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嚓嚓嚓”，扫把划过地面，留下一道道痕迹，溅起的灰尘在落日余晖中飞舞。高浩然不紧不慢的一边挥着扫把，一边绕着花坛后退，把每天都免不了的各色垃圾被扫到了一起，留下干净的路面。
这是下午的第三节课结束了，接下来有半小时的大课间时间，之后就是最后的晚自习，大部分学生会在这个时候独自或相互合作的完成作业，然后放学回家，一天的学习生活就结束了。
这一周开始，高浩然因为上周的打架，被罚每天大课间都把校门口那一片空地和花坛旁边扫干净。第一天，盛楠跑过来嘲笑，“豆……”,高浩然停住扫把，抬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盛楠把芽菜又吃了回去。“你他妈……”盛楠梗着脖子想继续放狠话。
“我不介意再教教你怎么说话！”高浩然把扫把扔在地上，大步走向盛楠。盛楠有点狼狈的转身往回跑，但还是不甘心的撂下一句话，“你等着！”这次以后，同学们再也没在高浩然面前喊过豆芽菜，高浩然终于拿回了自己的本名。
比起成人的世界的利益得失的计较，少年的世界很简单，不管你是不是足够强，只要敢于捍卫自己，总是能很快的赢得尊重。可能是每一个孩子在养育者和教育者的权威下，不能理所当然的拥有自尊，反而更加渴望这样的捍卫。
同学们现在还没重新找到和高浩然相处的方式。高浩然就一个人扫校门，一个人放学回家，下课了也是一个人站在教室外面看着同学们嬉笑玩耍。但他身上看不到孤寂和惶恐不安，他就那么平静的站在那，注视着奔跑的学生，视线却像落在更遥远的地方，怀念着什么，也在计划着什么。
这两天的晚自习，高浩然都会问王南一些英语问题。
“王南，这个单词读什么？“高浩然指着书上的一个英语单词问道。王南告诉他。他又翻到书本后面，指着一个英标问道，“这个英标怎么读啊？”
王南磕绊了一下，她把对应的单词在嘴里念叨了两遍，肯定的对高浩然说：“这么念！”高浩然默然了一下，又问：“你不单独记音标的吗？”
“干嘛要记啊，会读单词不就好了吗？”王南低头刷刷的在本子上写着。放学后的时间她不打算再分些给作业。
高浩然看看王南本子上那东倒西歪的字，偏了一下视线，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他把书来回翻了翻，想了想，又指着一处地方问王南，“这里为什么要加s啊！”
王南探头看过来，“哦，因为前面的名词没死啊，前死后不死，后死前不死哦！”王南兴奋的点着那句话，“我告诉你啊，这是我的大发现哦。你要是看到一个名词没加s，那后面的动词就肯定有s；如果前面有了s，后面就没了。外国人怎么那么喜欢死来死去的，哈哈哈哈……”王南的笑声大了点，引来前排同学的视线。她赶快停下笑声。高浩然望着她，没有被她逗笑，反而有些无语似的。
“你这么学……”,他想了想，没有继续说下去。王南看到自己大发现竟然没有让高浩然刮目相看，感觉很无趣，低头重新写自己作业去了。
又一天自习课，高浩然拿着练习册，问王南一道选择题。“这个题选什么啊？”王南看了一眼，“B！”.
等了一下，高浩然张口问，”为什么呢？”。王南把自己的英语书翻出来，指着书页上的一段话，“书上就是这样写着的啊。”
高浩然“……”
高浩然转过去，好一会儿才又转过来问王南，“这个动词后面加ing，我记得是老师讲的什么时态来着？”
“时态？”王南回想着，“是进行时，你想啊，j-ing，这不是就带ing吗？”
高浩然默然，继续顽强的追问，“进行时是什么句型啊？”
“句型啊？是be doing。”
高浩然等了一等，看看低头又忙自己事的王南，只好继续不耻下问，“那它和什么时间搭配啊？”
“now啊！”王南头也没抬。
高浩然“……”
他闭闭眼，咬牙违心夸奖道，”王南，谢谢你，我觉得你讲的很清楚！”
这种表扬王南没听过，很愉快的抬头准备接受,”是吗，你都听懂了?”
“嗯……”,高浩然赶快截住话题，问王南，”你帮我补补课吧?”
王南茫然看着他，”现在不在补吗?”高浩然明了了她的茫然，”周末补一下!”王南更茫然了，”周末不上课啊?”
