隽清一身素裙,乌木簪挽住发髻,一身轻轻落落来到宫门前,被守卫拦下。
“高姑娘,您没有令牌,按律不可随意于宫中行走。”
“我有重要的事情要禀报圣王,若是耽搁了,你担待得起吗?”
守卫面露难色,只得回:“高姑娘,圣王在清漪园教世子殿下射箭,您请稍等,卑职这就去通禀。”
“不必了。”她这话没有一丝温度抬眼望向宫城深处,取出广袖之中藏的家伙。
清漪园外,侍从惊慌而来,“报!圣王,高内司执剑闯宫!”
话音刚落,只见隽清提着手中的软剑款款走来,周围的禁卫警惕地戒备,但却也不敢真出手伤了她。
侍从大惊失色,纷纷挡在大钦茂和大宏临前面,大钦茂倒是显得颇为淡定,大宏临水汪汪的眼睛眨了眨,竟然撇下那把特制的精巧小弓,向隽清走过来,奶声奶气地唤:“高姑姑!”
大钦茂没有拦,侍从没来得及拦,他就这样来到隽清面前,抬头甜甜一笑,看向她,伸出手拉着她的裙摆。
隽清欠身微蹲,平视着大宏临的眼睛,他的眼睛生的好看,睫毛长长的,很像大钦茂。
这时只听禁卫喝道:“高内司,伤害世子殿下是诛族之罪,请你三思!”
大宏临的目光被她手中那把剑吸引,伸出小手想去摸一摸,隽清将剑后撤一寸,握住他的手,“宏临,我跟你父王说几句话,你先去别处玩。”抬眼看了一眼照顾大宏临的宫人,宫人瑟瑟缩缩地近前来,抱起大宏临便飞快跑开。
此时大钦茂吩咐左右:“你们都退下吧。”
“圣王?”
“圣王不可!”侍从纷纷劝道。
“退下!”
一声不怒而威的喝令后,除了他们二人,这园中的人退了个干净,在园外提心吊胆观察着。
隽清望着对面,“你刚才怎么不拦着他,不怕伤到他吗?”
大钦茂回答:“他是孤的嫡长子,渤海的世子,他将来遇到的惊涛骇浪不会少,这又算得了什么,你本也不会伤害他。”
他转头望了望四处,语气清淡得好像闲庭信步,把酒闲聊,“还记得这里吗?这是你我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隽清望着他,“不需要你提醒我过去的事情,我的命是你的,你可以随时拿走,但别人不是。”
“你是为了城中那个流言而来?”
“到底是不是你?”
“如果是我,你会杀了我吗?”大钦茂浅浅勾唇,“他若有那个心思,或许大崧言做不到的事情,他做得到,但是他不会那么做,孤也不会那么做。其实不是孤选择了他,而是他选择了孤,他不负孤,孤又怎能负他?”
大钦茂忽然隐秘地朝她使了个眼色,她举起剑,凌然向右抛出,剑势凌厉,在空中转出弧度,隐藏在花圃后面的人因躲避而现了身形,下意识露出矫健的身手,躲过剑锋,软剑又转回隽清手中,她提剑直指,正是那个花匠少室远。
随着大钦茂的手势,禁卫很快涌了进来,将少室远团团围住。
“好好好,真是演的一出好戏,居然连我都骗过去了。”少室远言道。
“你是何人?”大钦茂问道。
“花匠。”
“还有呢?”
少室远目光一狠,“取你们狗命的人。”
少室远拔出刀直扑而来,还未碰到禁卫的刀锋,只觉扇风拂面,张玄度出扇拦住他的去路。
少室远的功夫又岂是张玄度的对手,几个回合下来,张玄度看准时机,瞧出破绽,劈手扯下他面上的人皮面具,一张易容假面之下,是一张衰老的脸。
“扶诃罗,或者说玄灲天权使,”张玄度定定看他一眼,“原来那个易容高手是你。”
隽清上前一步问道:“阿莲是你指使的吧,她不是王城人氏,你也不是高句丽遗民,你们出身海北诸部。”
张玄度问他:“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就是我,一个微不足道的,被战火毁掉一切的人。”扶诃罗嗤笑,“难道只有王孙贵胄才配复仇吗?我的亲人被你们所杀,我就不能复仇了吗?”
“大氏王族,或者你们右姓士族,什么高张乌杨,不过是少数,入不了史册的芸芸众生才是这个世间的大多数,可就算微如尘埃也能遮天蔽日,你们欠下的债,总归是要还的,你们开疆拓土、穷兵黩武,可知多少人妻离子散、白骨成山?”
张玄度问:“所以,当初师父收留了你,你就已经开始了你的复仇?”
“其实我早就应该找机会杀了你,可是国师到底于我有恩,可惜啊,棋差一招。”扶诃罗转问隽清,“你们是怎么发现我的?”
“阿莲鞋底干掉的泥土中,有牡丹花瓣,而下雨的那天,正好是出事的前一天。”隽清问:“少室远的身份应该没问题,真正的他在哪?”
