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杉醒了！”沈庭溪激动得筷子都掉了一根，她睁大眼睛，圆溜溜的眼珠像两颗葡萄：“他已经没事了吗？”
褚熠眉目含笑道：“基本没有大碍了，医生说只需要再休养几天。”
“太好了！”沈庭溪喜上眉梢，脸上洋溢的笑容比正午的阳光还灿烂。
“他还让我转告你一句话。”褚熠停顿一下，害得沈庭溪突然提心吊胆起来，又听见他郑重其事地说：“谢谢你救了他。”
沈庭溪悬着的心一下放松了，语无伦次道：“不用不用，他也救了我的。哎呀，怎么说的好像礼尚往来一样，总之他平安无事就好。”
她再也不想看见身边的人离开了。
“这也是我想对你说的，感谢你救了我的队员。”褚熠直视着沈庭溪的眼睛，真诚地说道：“之前是我误会你了，对不起。”
如果说褚熠之前说的那些话像利刃扎透了沈庭溪的心脏，那这一句就像是柔软的棉花，安稳地接住了不断下坠的心。
委屈好似闸的洪水，越过防线，倾泻而出。沈庭溪眼帘垂下，纤长的睫毛遮住了情绪，房间里安静得像时间停滞了。
半晌，她抬起头，眼圈泛红，泪花在眼眶里涌动，嘴角向下撇着，看上去难过极了。不过她还是说：“原谅你了。”
获得谅解的褚熠并没有感到轻松，反而有些心烦意乱，伸手想给她擦眼泪，却被柳辞抢先一步。沈庭溪接过柳辞递来的纸巾，又小声地问道：“那我的证明题答对了吗？”
褚熠的心变得很柔软，像刚烤出炉的小蛋糕，他喉头一紧，哑声答道：“满分。”
沈庭溪终于真心实意地笑了出来。
钟世钰听不懂两人在说什么，随便搭话想缓解气氛：“怎么还背着我们做数学题，想重返十五岁吗？”
沈庭溪已经整理好了心情，边拭去脸上的泪珠，边跟着胡说八道：“是啊，褚熠出的题都把我难哭了。”
钟世钰一副感同身受的模样：“我懂，大魔王不会放过任何人。”
一旁的柳辞欲言又止好几次，还是没忍住问道：“小溪，你是怎么救的董杉？你的超自然力不是已经……”
沈庭溪明白柳辞的小心翼翼，不过她已经快释怀了，答道：“确实五年前就消失了，但是昨天又突然出现了。得救之后我又尝试了，却没有成功，我也不知道触发条件是什么。”
柳辞怀有希望地看向钟世钰：“那是不是说明小溪的力量是可以恢复的？”
“没有这样的先例，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钟世钰说话模棱两可的，遭到柳辞的白眼攻击，他习以为常，又问沈庭溪：“你有什么不适的症状吗？”
沈庭溪回想了一下：“刚开始有，每天都昏昏沉沉的，这次倒是没什么感觉。”
“回去找陆尘看看，他说不定能为你开发一个人工智能，把你的超自然力注入进去就开始战斗。”钟世钰手舞足蹈地模仿起来，活像一个断电的机器人。
褚熠开口：“术业有专攻，看来还是陆尘更专业。”
柳辞搭腔：“确实。”
“你们两个！知道轻飘飘的两句话对我造成了多大的伤害吗！”钟世钰气得跳脚，燃起了胜负欲，找沈庭溪主持公道：“小溪同学你说，谁更厉害！”
沈庭溪一碗水端得很平：“都很厉害，各有千秋。”
钟世钰转头控诉褚熠和柳辞的恶言恶行，竟从幼儿园的某天他们没给他留座开始说起，柳辞反驳是他自己跟别人玩得忘记时间迟到了，一时热闹非凡。
沈庭溪不禁回想起学生时代，他们几个聚在宿舍的休息室或是训练楼的天台上谈天说地的画面，明明才过去五年，却恍若隔世。
她心里有一只小气球，刚和褚熠重逢的时候，猝不及防被戳破了，干瘪地落在地上。而现在漏洞贴上了一块胶布，不断有人往里注入气体。气球逐渐变得丰盈，飘在半空，随风摇曳。
