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痛。
这是沈庭溪苏醒过来的第一个念头,她费力地睁开眼睛,印入眼帘的是白茫茫的一片。
我在哪里?
上天堂了吗?
不知道天堂能不能吃火锅。
思绪乱飞中沈庭溪看见右手边挂着的吊瓶,透明的液体顺着软管流进她的静脉里,原来是在医院里。她的脑袋很痛,好像不断有人在用尖针扎她的太阳穴,只是微微晃动就让她生出呕吐的**。
疼痛更容易让人清醒,沈庭溪的神智渐渐回笼,昏迷前的画面如走马灯般在她眼前闪现,被人围堵、同学惨状、坠入地缝,还有褚熠……
褚熠!
沈庭溪忍着剧烈的头疼,慢慢掀开被子,准备翻身下床,她要去找褚熠。可是她的身体完全不受支配,像面糊一样,没走出一步就径直地倒下。
丁零当啷的动静惊动了巡逻的护士,她推门而入,看见沈庭溪连人带输液架都在地上,针头也被扯飞了,手背上正滋滋冒血。
“你怎么自己就下床了呀,快躺好。”护士连忙将沈庭溪扶回床上,给她重新挂上水,叮嘱道:“你有事可以按铃叫我,不要自己乱动,你这脑震荡很严重的,知道吗?”
沈庭溪满心都是褚熠,根本没心思听她说话,无力地抓着护士的手臂:“和我一起被送来的人……怎么样了?”
护士沉默不语,看向沈庭溪的眼神里满是不忍。
沈庭溪心口一窒,已经联想到了最坏的结果,她快要不能呼吸了,声音都在发抖:“告诉我啊。”
护士的女儿跟沈庭溪差不多大,见小姑娘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躺在这里,难免有点母爱泛滥。她长叹一口气,斟酌着用词:“昨天和你一起来的有个男孩,个子挺高的,抢救了一夜,现在还在昏迷。另外三个,送来的时候就没有呼吸了。”
她没有提及昨天手术的凶险,患者中途心脏停跳了几次,现在一只脚还在鬼门关,能不能醒来都是个问号。
“您带我去看看他吧。”沈庭溪眼含热泪,手却是冰冷的,她几乎是在哀求了。
“不行。”
沈庭溪以为护士拒绝是因为她的伤,她转了转头,大脑里仿佛有刀在猛刺,她强忍不适,甚至扯出一丝笑容:“没关系的,我已经快好了。”
护士高深莫测地摇了摇头:“是有人不让你出去。”
有人
沈庭溪还没来得及问是谁,护士口袋里的传呼机就响了,她匆匆离去,只留下一句好好休息。
又只剩她一个人在病房了,朝夕相处的同学当面惨死,男朋友命悬一线,残忍的现实几乎快要把她的心撕裂开来,沈庭溪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她暂时也无法和外界取得联络,因为通讯器在考试前就上交了,安静的房间里只能听见她的啜泣声。沈庭溪觉得自己就像漂在海洋上的一叶孤舟,自责、无助、恐惧如同巨浪一般,快要将她淹没。
彼时她也不过是个刚满二十岁的年轻人。
长时间的大哭加重了大脑缺氧的症状,沈庭溪愈发头晕目眩,她眼皮一沉就又陷入昏睡。
沈庭溪是被人拍醒的,她一睁眼就看见两个穿着衬衫的男人站在她病床前,透过他们的肩膀看向窗外,已经是下午了。
见沈庭溪神色警惕,来人先是展示了一下脖子上挂的工作证,又公事公办地自我介绍了一下:“我们是五局总部派来的调查员,找您是想了解一下昨天的经过,麻烦您配合一下。”
话说得还挺客气,但神情非常冷淡。
沈庭溪慢慢直起身,也没人帮忙拿个枕头给她靠一下,她只能倚在坚硬的床头。
“您是沈庭溪?”
“是的。”
“麻烦您从头到尾说一下昨天的事情,越详细越好。”
沈庭溪虽然头痛欲裂,但是她也非常期盼着能尽快将凶手绳之以法,所以尽可能多地描述了大量细节。
只是对方的态度很奇怪,比如总是在她陈述的时候打断,问一些不相关的问题。或是多次质疑沈庭溪说辞的可靠性,“你确定对方是七个人吗?那么突然你还有时间数数?”
反复的质问让沈庭溪本就昏沉的大脑愈发糊涂,语气也变得不太确定,甚至她的记忆在对方的引导不知不觉地被篡改了一些。
沈庭溪的情绪不太稳定,讲到伤心绝望之处总是忍不住哽咽落泪。而两个调查员却没有给予她任何安慰,拿着死者的照片让她确认身份,再漠然地记录下所有,看她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只蝼蚁。
问话持续了几个小时,久到中间护士还来提醒过他们病人需要静养,他们掏出官方的申请令一口回绝,即使沈庭溪的状态已经非常不好了。
直到天都黑透了,他们才堪堪起身,离开之前留下了一个问题——
为什么只有你幸免于难呢?