“在他最喜欢的地方,也算圆满了。”
“那你是从什么时候成为少室远的?”
“杀了贺怀信之后。”
张玄度说:“果然是你杀了侯爷,你去寻王陵,被侯爷撞见,他认得你,你便杀了他,侯爷用最后的力气以血在树上画了一个卦象,意指凶手是国师府的人,我暗中查了一番,最后才锁定在你的身上。”
张玄度近前一步,“师父弥留之际,只有你陪在他身边,你改了神谕,引出了后来的祸事,那句神谕,原本是什么?”
“地维咸光,廿载以降,杀星凌世,刀兵连殇。”
隽清问:“你是否与玄灲有勾结?”
“阿斯蒙那娃子,还是年轻了些,以为杀一个王,就胜券在握了,可是大氏王族那么多人,死了一个王还会有下一个,让渤海内部离心内斗,才是毁掉渤海的关键。”扶诃罗笑道:“玄度,你才是国师的关门弟子,应该比我看得清,渤海不会国祚永续,一切都是轮回和因果。”
“每个人都会死,难道就不活了?每个国家都有兴盛和衰败,难道注定会有离乱,我们期盼的盛世就是虚空捕风吗?”张玄度侧首对众人说:“各位,此事始于国师府,就交给我来解决吧。”
还未待来得及有所回应,张玄度手中折扇挥旋,一股内力将他们推出园门。
隽清弗一站稳,便唤道:“张大人!”
里面传来打斗的声音,张玄度封了门,里面情形未知,禁卫在外戒备着,随时准备接应。
一股奇特的气味隐隐飘入鼻间,嗅了嗅,疑道:“硫磺?”
张玄度的喊声传来:“后退!护圣王后退!”
不多时,一声闷响,火光冲起,浓烟漫天。
扶诃罗被自己的伏火雷炸死,张玄度受了伤,特许在宫里养伤,大钦茂和大义信、高隽清去探望他。
张玄度对隽清说道:“圣王锁定了那个暗桩就在宫里,为了把他揪出来,特意做了这个局。”
大钦茂点点头,“他们想让孤在世人眼中做个过河拆桥、自毁长城之人,孤就顺他们的意,放出来这牡丹园的消息,以身入局,诱他现身,人在得意忘形之时往往会急于求成、露出破绽。”
“确定了圣王的想法,就跟圣王一起演一出戏。”隽清解释着前因后果。
张玄度眯眯眼,“不过丫头,我可真为你捏一把汗啊,但凡弓箭手没搂住,你这身上就得多个窟窿。”
大义信弱弱地问:“你俩能不能跟我解释一下那个哑谜,选花和选玉佩有何不同?”
“新人如花虽可宠,故人似玉由来重。花性飘扬不自持,玉心皎洁终不移。”隽清念了首诗,大义信依然一脸迷惑。
大钦茂解释道:“李太白的诗,之前读过的,‘玉心皎洁终不移’嘛。”
张玄度瞧着,他们俩与其说是君臣,倒不如说是知己,是年少相逢,倾诚以待,是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是汝之所愿,吾之所行。
隽清的问题唤回他的思绪,“张大人,那句完整的神谕,又作何解?”
地维咸光,廿载以降,杀星凌世,刀兵连殇。
“天官书有云,地维咸光,有乱必亡,有德必昌。师父看到了地维咸光星,所谓杀星会带来兵连祸结,但只要解决这个劫难,有德之君会开创盛世。”
“所以那个杀星倒是挺像阿斯蒙的。”大义信念叨:“就没有人认识阿斯蒙吗?”
张玄度答道:“阿斯蒙离开黑水时,只是个孩子,这么多年过去了,样貌应该有了很大的变化,这些年又刻意隐藏,别说旁人了,我怀疑玄灲中,除了那图,其他人都未必见过他的真容。”
大钦茂忽然问道:“张大人,那伏火硫磺竟有这么大的威力?”
张玄度点点头,“相传大唐的医圣孙思邈,从丹药的炼制中,偶然发现了伏火硫磺,但是原料成色很难拿捏,如果能稳定制造,必将是战场上的大杀器。”
大钦茂又问:“做伏火硫磺都需要什么?”
张玄度和隽清不约而同看向他,片刻后张玄度回答:“硝石、硫磺、木炭等等。”
“硝石?”隽清忽然记起那普华寺的地道发现的硝粉,原来那里曾经秘密运送伏火雷的原料。草蛇灰线,伏脉千里,这张网在渐渐收紧,看来狭路相逢的对决之日未远矣。
大钦茂和大义信先走了,隽清说道:“张大人,已经让他们查过了,园中花池毁了大半,里面埋着一具白骨,或许就是真正的少室远。”
张玄度叹了口气,“公主和三王妃终于找到那个答案了。”
“对了,丫头,差点忘了,有封给你的信,送到司里去了,本来想着给你送来,赶上这事给耽搁了。”
“谁给我信?”
“不知道,信封没署名。”
“那我得空去取。”
“不用,我让人给你送去,你知道这个事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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