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长莺飞,花明柳媚,王城处处生机盎然。
春三月,大钦茂遣王弟大勖进朝唐,后闻报唐皇设宴于内殿,授大勖进左武卫大将军员外同正, 赐紫袍、金带及帛一百匹, 并留唐宿卫。
经过数月的谏议、垂询、研判,大钦茂正式授下教令,改革渤海官制,同样设立三省六部,即政堂省、宣诏省、中台省三省,其下设有忠部、仁部、义部、智部、礼部、信部六部,及中正台、殿中寺、宗属寺、太常寺、司宾寺、大农寺、司藏寺、司膳寺、文籍院、胄子监、巷伯局,各司其职,各正其位;
地方州府设置愈加完善,并以郢州为独奏州,由中央直接辖理,奏闻直达天听。
近来天气晴好爽朗,人们闲暇时纷纷结伴出游。旬休这日一早,就有马车停在高府门外,接上隽清和侍女阿罗,朝城外山中驶去。
到了马车不能行的地方,隽清便带着阿罗下了车,只见早已等候的符昶转身,在看到她的一刹那,蓦地怔了一下。
她今日穿了一身玉青的对襟窄袖服,外披大袖衫,裙摆的锦料花纹在阳光下仿佛漾漾拂开波光,精致的发髻以玉簪为束。
隽清看出他的愣神,歪歪头觑他,“怎么了,几日不见,不认识了?”
符昶憨憨一笑,“你今日真好看。”
“这话说的,我哪日不好看?”
“就是就是,来,大人这边请。”跟着符昶上了一个缓坡,瞧见林间有一处空地,早已生起了一堆篝火,面对着他们来的方向,几个侍从欠身行礼,篝火旁背对着他们的人缓缓转身。
裴翊身着墨蓝色常服锦袍,昂藏玉立,为了干活方便,衣裳下摆随意地掖在革带上,倒像极了闲云野鹤的隐逸之士。
火上正烤着羊和刚从河里捕的鱼,符昶忙上前接过那穿着鱼的木枝,裴翊拍拍手上的浮尘,带她去旁边坐。
小几案上琳琅满目摆着许多糕点吃食和精致的茶壶,裴翊把一个小盏放到她面前,“花糍和樱桃饆饠,昭庆特意给你做的。”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
“上次见你多夹了几筷子。”
“不愧是掌司大人,这敏锐的观察力。”她夹了一块花糍糕,“替我谢谢阿叔。”
边吃着糕点边看看四周,“这就是你选的‘偶遇’的地方?”
“这时节山上最适宜踏青游猎,遇到谁都不会奇怪。”
不出半个时辰,就见一队人沿着山道缓缓行来,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许国公玉克察和夫人。
这厢裴翊隽清他们起身施礼,玉克察看到他们,微微笑道:“裴大人和高大人好雅兴,”转眼看看夫人,“夫人也累了吧,不如我们也休憩一下。”
许国公夫人温柔地应了,国公府的护卫便分散开来,在四周戒防。他们夫妇朝着裴翊所在的方向走过来,夫人的目光却一直望着隽清。隽清复见礼,“高隽清见过国公,见过夫人。”
夫人免了礼,慈爱地招呼大家就坐,不必拘束。护卫探查完毕四周情况,给国公递了一个回禀示意的眼神,玉克察方才对隽清说:“不瞒你说,我上次见你,就隐隐有种感觉,可能就是你了,终于有个人能治治他了。”
隽清赧然笑着,想起自己准备的礼物,从阿罗处取来一方雕花锦匣,“隽清不才,为国公和夫人绣了一幅图,比不得匠人的手笔,还请不要见笑。”
那正是一幅溪山风景图,画面深远恬静,高山耸秀、清溪流玉,气韵娴雅却不失风骨,倒有几分神似国公府中那块影壁的意境。
只见夫人目露悦色,“这是你绣的?”
“家母精于刺绣纺织,可惜我也只学过点皮毛。”
“可我看着倒比平常铺子买那些都要好呢,费心了孩子。”夫人让侍女小心地接过这礼物,与国公对了个眼神,复对隽清说:“成日坐着也乏了,要不你陪我走走?”