当时的沈庭溪并没有听出这句话的恶毒和深意,而是被深深地刺痛了,沉浸在愧疚之中无法自拔。甚至在往后的很多年里,这个问题都像恶鬼一般折磨着她,以至于午夜梦回她会忍不住叩问自己。
是啊,为什么只有我活下来了。
沈庭溪草草吃完迟来的晚饭,护士来收托盘的时候告知她,褚熠仍然在昏迷,各项指标都在向好发展。但是不管沈庭溪怎么哀求,仍然不被允许前往探视。
虚弱的身体也终于能量耗竭,她的脑袋又变成了一团浆糊,进入梦乡的最后一个念头是,明天一定要见到褚熠。
而这个愿望,竟然花了五年才实现。
第二天上午,沈庭溪被带去做完了一轮检查,结果让她有些诧异。恢复速度比她想得慢很多,平常训练磕磕碰碰了基本不到半天就活蹦乱跳,可能是这次受的伤太重了吧,沈庭溪没想太多。
她趁护士不注意,推动轮椅的手圈想要逃跑,可惜轮子还没转一圈就被后面的两个男人截停:“你要去哪?”
沈庭溪早就注意到了他们,从出病房就一直跟着她,不知道是什么目的。她警惕地反问道:“你们是谁?”
他们从口袋里亮出证件:“我们是搜查队派来看管你的。”
搜查队,在沈庭溪心里一直都是正义的化身,她仿佛见到了亲人,抓住一人的手臂:“那你们一定知道褚熠在哪里,带我去见见他吧,求求你们了。”
那人甩开她:“想见褚熠?没门儿。”
沈庭溪情绪激动起来:“为什么?我要见他!”
他们不由分说地把她推回病房,沈庭溪试图挣脱,奈何四肢不听使唤,她都很难站稳。回到病房,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站在里面,梳着一丝不苟的发型,肩上背着个公文包,手上拿着一个黄色文件袋,见沈庭溪回来了,开口道:
“沈小姐您好,您被指控谋杀,我是总部委派给您的律师,我姓刘。”
犹如一道惊雷半空中炸开。
”什么?!”
沈庭溪错愕不已,以为自己听错了,她这辈子截至目前为止只谋杀过蚊子,总不是犯了动物保护法吧。
刘律的语速很快,如同狂风暴雨劈头盖脸地打在沈庭溪脸上:“是的,您涉嫌伙同黎清等人故意杀害包括褚熠在内的四名受害者。”
黎清是谁?
不是,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沈庭溪完全搞不清状况,本能地否认道:“我没有杀人!”
律师推了推眼镜,一本正经道:“是这样的沈小姐,您已经是我接手的第2053个案子。依据个人经验,绝大多数跟您这样的,最开始都会一口咬定自己没犯错。但是恕我奉劝您一句,现在证据确凿,自首才能让我为您争取到更好的量刑。”
见沈庭溪没有反应,刘律认为她已经被说服了,趁热打铁地从文件袋里拿出一沓厚厚的纸,递给沈庭溪:“来,这是我连夜整理出来的材料。时间比较紧,下午就要开庭,我们对一下。”
沈庭溪接过,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像成群结队的白蚁,啃噬了她的阅读能力,她一点儿也看不进去。她把材料放在小桌板上,一再坚决地伸张:“我真的没有做过,我也是受害者。”
律师脸上官方的微笑也挂不住了,他冷淡道:“沈小姐,您如果这么不配合的话,就是自讨苦吃。”
“我、我有证人。”沈庭溪想起昨天来过的人,转头向身后的搜查队求助:“你们可以联系总部的调查员,他们来找过我。”
搜查队无动于衷,律师在纸张里翻出几页塞给沈庭溪:“这是您昨天的证词,您自己不都承认了。”
沈庭溪的头痛并没有缓解,她难以集中精力,勉强读个大致后,惊出一身冷汗,不可置信道:“这和我昨天说的不一样。”
时间地点人物都一致,但是几处细节一换,她竟成了密谋杀人的一份子。
律师只当她冥顽不灵,眼里满是不耐烦。他无视沈庭溪的辩驳,开始例行公事地知会她开庭的流程及注意事项。
“我没有杀人。”
沈庭溪像魔怔了一样,嘴里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只不过在搜查队的冷眼旁观、刘律师的熟视无睹中,声音变得越来越微弱,最后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没有人愿意相信她。
沈庭溪低头沉默,刘律师的话她只字未听,像个没魂的木偶任由他人摆布。
直到有人推着她停在桌前,她抬眼看了看周围,精神恍惚地想。
到法庭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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