高浩然忍无可忍，猛的转回身，一向平静的面容忍不住抽动，原来是这么蠢的吗？
第三天，高浩然是英语课下课后立刻问王南的。“今天讲的介词用法我没太听懂，你看这个at和to有啥区别啊！”
张老师课上刚讲的语法要点，又让王南歪曲了，“at，按，所以感觉就在那个点。to......，”她拖长语音，还用手指比划着，从嘴前划过，“往前走的感觉。”
高浩然“……”
胡说八道的还挺有点道理。
他今天准备再找个突破点，直接问道，“你要是有不会的题，会不会问你哥啊？”
“我哥？”王南摇头，“用不着啊，我都会啊。”
高浩然“……”
想到什么，王南咯咯笑了，“我二哥最近在做什么英语武林秘籍，非要给我看，说能打通任督二脉那种。”
高浩然立刻接过话题，“你二哥很厉害吗”
王南很骄傲的点头，/二哥是最好的/人设上线了，”当然了，他上学期是他们学校第一呢，
我妈去参加了家长会，老师当着全班表扬，说我哥七门功课门门第一……”
高浩然打断她的话题，直接抛出诱饵，”我请你二哥周末帮我补课吧，我出钱。”
今天中午放学的路上，李丽和王南探讨着：“高浩然现在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的。”
“哦”王南没有心思琢磨李丽的话，她的胸膛里满是激动，兴奋，还有一丝惶恐，恨不得立刻见到二哥，让他拿个主意。
“你发现了吗？高浩然最近只和你说话多！你们都聊什么啊？”李丽试探道，想知道细节。
“哦，他就是问问我英语题。”王南装出毫不在意的表情。
如果高浩然补课钱出的少，王南会把它当成一个玩笑分享，可是诱饵太大，那种可以养家糊口，自立门户的感觉让王南不敢把这样的事情随便吐露。万一黄了，她可以像武侠里的反派，含恨吐血身亡。
李丽看着王南，决定还是算了，这大半年相处下来，她不打算再抛媚眼给瞎子看了。她这个朋友往好了说是单纯，但其实就是一根筋，只有自己在意的事情能敏感起来，其他的事情你就算点破了讲，她都能理解错了。
王南和李丽住的这片小区平房是五六家连在一起成纵排，再十几栋纵排组成成一片，前后排之间是窄巷。片和片之间是较宽的横巷，五六道横巷和十几条纵巷分割着，又交错着，组成这片市井人家。每家有自来水，但是没有下水道，当然也没有卫生间。家家洗碗，洗衣的废水，甚至一些身体排泄物，都得装在桶里倒到巷后的下水道或者离王南家十几米的公共厕所里。可是总有懒一些的人直接把水泼到横巷，甚至更懒一点的，把水倒到自己门前和邻居门前的中间，让你郁闷又没法。到夏天时，巷子里污水横流，蝇蚊满地，王南都是捏着鼻子踮着脚或者绕着路回去的。冬天气味是没有了，可惜水结成了薄薄的冰，踩在上面既怕滑倒摔个屁墩，又怕踩破薄冰，踩一脚的污水，真真是比如履薄冰还如履薄冰。王南每次都是恨不得插翅飞过小巷，回到家里。
可是今天，王南和李丽在巷口分手后，王南站在家门口的小巷口没有进去。她背住书包在巷口打转，焦急兴奋地等着二哥的身影出现。终于看到二哥骑着二八大杠从远远的横巷口快速的穿进来，王南使劲的挥着自己的手。二哥来到王南身边，跳下车，好奇问王南：“小妹，干嘛呢？”
王南扯着二哥的胳膊，低声兴奋的告诉二哥高浩然的提议，
“他说一次两小时，一小时数学，一小时英语，给30块钱。”王南激动的晃着三根手指头。”
“三十，”二哥也听的不可置信。现在租一本书一天是5毛，买个甜饼是一块，他们妈妈一个月才赚两百多。“他逗你的吧！”
王南回想了一下高浩然的表情，“不像啊，他很认真的样子。哦，也是他让我回来问你的，
还说让你定时间，他周末都行。”
二哥转了转眼珠，问王南：“他家很有钱吗？“
“不知道！“
“谁出钱？“
“不清楚！“
“钱怎么给？”
“他没说！”
二哥：“……”
高浩然的诱饵足够大，二哥不想放弃这次发财的可能性。他快速拍板，“你下午去跟那个高……”
“高浩然！“王南赶快把金主名字奉上。
“你们放学让他在校门口等我，我可能10分钟就到了，“他转念一想，”不要在校门，人多，你带他到……“二哥拍着脑袋想。
王南出主意，“东山公园怎么样？“
“对，去后门，那里人少，好商量事情！“
敲定好细节，王南和二哥一起推车回家去了。
咕噜噜转动的自行车车轮在地面上留下浅浅的痕迹，很浅，但路面就是和车滚过之前有了不一样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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