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宗宣挥了挥手,示意官兵稍等。他来到祖孙二人面前,“你们还不知道吧,那个陈知府已经告老还乡了,你们平日里上供给他的银子没用了。现如今梅陵知府的位子悬空,待我替首辅大人罚没了你们左家的资产,便可破格提拔我坐上这梅陵知府的位置。”
“什么?你要当梅陵知府?”左宗宝不可置信。
左宗宣得意的晃着脑袋,“呵呵,不可思议吧?这就叫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为你们家当牛做马那么多年,就捞到那么一点油水,还被你们说没良心。如今我才看清楚,究竟什么才是最重要的,那就是权势。我有机会明白这个道理,可你们没有啦。穷其一生不过就为了那么丁点蝇头小利,拼尽几代人的心血攒下的资产,人家勾勾手就能得到。而你们呢,不过是人家砧板上的肉,任由宰割,真是可悲呀。”
说罢,他扬了扬下巴,示意把人带走了。
* * *
从左家跑出来,邬玺玥在天明前翻墙进入妹妹的院子。她打算先在这儿躲避官兵,等将董承泽杀了,才能彻底解除左家的危机。到时再救左宗宝,就能省去很多麻烦。而现在,他们还没拿到左家的资产,也没有抓到自己,是不会对左宗宝下杀手的。
她来到妹妹家的院门前,一眼就看见门前掉落的那个银制面具。
有人混进来了?
她心里咯噔一下,当即推房门进去查看。
猝然的门声,惊醒床上的两个人,邬玺梅遮着被子看到门前月光下的人。
是姐姐。
她松了口气。
而当罗域起身看到邬玺玥时,着实吃了一惊,不觉在这姐妹二人脸上来回打量,她们不言不动时,简直太像了,唯能给人辨识的,就只剩下二人截然不同的眼神而已。
邬玺玥看到妹妹身边的男人,心里瞬间也就明白了,原来之前见到夜袭琼楼的,正是他,罗域。
* * *
院子里,邬玺玥,影子,疾风,成犄角相对而立,继而相互攻击。
在邬玺玥得知罗域也正欲杀董承泽后,双方一拍即合,决定联手。所以,邬玺玥和疾风配合在试影子的功夫。
一番打斗过后,邬玺玥道:“影子的功夫应该在那人之上,只不过,那个人使的兵器是软剑。长兵对短兵,有先天的克制。真打起来,恐怕不利,得有人能牵制住对方才行。”
“除了我的刀能克制他以外,这里似乎没别人能克制,你们怎么不叫我呢?”
这时,屋顶上忽然出现一人,众人抬头看,是穆云川。
碍于穆云川的身份,恐怕会对罗域不利,邬玺玥没打算叫他来,但他自己竟然来了。
他跳下屋顶,来到几人面前,朝罗域拱手,“罗镇台,没想到那天晚上见到的竟真的是你。只不过,北江镇距此远隔千里,我以为是我想多了呢。不过想想,练出的兵进退有度,如同神兵来去无踪的,除了镇台也别无他人了。”
“穆千户过奖。”罗域微拢二目 ,带出几分威慑道:“千户知我在此,不知将做何打算?”
穆云川笑了笑,“在下不久前曾去过北江镇,那里的风貌是我许久都没看到过的,宁静,平和,欣欣向荣,朝气蓬勃。虽处边关,竟能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人们畅所欲言,没有阿谀逢迎,没有诸多禁忌。我若为寻常百姓,也想过那样的生活。”
“虽说我与镇台立场不同,但并不妨碍我们此次共同的目标。董承泽坏事做尽,早就该死了,这次与你们联手除奸的,是我穆云川,并非穆千户,锦衣卫的事暂时与在下无关,更不会过问。请镇台放心。”
罗域点头,“那罗某就多谢了。”
说罢,他扫过邬玺玥手里的匕首,对身边邬玺梅道:“梅儿,我之前给你的那把刀呢?”
