个黑影举着火把围住坟堆,领头那人腰间的金丝香囊晃得人眼疼——是林茂的心腹。
“搜!主子说了,上官家的东西片纸不留!”
镜辞屏住呼吸。沈岚的体温透过衣料传来,他指尖在她掌心轻划:“信我吗?”
不等回答,他已翻身跃下。玄色身影如夜枭掠过,火把接连熄灭。惨叫声中,沈岚的声音混着风声飘来:“闭眼。”
她死死攥着乌木簪,却从指缝间窥见寒光——沈岚的折扇割开最后一人衣襟,金钗从内袋滚落,东珠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你母亲的陪嫁钗。”沈岚拾起金钗,簪头朱雀与乌木簪遥相呼应,“林家从抄家赃物中私扣的,今日物归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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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更梆子敲响时,镜辞在母亲枕边放下金钗。妇人昏睡中呢喃:“明德……簪子……”
“娘,簪子回来了。”她将乌木簪塞进母亲掌心,却被滚烫的体温惊住。沈家送的药包堆在墙角,她一脚踢散,却从药渣里滚出枚金瓜子。
窗棂轻响,沈岚翻入屋内,手中瓷瓶冒着热气:“城南孙大夫配的退热散,用无根水煎的。”
镜辞拦在榻前:“沈公子何必……”
“十年前我娘重病,是上官大人连夜派太医问诊。”他将药碗塞进她手里,指尖无意相触,“今夜,当还一帖药的情。”
母亲忽然抓住沈岚衣袖,混沌的眼中闪过一丝清明:“沈家小儿……护好阿辞……”
沈岚单膝跪地,螭纹玉佩与乌木簪并置榻前:“沈家以百年商誉起誓,定护上官血脉周全。”
镜辞送沈岚离开时,瞥见他腕间旧疤:“这是……”
“永徽十八年沉船案的烙印。”他笑着挽袖,狰狞疤痕蜿蜒如蛇,“那年沈家船队被污勾结水匪,是令尊顶着廷杖之刑,从御前争来重审的机会。”
月光漫过案上《漕运志》,镜辞忽然落笔补全父亲未写完的批注。沈岚俯身研墨,青竹香混着药香将她笼罩:“令尊的字,你摹了十成风骨。”
“沈公子。”她笔尖顿住,“若有一日我藏不住锋芒……”
“那便烧了这天。”他接下后半句,指尖拂过她发间乌木簪,“沈某愿做第一捆薪柴。”
沈岚的眼神专注,两人的目光交汇,时间仿佛此刻凝固,在这静谧的氛围里,两人之间的信任坚如磐石,任谁也无法撼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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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辞去药铺抓药时如此想道,多亏那枚金瓜子,母亲不至于无药可吃。母亲本来是娇滴滴的重臣夫人,如今却日日做着粗活,家族的变故让母亲一直绷着,如今沈家伸出援手,母亲倒是病倒了。
两日后镜辞当街被围时。林茂的金丝鞭卷住她手腕:“将我府的金钗还回来!”
镜辞随即反应过来他讲的是母亲前两天刚回来那钗,随即轻笑,林茂真是好打算!
镜辞去药铺抓药时如此想道,多亏那枚金瓜子,母亲不至于无药可吃。母亲本来是娇滴滴的重臣夫人,如今却日日做着粗活,家族的变故让母亲一直绷着,如今沈家伸出援手,母亲倒是病倒了。
两日后镜辞当街被围时。林茂的金丝鞭卷住她手腕:“将我府的金钗还回来!”
镜辞随即反应过来他讲的是母亲前两天刚拿回的那钗,随即轻笑,林茂真是好打算!
