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羽书把抓栏杆的手换到左边，于是面向右边半转身。这样胡晓霜能一眼看见他的面孔。
她最先看的是他的身高，只因为频繁有人走过，她一眼就会看出谁的头悬浮更高。她就比较的是头，没有注意谁的鞋底厚，谁是弓着腰。他往往是更高的那个。不过她也不会看重这项数据，她这么做只觉得好玩。
她本想再看看他那双神秘的眼睛，但她怕被发现，上次的对视仍令她心有余悸。即便是现在，丁羽书摇着脑袋像只快乐的小羊，他什么也没顾，不会在意她，她也要神经反射似的隔两秒收回一次眼神。
胡晓霜俯在黑铁管子上，下巴也顺势蹭上去，她立即感觉到一股热量，这无疑是上一个人触摸时留下的。虽然她并不嫌弃，也许是丁羽书留下的话会好一点。
她还是被混合着微量汗液、脏水的粘腻感劝退了——无数个人手心的汗沾在上面，还有从厕所回来时洗过的手，在这里摸过、拍打过。
“格陵兰岛，是全世界唯一叫格陵兰岛的岛屿。哈哈哈……”一个男生凑到她旁边说了这句话。然后他就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根本停不下来。
胡晓霜感到无语，给了他一个白眼：“我说大哥，你能别这么幼稚吗！”
“怎么，不好笑吗？”他憋着笑问道。
“你说呢？你看我笑了吗，大哥？”
“好吧亲爱的妹妹，你要是我亲妹妹，我绝对想千个万个笑话说给你听。”
“别，可别，你已经是个笑话了，我巴不得避而远之。”
“好好好，妹妹长大了，叛逆期，我懂。”他识相地闭了嘴，把一只脚撑在护栏最底层上，往楼下看去。只看了几眼，他觉得无聊。他知道不是谁都像他那么有趣的。于是转身离开，离开前又对胡晓霜说了句：“调皮！”
“咦～”胡晓霜再次翻了个白眼。
天呐，这么大的人就不能成熟点吗？她想，觉得好笑又无奈。
也许真该和他交个朋友，她看着丁羽书想道。
丁羽书已经把自己转晕了，正趴在刘昭肩上缓和。胡晓霜看到他时，他正好抬起头来。两人眼睛又对视上了。
按理说相隔三个班级，哪怕对视了也难以看清，谁也不清楚自己究竟解读到了什么。丁羽书只是晕晕地看了一眼，其实胡晓霜长什么样他都不知道。
胡晓霜看到他那一眼是在笑，是在和自己打招呼。她一点也不紧张了，那双眼睛不再深邃神秘。
她想走过去大胆说几句话，兴许还能和他交个朋友。
他们一边说笑，一边走进教室。
她才迈出几步便停下了。
好吧，其实我也不打算过去的，她想。他也不是大名鼎鼎的人物，我应该有个理由才行，不然怪难为情。她想了一会儿，结果什么也没想到。
后来在一次体育课上，那已是三周后了。她跑步时发觉有个队列里站着眼熟的人。她死死盯着，不知不觉跑过半圈，直到看见那张脸，她才惊觉八班和十二班竟然有体育课在同一时段。若不是丁羽书那张脸太惹她注意，她或许永远不会发现，也不会在意这个巧合。
她的体育课就是换一个地方坐着。只要解散了，她不会找点喜欢的运动和游戏打发时间。她就那么找个干净的台阶坐下，拉着一两个要好的女生聊天。
那天她们坐在球网后的观众席，丁羽书在球场上踢足球。有几次射门就直接向她们飞去。他为自己尴尬的脚法感到抱歉。
其实他也不想，他从来没踢过球，他喜欢羽毛球。是刘昭苦苦劝他，好说歹说才拉着来试试。
他在几人中显得蹩脚拘束，球停不稳，触球显得慌张，甚至会误打误撞给对手传出绝妙好球。
“传的好！”为此对方乐坏了。但丁羽书觉得脑袋几乎要爆掉。刘昭跑过来说了声没事，让他放松。