邬玺梅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我去拿。”
她小跑回房,将那把匕首拿来,交给罗域。
邬玺玥的扫了眼那匕首,眼睛顿时亮了,“饮血刀?”
罗域道:“你竟然认识它?”
邬玺玥看着那刀,“当然知道,传说饮血刀削铁如泥,吹毛立断,乃短兵之王,是罗家世代相传之物。曾经有人出重金委托行会夺取此刀,但多年来,凡接此任务者,皆有去无回。我正是那时见过此刀图形。”
听到这儿,邬玺梅愣住,抬头望向罗域,愧疚道:“啊?这竟是大人家传之物?我,我竟一直以为只是把普通的刀呢。”
罗域闻言,抬手揽在她肩上,满眼宠溺,“许你的信物,岂可随意?”
邬玺梅抚住胸口,后怕道:“还好没把它弄丢。大人怎的不早点告诉我?”
罗域笑着抚摸她的头发,二人相视脉脉含情。而这时,邬玺玥和穆云川却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向了疾风,就连影子投向他的目光也变得异样。
疾风看着邬玺梅与罗域间亲昵的举动,眼神里灰蒙蒙的,了无生气。
这就叫两情相悦吗?
罗域走到邬玺玥面前,“我看你使的是匕首,不妨换成此刀,说不定能起些作用。”
说话,他将饮血刀递过去。
邬玺玥收起自己的匕首,接下饮血刀,抽刀出鞘,寒光一闪,锋芒即露。
“果然是把宝刀,没想到我竟有幸得见。”邬玺玥还还刀入鞘,道:“恶战在即,我就不客气了。”
* * *
夜黑风高,静谧昏暗的街巷里传来几声犬吠,幽暗的月下,罗域面戴银色面具,顶盔冠甲,身背长矛,由远及近快步而来。在将近琼楼时,他一声暗号,便有二十余人从四面八方杀出,在他身后以迅雷之势集结,从正门杀入。
大门刚被冲开,琼楼内就有无数弓箭射来。
董承泽料到他们定还会再来,便设下天罗地网准备生擒这些人。
罗域为此早有准备,就在箭射来的同时,前排十几个精兵迅速从背后拿出滕盾防护,而其余兵则从背后摘弓搭箭,迅速还击。这箭射出去的瞬间,箭杆儿上的火药立时燃烧,箭无虚发,眨眼间对面弓箭手就一个个中箭,并引燃了身上的衣物,变成火人,四处冲撞。
这些官兵本就没什么实质做战的经验,被火引燃了几个人后就乱了阵脚,呼喊着四处奔逃,火势也在他们不断冲撞中越来越大。
罗域挥手下令,二十精兵立刻杀入火中。
这时,楼顶上观战的董承泽气定神闲,抬手发了第二条令,跟着便有无数军兵从前后左右四面杀出将罗域等人包围 。
罗域横握长矛,高高举起,二十精锐再次集结。
官兵仗着人多,一涌而上,在他们靠近时,罗域手握长矛一记横扫,击倒一片官兵,二十精锐各自举兵器趁乱杀入敌军,顿时血光四溅,喊声不绝于耳。
董承泽起初还很从容,但见到罗域一矛下去便可横扫一片,且丝毫没有露出疲态,他的面色逐渐变得难看。眼见官兵越来越少,他给身边的行会头目使一眼色,头目当时授意,纵身跃下。
头目刚落到屋顶,还未朝罗域这边动手,一支飞镖正对面门而来。头目双手于眼前一夹,夹住了飞镖。待他再抬眼时,邬玺玥,穆云川,疾风已经将他包围。
头目今日特地戴了他一惯用的铜面具,就是为了要在身份上给邬玺玥和疾风施以压力。
此刻,面具下的那双眼睛在二人间环顾,冷笑道:“你们两个叛徒,还敢来?”