镜辞笑意瞬间冷了几分,眼中闪过一抹锐利,她不慌不忙,纤手轻轻一翻,巧妙地卸去金丝鞭的劲道,手腕灵活地从鞭圈中脱出。她微微仰头,目光如炬,直视林茂的眼睛,声音清脆却掷地有声:“林公子,信口污蔑可不是君子所为。这钗是沈公子帮忙找回的我父亲遗物,是父亲生前送给母亲的,与你林家毫无关系,你说这是你府上的,可有什么凭证?”
林茂脸色一沉,上前一步,恶狠狠地说:“我林家的东西,我自然认得。这钗上的凤凰纹路,是我林家特有的工匠所制,独一无二,你还敢狡辩?”
镜辞心中冷笑,早料到林茂会这般强词夺理。她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金钗,轻轻抚摸着钗身,眼神中满是怀念:“这钗确实有凤凰纹路,但这是我父亲特意为母亲设计,找城中最有名的工匠打造的。这凤凰的凤尾,用的是特殊的累丝工艺,由整整九十九根金丝编制而成,林公子,你林家的金钗,可也有这般精细的工艺?” 说着,镜辞将金钗展示给众人,众人纷纷凑近,惊叹于那巧夺天工的工艺。
林茂的脸色愈发难看,他咬咬牙,仍不死心地说:“哼,就算工艺特别,也不能说明什么,说不定是你仿造我家的钗,故意编造这些说辞!”
镜辞深吸一口气,知道到了关键的时刻。她环顾四周,提高音量:“林公子如此笃定,想必对这钗十分熟悉。那请问,这钗上凤凰的羽毛,一共有多少根?” 林茂顿时一滞,眼神闪躲,根本答不上来。
镜辞乘胜追击,步步紧逼:“看来林公子对自家的‘金钗’也不甚了解。这钗承载着我父母的情谊,是我家最珍贵的遗物,我自小就听母亲讲它的故事,自然清楚每一处细节。你今日当街污蔑,究竟是何居心?”
众人的目光从镜辞转向林茂,眼神中充满了质疑和不满。林茂在众人的指责声中,面红耳赤,却又无言以对,只能带着手下狼狈地离开。
长安城的寒风卷着药渣苦味,钻进城南陋巷的窗缝。
上官镜辞蹲在灶台前扇火,药罐咕嘟声混着母亲压抑的咳嗽,像钝刀割着耳膜。沈岚送的金瓜子换了三帖药,却止不住母亲腕上溃烂的冻疮——那曾是执笔题诗的纤手,如今红肿如萝卜,连药碗都端不稳。
“阿辞……”母亲昏沉中攥紧被角,“朱雀簪……藏好……”
镜辞摸向枕下乌木簪。父亲刻的“藏锋”二字硌着掌心,她忽然想起沈岚的话:“藏锋不是折断锋芒,是等一个焚天的时机。”
五更梆子敲响时,镜辞裹紧粗麻布溜出巷子。西市书肆的灯火通宵未灭,她蹲在檐下就着雪光抄书,冻僵的指尖在《盐铁论》上拖出血痕。掌柜的推开窗骂:“小叫花子,别脏了我的地!”
铜板砸在雪地里,镜辞一枚枚捡起。书院招生的告示贴在墙角,朱砂勾的“男子应试”四字刺得她眼眶生疼。
“你要考书院?”母亲打翻药碗,褐汁浸透《楚辞》残页,“你疯了!女子参考是死罪!”
镜辞跪着擦拭污渍,血水从冻裂的膝头渗出:“沈公子说,书院今年破例收寒门子弟。若我能得甲等,每月有二两膏火银。”
“那是给男人的膏火!”
“那就做男人。”镜辞扯散发髻,炭灰抹过喉结,“父亲留下的男装,我改小了三寸。”
母亲突然剧烈咳嗽,血沫溅上镜辞改了一半的直裰。妇人枯指抠进她肩头:“你若出事……娘怎么对得起你爹……”
“娘说过,上官家的女儿要么死在长安,要么烧穿这长安。”镜辞将乌木簪别进束发冠,“女儿选第二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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