隽清扶着国公夫人在河边散步,走了一会儿,夫人温然言道:“翊儿从小没在我们身边,后来知道了身世,也是客气尊敬、温和疏离的,我们还以为他经历过之前的事情,对于姻缘,也不大上心了,谢谢你能来到他身边。”
“遇到大人,也是我的运气。”
“说起来,我们实在是亏欠他太多,他出生的时候不太平,差点就……我们就把他托付给了归云,本来他若是能在裴家安乐一生倒也没什么不好,谁知道裴家又出事了。”夫人拍拍她的手,轻轻叹了口气,“出事的时候他几乎要跟裴家的家人一起去了,若不给他点念想和希望,他恐怕是撑不下去,可这世间的事都有两面,这身世于他也是个枷锁。”
她停步,转头看隽清,“孩子,说到这,我也得跟你讲清楚,你本就出身大族,眼界格局都是一流的,当知国公府是个很特别的存在,你不论是选宗室也好、普通人也好,约莫都能安稳一生,可国公府未必。”
这些话从国公夫人口中说出来,别有一番滋味直入心头,世间女子,大抵都想求一份周全妥帖的好姻缘,保自己此生安稳无虞。国公夫人嫁与许国公后,也着实是经历了一些曲折,失子之痛、骨肉分离、提心吊胆、如履薄冰。若换了旁人七窍玲珑心说出这话,大概是对她不甚满意,想要让她知难而退,但国公夫人同样身为女子是真心在提醒她前路的莫测。
隽清的神情平静而坚定,微微颔首,“多谢夫人垂爱,不过我这一生早就习惯了风雨,仿佛有一分的顺意就要用十倍的坎坷来交换,我深知与他相逢是我的造化,我希望此生能够与心仪之人并肩而立,哪怕前路诡谲也甘之如饴,福祸相依,生死与共。”
夫人眸中似有薄雾,点点头,轻轻牵起她的手,这厢裴翊望了一会儿母亲和隽清散步的背影,听闻许国公说:“圣王如今很是器重你啊。”
“只是我与圣王的抱负不谋而合,革新势在必行,瑰丽常在险远,可为之时,正在今日。”
“你也要深些思虑,可未必人人都从心里拥戴这新政,朝中的势力错综复杂,阵营与派系盘根错节,那些个以军功起家的老宗亲武将可是颇有微词。”
“圣王虽然倡行文治强国,但也绝不会荒废武力军政,那是我们立足生存的根基。”
“可是人性幽微,从前对他八分好,就算改成五分好,也难免心思浮动,更何况是实打实的权柄与利益。”
裴翊为国公斟上热茶,朗言道:“汉人有句话‘苟可以强国,不法其故;苟可以利民,不循其礼。’”
玉克察端起茶杯呷了口茶,悠悠说道:“那你也要记着,说这句话的人,一生是怎样的得失成败。”
裴翊沉吟片刻,低声问道:“前段时间乌家名下很多产业亏空转手,是父亲的手笔吗?”
“乌家这些年,上上下下,风光跋扈惯了,不管他乌靖海怎么想,底下的人,觉得无论他哪个外甥继位,乌家的地位都稳如泰山,难免妄自尊大、不知收敛,寻他们的错处可太容易了,还叫他们哑口无言。”
“不过你安心,没人知道是我,他乌靖海哪怕猜到,也是自知理亏咬碎银牙自己吞。”
世人皆道许国公温和亲厚、明哲保身,却不知也是个雷霆手腕的人。
“对了,近来得知一件事,倒教你知晓一下,乌家的底下人之前有可能接触过玄灲。”裴翊闻言一挑眉,许国公补了一句:“如果当初玄灲的势力浸染并非到明炎为止,你更要万分小心。”
此时国公夫人与隽清回来,他二人的对话戛然而止,肉也烤好了,大家围坐在几案前享受美食之颐。
闻见一阵马蹄声,竟见三大王大义信一身骑装策马经过,见许国公在此,忙下马见礼。抵不过国公盛情,便也过来略坐坐。
大家吃着肉、饮着茶,闲谈叙话,好不热闹。
大义信抬眼瞥向坐在斜对面的高隽清,这一瞥让侍立在侧的符昶看到,眼皮不觉直跳,还没偷眼看自家主子的表情,便听大义信开口问道:“高内司,我听闻王嫂请你协助筹办姑母的寿宴是吗?”
隽清点点头,“圣王和王妃的意思,一是贺公主寿辰,再者也好久没热闹过了,大家也聚一聚。”
大义信听罢脱口而出:“隋姑娘也来吗?”
隽清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大义信旋即有些尴尬,裴翊圆道:“应当会来吧。”
此时符昶自告奋勇去拾柴火,隽清扯了个理由带阿罗一同前去。
离他们足够远了,隽清问符昶:“他说哪个隋姑娘?”
“应该是延华公主原先的夫君安平侯贺怀信的外甥女,隋如意。公主没有孩子,侯爷过世后隋姑娘经常来看望公主。”说到这,符昶“噗嗤”一声笑出来,揶揄道:“你前未婚夫那个性子的人,问出那句话也是不容易,可见是很在意的了。我当初还以为他多高风亮节,原来也是心有所慕,幸亏你俩没成,要不然同床异梦,必为怨偶。”
隽清报之以一个优雅的白眼,符昶权当没看到,依旧很欠揍地笑道:“今儿这局也着实有趣,知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修罗场呢。”
“修什么修,捡不捡柴火了?”隽清刚要弯腰伸手,符昶忙一拦,“诶哟姑奶奶,你来散散步得了,这活我来,你歇着,让大人知道,那架上烤的就不是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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