丁羽书注意到，球传到刘昭脚下后，就像粘了胶水，别人怎么也抢不下。他带球高速冲刺，遇到逼抢就闪转腾挪，连过数人。
他好几次为一步之遥的好球可惜。但是刘昭从地上爬起来，只甩了甩汗水，和对方最近的队员击个掌又开始跑动。他丝毫不在意错失的某个精彩绝伦的进球。
他喜欢阿扎尔，丁羽书记得他这么说过。虽然他不知道阿扎尔是何许人，他也能想到他的技术是什么特点了。
胡晓霜只觉得好笑，她仅是看着认识的人怎么踢，怎么跑动。踢的差不会在意，那些优秀的也不会入她法眼。
突然球滚到她们脚边，丁羽书跑过来捡球。他低着头，只盯着球滚动路线。胡晓霜站起来，把没有稳定下来的球踩在脚下。她没有注意到其他人如何看她，尤其是踢球的男生，见她似乎与丁羽书相识，便兴致勃勃立在原地看着。
球被踩住了，他从脚往上看直到脸。他想原来是个眼熟的漂亮女生，便问道：“你要踢吗？你来踢过去吧。”
“好啊。”她抬起脚，轻轻撞在球上。球只是滚到球网后，又沿着边线方向远去。
丁羽书又去追。胡晓霜见他一本正经，有点呆头呆脑，看着姐妹笑了出来。他似乎有点颠覆在她心目中的形象。
塑胶跑道上开始是人来人往，越是临近下课人越少。胡晓霜看向教室，那里面的人必定已蠢蠢欲动，她能联想到一会儿准时发生地震。
天气不那么热，柔和的光芒。
球又滚回来了，还是丁羽书來捡。
这次她没有踩。他走过来，离得很近了，胡晓霜喊道：“嘿，或许，我们可以交个朋友？”
“那当然。”他向胡晓霜走近。话说得坦荡，他也竭力保持平常心，希望面对面时不要脸红。
胡晓霜伸出右手，他握住，脸还是红了。所以他的脸现在是黄黑红的颜色。
旁边女生不礼貌地笑了出来，这让他更想跑开。他不知道自己的脸得羞成什么样子，他想到了开水壶，气球和猴子屁股。
不过很快他好像又想到了什么，立马从容起来，重重抖了握着的手。他微笑，和几个女生点头招呼。
“你是哪班的？”他对胡晓霜说。
“八班！”一个女生抢答道。
“她叫胡晓霜！”另一个也接着说。
胡晓霜非常镇定，等她们说完，向丁羽书点头道：“没错。”
“好的，我，”他回头看了眼球场，“叫丁羽书，十二班。——你们先踢，我说几句话！我很少交朋友，所以刚才可能窘迫了点，不过现在开始会完全不一样了。”
他转身把球踢回去。
“是的，看得出来。”胡晓霜说。
“你好像很了解我？”丁羽书开玩笑说，“我们应该见过几次，不过都是擦肩而过。”
“对的。”
“说来巧，”丁羽书想和她多说几句，便接着说道，“你们生物老师是陈绮雯，我们也是。她有时批评我们，就说八班学生听课有多么认真，互动又多么积极，让我们感觉到一无是处。真是讨厌啊。”
胡晓霜听着笑起来。
“你们班我只认得一个人，一个男生，他经常和刘昭踢球，就是那个。”他指着正带球过人的刘昭说道，“我忘了他叫什么名字，刘昭跟我说过。”
“就是他吧。”胡晓霜指着一个守门的男生问道。
丁羽书眼睛一亮，真想一拍脑袋说句：对对对，就是他，你指得没错。不过他觉得这样会显得自己眼瞎，于是转而说道：“不是的，我想他今天没加入。”
“可是我们班踢球的只有他。”一个女生说。
“啊，是这样吗？那就是他了。他今天换了个位置踢，我一时没认出来。”
“哈哈……”她们又笑了出来。
“好了，我得再去踢一会儿，马上下课了。”
“好，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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