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变得越来越冷，知瑜开始在校服外套里挤进厚厚的毛衣。距离之前扭伤已经过去一个多月，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伤处痛了很久还未痊愈。刚开始去学校的那几天甚至动用了轮椅，闻瑾推着她进校园的时候，她就把书包挡在面前。尽管如此还是收获了不少探询的目光。
圣诞节快到了，尽管学校并不提倡过非传统节日，依然无法阻挡学生们的热情。贺卡、平安果、圣诞老人和麋鹿巧克力糖果、圣诞袜……各式各样的应景礼物校内外都在贩售。
早上知瑜刚坐到位置上放书，就摸到课桌里的零食，拿出来一看是一盒笑脸饼干。自从上次被“抓包”不吃早饭以后，课桌里就多了一份零食，通常都是蛋糕饼干之类的甜食。为了回馈晏清的好意知瑜也经常给她带饮料或者请她在学校后门吃炸串儿。
知瑜拿着笑脸饼干往右前方看去，晏清正转头看向自己，温和地微笑着。今天晏清校服里穿了一件白色的连帽卫衣，看起来很柔软很暖和。大家都相处这么长一段时间了，晏清对每个人都保持着礼貌、适中的距离，但唯独对知瑜特别亲近。知瑜自忖没有做过什么讨好晏清的事，甚至一开始对她没好感，态度并不算友好。
虽然上次再碰面没有来得及问问晏清曾经的事，但姐姐笃定这个晏清就是当年的小跟屁虫。知瑜一直没有向晏清求证这件事，而且随着她们关系越来越亲密，她越发不愿意去求证这件事。如果她们真的是同一个人，相逢这么久知瑜都没有认出对方，好像是背叛了曾经最亲密的玩伴关系。
况且晏清也从未提过以前的事，就算她和知瑜记忆中的是同一个人，大概也早就忘记知瑜了吧，只不过现在机缘巧合下晏清再次对同一个人产生亲密的错觉。
求证的事一再搁置，知瑜最终决定放下疑虑，不再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
圣诞节这天大家都在互送贺卡和苹果。午休的时候，不知谁先起了个头，大家开始互相喷洒在小卖部买到的“雪花”甚至是面粉，一时间教室里走廊上充斥着大家欢乐的笑声，到处飘扬着白色的泡沫和粉状物，每个人身上都或多或少“负了伤”。
趁着老师还没有来，大家享受着学习重压下的欢愉放纵时刻，疯狂的气氛渐渐从一个班蔓延到一个年级。今年冬天过去，再等到蝉鸣响起，绿树葱郁，就要按照各自选择进入不同的班级，然后就是一条道走到黑的一轮轮复习直至高考。
晏清帮知瑜拍着头上的面粉，虽然没有参与但是难免被误伤和捉弄。知瑜有点担忧： “等老师来了我们就完蛋了。”晏清安慰到： “法不责众。”但是结果并不如晏清乐观的猜想，班主任到教室看到此情此景，大发雷霆，大家静静罚站听班主任训斥，听完训以后又拿上扫帚簸箕抹布把教室走廊打扫干净。整个下午连同晚上，大家乖巧安静了不少。
晚上放学的时候知瑜照例去闻瑾教室外等候。那时闻瑾教室里已没什么人了，知瑜便直接进去站在姐姐身边看着她收拾。闻瑾笑着递上苹果： “要么？”知瑜摇摇头： “书包里还有很多。”
闻瑾于是把苹果和贺卡一股脑儿丢进书包。一张没有署名的贺卡引起了知瑜的注意，她从姐姐的书包里抽出这张贺卡，翻来覆去看了几遍，问： “我可以拆开看看这个吗？”
闻瑾点点头，继续收拾书本。过了一会儿，闻瑾发觉耳边很安静，她看向知瑜，知瑜仍盯着展开的贺卡。
“怎么了？”闻瑾好奇地问。
知瑜把贺卡递还给她，却没有看她的眼睛。
“我想起来今晚跟晏清约定一起回去了。那就不跟姐姐一起走啦。”
知瑜说完这句话就迅速逃离了教室。闻瑾呆立在原地，可是我们住在一起啊，直接带上我三个人一直走不就好了，知瑜是不是读书读傻了。
闻瑾又低头捡起桌上知瑜丢下的贺卡，虽然没有署名，但是熟悉的笔迹。一大段工整的文字，平实的语气仍难掩暧昧的情愫，述说着暗涌的情感，诚挚又动人，一直到结尾的“我喜欢你”。
是一封来自男生的情书，真难得。这工整的字迹，自然的笔触，闻瑾一下子就能推断出是唐博。同为英语课代表，因为要合作完成老师交办的任务，两人时有交集。唐博喜欢她，是很容易察觉到的事，毕竟在火堆旁总能感知到热度，又是在这样容易动心的年纪。
但是闻瑾对他只有普通同学的感情，顶多是比较熟的男同学这种程度。闻瑾不明白知瑜为什么因为这件事闹别扭，她甚至都不确定知瑜是不是在闹别。
晏清正准备上公交，突然感觉围在脖子上的围巾一紧，不由得往后仰去。
“拜托，陪陪我。”身后传来知瑜微微颤抖的声音，晏清连忙回头，跟着知瑜往路边走。晏清任由知瑜拉着自己的围巾往前走，一直走到河边护栏旁。