说时,他已将软剑从腰间徐徐抽出。
三人也无半句废话,一起朝他攻击,一番打斗过后,面具男发现不对,这三个人使的都是虚招,似乎只在消耗他的体力。
这四十多岁人到中年,与二十多岁的人比体力,那就是自寻死路。行会头目拢一拢眼神,转变战术,开始主动攻击,他仍是选择疾风为突破口,忽然剑尖指向疾风,对准他心窝猛刺下去。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有风袭来,他知道有人攻击,但这攻击速度之快,却是他没想到的,不等自己刺中疾风,自己腰背上已连中两刺。头目后跳闪开,转身时,发现对面的人当中竟多了一个他从来没见过的人。
“又来一个找死的。”
影子明明已经刺中那头目要害,但见他却跟没事人一样,其余人皆惊,唯有影子感觉的到,他身上穿了护甲。
头目嘴唇轻扯,抬手攥住自己衣领猛的一扯,外衣脱去,露出了其内的玄铁护甲。
四人见状不禁咬牙攥拳,本就不好对付的人,他还穿了护甲,也就是说,他们之前商议的攻击策略顷刻间变得无用。
行会头目看出了他们眼中的气愤,得意道:“无知小儿,今日是你们自寻死路。”
话音一落,行会头目举剑朝疾风攻击。见状,穆云川上前支援。
头目有护甲在身,无需太多防御,反而专注于攻击。面对穆云川的攻击,他不躲不闪。果然那一刀下去,未伤他分毫。反而是疾风在面对对方的猛攻下躲闪不及,中了几剑。虽然伤不重,但还是见了血。
这下,四人的配合陷入了窘境。只能从配合攻击,转为以防御为主。
行会头目仗着有护甲在身加快了攻击,疾风和穆云川相继受伤。待他再向邬玺玥攻击时,他手中软剑不知为何竟挥不动了,抬头一看,是影子用长鞭锁住了他的剑,二人隔空较劲儿。
邬玺玥见状举匕首朝他面门刺了过去。
头目一时间无法夺回软剑,当即弃剑,使出与邬玺玥头次较量时用的招数,在她刺来时,猛的握住她手腕儿,一推一拉,邬玺玥右手脱臼。
“呵……”
头目嘲讽的话还未出口,忽觉胸口一阵刺痛,低头一看,邬玺玥左手持刀已扎穿了他的护甲,刺入他的心脏。
原来,邬玺玥在他松开软剑的那一瞬,就知道他会弄断她右手,于是在她手断前,松开了匕首,同时左手接刀,在头目专注于弄断她手的时候,一刀插入其心脏。
头目一口鲜血涌出,踉跄几步,仍不可置信的看着她。“这,怎么可能……”
邬玺玥抽刀,在他面前晃动匕首,扯唇道:“主人,饮血刀,你不会不认识吧?”
闻言,他这才将目光落在那刀上,满眼不可置信,“饮,饮血……”
话音未落,他双腿一软,坠下屋顶,摔死了。
正这时,影子注意到高楼上董承泽于暗处手握弓箭,偷偷瞄准了楼下的罗域。
即便影子与其他三个人协作,但他的注意主要还是在罗域身上,毕竟那才是他的使命。
见罗域有危险,影子当即从乱战中抽身,脚下轻点,腾空跃起,于半空中,举出长鞭,朝董承泽挥去。长鞭子挥出正套住董承泽脖子,在他发箭前,将他从高楼上硬拉了下来。
罗域闻声抬头,见董承泽被拉下高楼,当即脚踏青石,而后在众官兵头肩上几番踩踏,腾空跃起,于半空中高举长矛,在董承泽坠下时猛的朝他扎去。
一矛扎穿他的腰腹,董承泽的惨叫声响彻夜空。
罗域手握矛尾,下落时,猛的向地面砸下,伴着地面碎裂的青砖,董承泽全身筋骨尽断,如一滩烂泥般瘫在地上残喘。
众官兵见状吓得当场乱作一团,有的不知所措,有的仓惶逃跑,相互踩踏死伤无数,最后残余者当场缴械,纷纷扔了手中兵器,匍匐在地向罗域跪拜,“饶命啊,大人饶命。”
结束了。
罗域提刀到董承泽面前,董承泽仍在扭曲抽动。罗域摘下面具,居高临下冷视将死的董承泽。
董承泽弥留之际模糊的视线看清了罗域的脸,不觉瞪大了惊惧的双眼。“你,你……,你不是……”
罗域矛尖儿直指他,“作恶多端,可曾想过有此下场?”