终于，沈庭溪不再迟疑，开诚布公的渴望压倒了一切，她开口道：“正好大家都在这里，那我来从我的视角讲讲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另外三人立刻正襟危坐，认真地倾听沈庭溪的诉说——
五年前。
正值毕业来临，学生们将被随机分配，以五人为一组参加最后一次考试。内容是考生们从同一起点出发，沿着不同路线前往不同的考点，共同协作完成考官指定的所有任务后，五天内回到学校就算通过。
与平时期末不同，这次考试非常盛大，不光学校老师集体出动，连五局总部也会委派搜查队来协助，扮演考官以及维持考场安全。
毕业大考是学校多年的传统，深受重视。校长曾说过这不仅是考察学生能力的测验，同样也是同学之间建立情谊的一次机会，希望他们都能留下美好的回忆。
不少学生，或许本就在暧昧，抑或是在过程中暗生情愫，每次考完都会井喷式地出现多对情侣。当然也有很多就此分手的，所以毕业考试还有个广为流传的别名——
红线测试。
柳辞、钟世钰及陆尘则因为首都考生太多，被安插到了外地的考场，提前两天飞过去了。而沈庭溪和褚熠被分到了一组，同行的是另外三位同学，平日里和他们关系都还不错。
彼时沈庭溪和褚熠自成年后已经交往了快两年，褚熠本就备受关注，他们的关系在学校基本人尽皆知。有好事者恶意揣测褚熠只是玩玩，他们考完就会分开，毕竟他未来是要接班他父母的位置，从平平无奇的普通家庭出来的沈庭溪怎么配得上他。
不过沈庭溪顾不上对这些流言蜚语生气，那段时间她除了吃饭睡觉都基本在复习。褚熠为此甚是不满，但实在抵不过沈庭溪的学习热情，只能在补习的时候见缝插针地谈两分钟恋爱。
甚至出发前沈庭溪都还在念叨重点，她的实战成绩名列前茅，但是她的理论知识一团乱麻。即使和褚熠分到了一组，可以依靠他，但是她也不想因为自己拖整个团队后腿。
好在他们一路过关斩将，不管是笔试答题还是对战模拟，都非常顺利，皆以高分通过。在第四天上午就已经完成了所有的考核，领先其他队伍一大截。考官把最后一段地图发给他们，只需要穿过一片森林，便可抵达学校。
“恭喜你们，毕业快乐。”
六月，草长莺飞，一碧如洗的天空里，漂浮着几朵绵软的云朵。苍翠欲滴的树叶在错综的枝头交换耳语，林间能听见零星的蝉鸣，夏天就要来了。
沈庭溪捡起沿路的一朵蒲公英，轻轻吹动，雪白的绒毛随风飘向不同的地方。褚熠和她并排走着，离得很近，她拿着蒲公英凑到褚熠面前，一本正经地说道：“来吹一下，帮助蒲公英移民安家。”
褚熠非常配合，猛吹了一口，白絮乱飞，只剩个光秃秃的杆子，沈庭溪的语气黏黏糊糊：“啊，怎么也不也给我留点。”
“加快他们的搬家速度。”褚熠摘下沈庭溪头发粘着的绒球，放在手心，沈庭溪又眉开眼笑地抓着他的手吹气，脸颊变得圆鼓鼓的，像仓鼠一样。
微弱的气流拂过掌心带来一阵酥麻，种子飞扬，褚熠揉了揉沈庭溪的后脑勺缓解内心的躁动，搂着她的脖子继续往前走。
另外三人对他们的亲昵已经习以为常，正讨论着晚上回去吃什么庆祝一下。沈庭溪对这种话题非常来劲，提议去吃火锅。
“好啊，那我要点羊肉卷和毛肚。”
“我想吃虾滑和鱼丸。”
“点！”
没有人可以在野外吃草几天后拒绝火锅，他们几乎是快把菜单上的品项都报了一遍，林子里回荡着他们的谈笑声。
忽然，旁边的树丛飞快蹿出一群人，挡住他们的去路，众人一时安静下来。
“怎么还有附加题啊？”不知道是谁嘟囔了一句。
“是你！”沈庭溪认出了领头的女人，看上去三十岁左右，一头茂密的波浪长发，肤白胜雪，衬得红唇更鲜艳，令人印象最深的莫过于她深灰色的瞳孔。
她没有说话，只是展露出笑颜，美艳动人。
“是你认识的人吗？”同学小声地问道。