“别担心，放开我我也不会跑的。”晏清轻声安慰着。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眼前这个人好像要碎掉了。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站在河边吹冷风。晏清摸到知瑜冰冷的手，于是把围巾取下分了一半给知瑜。围巾很长，可以围住两个人，稍微有些勉强，所以必须靠得更近一些，也算是晏清小小的私心。
“怎么啦？再吹下去要冻成冰棍儿了。”
意外的，知瑜没有再沉默下去。
“晚上等姐姐放学的时候看到别人写给她的情书。”
晏清再次沉默。怎么办，怎么安慰一个姐控？除了把当事人抓过来之外好像没有别的办法。忽然有一种直觉击中晏清的心脏，她伸手探到知瑜眼前，摸了摸知瑜的脸。再灼热的泪水一旦滚落出眼眶都在这寒风中变成冰凉一片了。
“闻瑾看起来不像是会轻易喜欢谁的人，你在担心什么？”
“……”
晏清长叹一口气： “你喜欢闻瑾对吗？不是家人的那种。”说出这句话时，不知为何，晏清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被划了一刀，好疼。
“不反驳一下嘛？”晏清笑着说，但是每一个字都将自己的喉咙割得血肉模糊。她想到关于小美人鱼的童话，关于她用歌喉换了一双人腿，关于她初次踏上陆地时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上一般疼痛。
“这世上有千百种喜欢，唯有我的这一份，肮脏得无以复加。”知瑜平静地开口。
晏清没能控制住自己，转身紧紧抱住知瑜： “求你……别这么说。”求你，别把我的知瑜说得那么不堪。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正面抱住知瑜，那么用力，仿佛要挤碎她。
“我知道阿瑾不会喜欢那封情书背后的书写者，但是我也知道这样的追求者绝不会少，无论对象具体是哪一个人，无论时间是在多远的将来，她终究会和自己喜欢的男孩在一起。那才是正常的，适合她的事。”这是晏清第一次听到知瑜称呼自己的姐姐为“阿瑾”。
“而我将，以她最爱的妹妹的身份，以她最亲密的家人的身份，看着她步入婚姻殿堂并为她献上祝福，到最后也不能暴露出一点端倪。我只是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 知瑜抬头凝视着晏清，脸上的泪痕隐约可见，湿润的睫毛微微抖动着，漂亮的眼瞳在夜色里浸成浓郁剔透的黑色，像泥沼。
知瑜看起来那么难过，晏清很想为她做点什么。远处暖黄色的灯光穿过晏清长长的睫毛落进她的眼眸里碎成琥珀，她的视线落到知瑜因寒风和哭泣变得通红的唇上， “好想亲吻她”越界的想法突然蹦出脑海。不愿意再仔细思考，晏清遵循着心跳的指引凑了上去。
当晏清吻上来的时候，知瑜目光所及只能看到她紧闭的双眼。口腔里是属于晏清的味道，知瑜的思绪变得混乱又绵长。对方的吻又急又深，凌乱得不像平时温柔的她，柔软的舌头探入口腔，同样是深入的冲撞和纠缠，知瑜也不由得闭上双眼，心脏快速跳动隐隐作痛。
正当两人的呼吸都已经不畅，唇舌碰撞的热度不断升温，晏清突然感到嘴唇传来尖锐的刺痛，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蔓延进鼻腔。晏清短暂回神，被知瑜轻易推开。
晏清拿手指轻轻点上嘴唇，伸到眼前一看果然有血迹，她舔着自己嘴唇上的伤口，伤口很小，微微发痛肿胀，不知是被咬还是刚刚亲吻的缘故还有点麻麻的，口腔里有淡淡的铁锈味。
知瑜深吸一口气，依然是控制不住颤抖的声音：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晏清逐渐恢复平静： “知道。”
“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也不太明白。可能今天太多混乱的信息。”
“你……喜欢我吗？”
“当然喜欢。但是从一开始到刚刚之前，我以为是朋友间的喜欢。”
晏清舔了舔嘴唇上的小伤口继续说： “但是当你说自己只能以妹妹的身份送上祝福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我无法做到像一个真正的朋友那样，看着你和别人变得亲密，为你拥有幸福的生活而开心，如果你的那份幸福是别人给予的。”
知瑜没有回应，她望着晏清。晏清漆黑的眼眸氤氲着一层水汽，鼻尖和嘴唇都染上了红色，耳朵和脸颊也是。
“今晚我爸妈都不在家”，晏清再次开口： “如果你不想回去面对闻瑾的话，要来我家留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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