董承泽张了张嘴,一口血从口涌出,痛苦中他露出个扭曲的笑,“呵呵呵……”
又是一口血涌出,“十三年前……我,我就已经该,该死了,白活了……这,这么多年,还,还有,罗,罗家三,三位将军……陪葬,呵呵呵,值了……”
罗域双眼抽动,在他咽气前长矛对准他的咽喉直刺下去,生生砸断了董承泽的胫骨,将他头颅从脖子上拔了下来,随后扯下他身上的衣物包裹,挂在了矛尖儿上。
穆云川这时捂着胸口的伤跳下屋顶,看着没了头的董承泽,眼眶湿润,“冯旗,你可以安息了。”
说罢,他又来到那行会头目的尸体跟前,扯开其上衣,发现其内臂并没有环剑刺青。
邬玺玥接好断手,跳下屋顶,她捡起地上那把软剑,凹成环状,左右看了看,“原来,那刺青就是这东西呀。”
疾风捂着胳膊过来看,邬玺玥看他手捂着臂膀,有血渗出,“你的伤看着不轻,赶紧包扎去吧。”
疾风没说话,左右环顾一番翻身跳出了院墙。
穆云川将那行会头目的头砍下,然后从邬玺玥手里拿走那把软剑,“这是证物,我得带走。封天会头目已被诛杀,我这便要回京复命去了。”
他朝罗域拱了拱手,“镇台放心,我绝不提及你半句。”
罗域点头,“多谢。”
邬玺玥对其他人道:“我还有别的事,先走一步。”
穆云川听说了左家的事,知道她要去干什么,问,“要我帮忙吗?”
“不必了,知府衙门而已,我自己就行。你们也尽快散了吧,免得被人发现。”说罢,她离开了。
影子提醒道:“大人,我们也该尽快离开了。”
罗域知道自己在梅陵多待一时,就有一时的凶险,但他心中仍放不下邬玺梅,他呵出口气,将人头取下交给影子,“容我回去与她道别。”
影子道:“那这里怎么办?”
罗域抬头环视琼楼,拢了拢眼神,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里边儿不知掩藏了多少肮脏的东西。”
“放把火,烧了干净。”
“是。”
* * *
知府大牢里,传来抽打声,左宗宣手拿皮鞭,面目狰狞扭曲,他撸起袖子往左宗宝身上狠狠抽打。
“你不是娇贵吗?等我把你这一身好皮囊抽得稀烂,我看你还怎么娇贵?”
左宗宝身穿囚服,被抽出一道道血痕。从小锦衣玉食的他,哪经得住这种毒打,早就耷拉了脑袋,头发被汗水打湿,凌乱地垂着,遮挡住他毫无生气的脸,气息奄奄。
老太太被绑着在旁边看,左宗宣知道,打她宝贝孙子可比打她更让她痛苦。老太太哭得晕过去几回,都被狱吏拿冷水泼醒。
“宗宣,你,你有怨念就冲我来,宗宝他对你这个大哥从来没有戒心,即便是那四家掌柜那般欺哄于他,他也不曾怀疑过你。是我,是我反复在他耳边叨念,让他对你提防。你要怪就怪我,要打也就打我吧。别再打宗宝了……”
老太太说时又一次泣不成声。
左宗宣本就打得累了,听她这么说,便收了鞭子,冷嘲道:“是吗?那你可真该打!”
他晃悠到老太太面前,拿鞭子戳着她鼻子道:“想我在你们家当牛做马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凭什么我就不能继承左家家业?凭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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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 3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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