“也不算是，说来话长。”沈庭溪一时不知怎么解释她们的关系，又转头问那美人：“你的伤都好了吗？”
女人终于开口，声线十分成熟：“多亏了你。”
说罢，抬手做了个手势。
褚熠直觉不妙，地面开始剧烈地颤抖，五个人被晃得东倒西歪，彼此搀扶着才勉强站稳。地底下传来巨大的断裂声，小路陡然生出一条崎岖的裂缝，蒲公英的根茎从沈庭溪的手里直直掉进不见底的深渊里。
褚熠反应迅速，抓着沈庭溪后撤几步，其他三人则磕磕绊绊地退到另一边，他们之间就像隔着一道天堑。
这些人是谁？为什么突然出现这里又对他们动手？
对方并没有给予他们思考的时间，倾巢而出，铺天盖地的攻击让他们应接不暇。出生在和平年代的学生们，甚至还没出象牙塔，平日里虽然训练严厉，但真正的实战经历屈指可数。
褚熠比他们多一些搜查队的实习经验，还算沉着冷静，应对着五花八门的攻击。沈庭溪刚开始惊慌失措，她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反应过来之后，加入战局。
又是水，沈庭溪扬手截断，高速的水流相撞，激起三层楼高的喷泉。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对方的水系超自然人格外多，压制得褚熠无法反击。
隔着水幕，沈庭溪瞥见那女人并没有出手，嘴角噙着一丝笑意，饶有兴趣地旁观这一切，她的姿态让沈庭溪联想到冰冷的蛇，伺机而动。
惨叫声传来，对面的同学接连倒下，尖厉的冰锥刺穿了他们的胸膛，鲜血顺着尖端滴落在泥土里。
沈庭溪大脑一片空白，那三人的眼睛都还没有合上，十分钟前他们还在一起畅想未来，现在连明天都没有了。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对方下了死手，他们的目的就是取他们性命。
沈庭溪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项链，止不住地往下落。化悲痛为力量，她用尽全身力气，哀号着释出惊天动地的一击，数十支冰箭犹如千军万马朝敌人奔腾而去。
那女人见状笑意更浓，她轻盈地后滑几步，十指转动，竟也飞射出冰箭，甚至比沈庭溪的更粗实。她巧妙地控制着方向，不慌不忙地将迎面的攻击悉数打落，噼里啪啦，在清脆的撞击声中，沈庭溪的冰箭碎落一地，没一会儿就融化了。
沈庭溪气喘不止，手脚发软，感觉踩在棉花上。但她没有想要放弃，凝视着指尖集中精神，想要再复刻刚才的进攻。
不料，肩膀突然传来剧痛，惯性带着她后仰倒下，沈庭溪捂着鲜血喷涌的肩膀，一把铁刃插在上面。
有人袭击了她。
“沈庭溪！”
褚熠疲于奔命，来不及阻止，一瞬间瞳孔放大，差点心脏骤停。看见沈庭溪还能坐起来刚松了口气，却被对手抓住空档束住手臂，挣脱不得。
蛇吐出了信子。
“褚熠！！！！！”
那天，沈庭溪亲眼目睹了褚熠是如何被那个女人用冰刃贯穿整个后背，如开膛破肚一般，鲜血像瀑布一样涌出，印着校徽的白色短袖瞬间被染红。
沈庭溪一生都不会忘记那个画面——
褚熠从半空中坠落，像折了翅膀的鸟，无可挽回地掉进了深渊里。
沈庭溪毫不犹豫往下跳，在昏暗的缝隙里急速下坠，她拼命伸手试图抓住褚熠，却只有一块衣角擦过掌心。
挣扎中，沈庭溪的额角狠狠撞上了粗砺的峭壁，一时感觉整个大脑都移位，视线变得模糊起来。
沈庭溪失去意识前，只记得褚熠苍白如纸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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